略显空荡的地铁车厢。
三人紧挨坐着,场面有些许凝固,明明才九月却仿佛刮来了深冬的寒霜。
田舒窈如坐针毡,只觉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下意识绷紧肌肉。
倒不是心虚,纯粹冻的。
试问谁能扛住晚间的强冷车厢。
第三次打冷颤,她本能攥紧了玫瑰花的塑料包装,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半晌,眼珠一转,悄咪咪往右边挪动,不料刚贴上温热的手臂就被躲开,冷气瞬间又钻了进来。
你!
田舒窈不可置信地望着周洵,她虽然是骗了他,可他一个大男人未免也太小气了。
忽地,余光瞄见半个冒出的脑袋,紧接耳旁传来声音,“原来你和周洵是发小啊,这叫什么来着,穿一条裤子,不对,穿一条裙子长大……”
“你是想说青梅竹马?”田舒窈偏过头看他。
“对对对,就是这个,青梅竹马。”
许是有第三人在场,程家和明显比早前活泼,笑露八齿,丝毫不惧冷气袭击。
莫名牙酸,田舒窈正欲说话,视野忽地隆起一座高山,大片视线被遮挡,堪堪只见几缕被冷气吹动的头发丝。
幼稚!
她斜了周洵一眼,而罪魁祸首目视前方,全然屏蔽了她的目光。
是可忍熟不可忍,不就是放了一次鸽子,她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他小人告状的事情她都还没计较呢。
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田舒窈捏紧拳头,借着玫瑰花的遮掩,朝着周洵的大腿就挥了过去。
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这一拳下去,周洵痛不痛她不知道,反正她的指关节麻麻的。
但就算再痛此时也得忍着,田舒窈轻哼一声,睨了他一眼,俨然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
周洵眉心微动,垂眸看她:“这里不让打闹。”
“……”
被他的冷幽默冻到,田舒窈彻底不看他了,一路无言直到出了地铁口。
水泥地上还残留着雨水的深色印记,玫瑰味混杂着泥沙气弥漫在鼻尖,像是一张被水浸湿的劣质香氛皂纸。
田舒窈自幼是一个累点很低的人,能躺着绝不站着,这会电量已是红色预警,花束从腰间垂到大腿,每走一下都踢到底部的花泥,发出沙沙的动静。
程家和走在最外边,偏头看去,“很重吧,要不我先帮你拿着。”
等的就是这句话,田舒窈眉眼抬高,一双眼睛亮亮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被她的笑容晃到,程家和低头摸了下脑袋,顺势走到另一边,“你会打乒乓球吗,下周五我们可以去学校体育馆。”
两人选的恋爱选修课的课程要求一周线下见面一次,并记录心得,在最后一节课上以书面的形式进行分享。
因为专业不同,课程也不一样,每周的见面便定在了周五,今天是第一次。
提议是个好提议,但田舒窈一点也不想看见乒乓,因为她这学期的体育选修就是乒乓,一个她以为只用站着挥拍的轻松体育项目,实则动起来累得双腿发酸,满头是汗。
“乒乓啊,我……”拒绝的话刚到嘴边,不知道想什么,她突然换了主意,“可是我晚上还要跑步,估计需要很久。”
一直在侧耳旁听的周洵这时朝她看来,眼底是对她小心思的洞察,毫无意外地获得刀眼一枚。
在女生面前装强是男人无法抗拒的事情,程家和也不例外,拍拍胸脯道:“别担心,校园跑是吧,我正好也要跑,到时候我帮你。”
为期三学期的阳光长跑是安大固有的传统,美名其曰强身健体,至于为什么不是两学期,不是四学期,而是三学期,想来校领导有自己的小心思。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不管是几学期,这项安排对于从小到大运动细胞几乎为零的人来说,无疑都是噩梦般的存在。
更噩梦的是,如果跑步公里未达标,期末体育直接挂科处理,毫无商量余地。
“真的吗?会不会不太好?”田舒窈眼中的迟疑不似作假,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却出卖了她欣喜的心情。
程家和果然上钩了,摆手就道:“这有什么,小忙而已。”
两人相谈甚欢,都暗喜自己赚了,一旁沉默的周洵却没他俩的好心情,双眸微敛,一个快步插到两人中间,强硬地在空隙中阔出一室三厅来。
田舒窈这会心情好,但并不妨碍她阴阳某人,只见她歪头冲着程家和笑:“你真是太好了,不像某些人,心眼比针尖还小。”
程家和的嘴角不自主翘起,没听出她话里有话,自顾自笑:“也没有啦,那我们下周操场见,拜拜。”
把田舒窈送回宿舍,两人沿路回去。
走到半路,程家和恍然发现手中的玫瑰花,愣在原地,“诶呀,花还在我这,周洵你先回去吧,我把花送回去。”
眼皮轻抬,周洵斜眼看他,“不用了。”
“这怎么行,这是我专门买来送她的,等会该急了。”
她急?她怕是笑都来不及吧。
“不用。”周洵重复,这次的声音明显比刚才重。
程家和迈出的脚步又停住,问:“为什么?”
周洵扫了眼他手中的深红色玫瑰,咬牙一字一顿:“因为,她最讨厌玫瑰。”
他眨了眨眼,面露吃惊:“不会吧,那她怎么不说。”
周洵没动,眉间的不耐溢于言表,却因担心他会折返询问而停在原地。
好在程家和放弃了回去的想法,捧着花深吸一口,感叹道:“不愧是发小,还是你了解她,早知道你们认识,我就跟你取经了。快和我说说她喜欢什么花,我下次送。”
周洵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丢下一句:“没有告知的义务。”
这就是身为竹马的占有欲吗,可怕。
程家和倒不生气,自顾自走着,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脑中不知冒出什么画面,低头痴痴笑着。
虽说大学校园是为数不多开明且自由的环境,其表现为穿衣自由、言论自由,以及恋爱自由。
但夜晚九点,两个大男人伴着晚风并肩前行,其中一人还捧着一大束玫瑰傻笑的画面,着实是自由过了火。
在听到第三波过路人的偷笑声后,周洵的耐心告竭,手心一点点攥紧握拳,冷声警告:
“别笑了。”
走失的眼力见终于回归,程家和顿时收了笑,而行人的笑声却没就此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那种暧昧中又掺着点八卦的兴奋眼神,仿佛在说“没事,我们都懂。”
自诩为直男的程家和哪遇到过这种情况,惊慌之下,磕磕绊绊地声明:“你们误会了,我们真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室友,室友而已,这花,这花是我送给别人的。”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
不知是谁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连带着剩下几个女孩也笑出了声,笑声此起彼伏,各有各的特色,几人也不看他,“嘻嘻嘻”、“嘎嘎嘎”地就跑走了。
尴尬如同地里冒出头的竹笋,直戳脚底板,程家和扭头一看,一旁早就没了人影。
无人共享的狼狈犹如砒霜,他再也无法承受,把手中的玫瑰往垃圾桶旁一丢,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
-
田舒窈抹了三遍沐浴露还是觉得不够,又挤了一泵在手心,直到水卡里的钱用尽,才心有不甘地从浴室出来。
买什么不好,偏偏买玫瑰,她皱着眉头嗅了嗅手臂,总感觉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玫瑰味,像是那瓶曾经被她打翻的衣柜香氛。
要说还是怪周洵,当年要不是他走路不出声,她也不会失手将香氛打翻,惹得一周身上都是这个味,怎么洗都散不去。
“哇,舒窈你身上好香啊。”室友邓心怡耸了耸鼻子,说道。
“玫瑰味?”
“不是,应该是你的沐浴露。”
不是玫瑰味就行,田舒窈松了口气,将毛巾摊平挂回空床位的衣架上。
她们寝室就三人,一个话有点多的邓心怡,以及一个具有超强执行力且正义感十足的寝室长沈雁,两人是高中校友,自大一开学起几乎形影不离。
总的来说寝室关系还算融洽,除了沈雁偶尔会因为小事对她产生点意见,虽然每次田舒窈都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说曹操曹操到,沈雁背着书包,推门进来。
邓心怡:“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自习室。”沈雁把手提电脑包放在桌上,又卸下肩上的书包,喘着粗气,“选修课的作业,下周要交。”
“才上第一节课就布置作业啊,不过不是下周交吗,你可以明天周末再做。”
沈雁摇头:“不行,明天有明天的计划。”
“行吧。”邓心怡自知辩不过她,将话头转向田舒窈,“舒窈,你选的哪两门选修?”
田舒窈刚贴上面膜,指尖抹平边角的褶皱,口齿不清道:“一个恋爱选修,一个工科,叫什么铁路工程,这周老师请假,还没上。”
抢课那天她特意带着电脑去了据说网速很好的图书馆,不料这个消息早已人尽皆知,在众人的努力下,图书馆的网络成功崩溃,那种无措犹如产房外的丈夫,除了祈祷一无是处。
等再次恢复时,她只选到了这两门,其中一门还是别人退掉她捡漏的,可谓是惊险重重。
邓心怡:“那个恋爱选修课咋样,不会真像校园墙上说的那样,让你们约会谈恋爱吧?”
田舒窈顿了下,随后摇了摇脑袋,“差不多,不过没那么夸张。”
周末的时光在弹指间悄然流失,睡了两天饱觉,该来的早八课还是来了。
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父母对田舒窈的照顾总是慎之又慎,几乎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甚至闹过因午休叫不醒而喊来救护车的笑话。
经过医生的缜密检查,她被确诊为天生嗜睡,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从来不用哄睡,因为她倒头就睡。
午间。
在闹铃第三次响起后,田舒窈终于揉了揉朦胧睡眼,作势要从床上起来。
寝室早就无人,她换完衣服,随手拿上新的笔记本,出发去教室。
再三确认教学楼和门牌号后,她拐进一号教学楼,到教室时屏幕上已有老师提前放上去的PPT,她这才看清原来这门课不是铁路工程,而是《轨道交通概论》。
不过问题不大,因为不管是铁路还是轨道,对她而言都一样无趣。
挑了个后排的位置,还没到上课时间,她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摊,又睡了过去。
这门选修是大课,教室的桌椅凳都是两两一张焊在一起的,睡梦中田舒窈隐隐约约感觉身旁有人落座,但最终还是被困意打败,直到上课铃响起,意识才慢慢回笼。
她半眯着眼抬手遮光,脸上还带着被手臂压出的红痕,偏头一看,一张熟悉的脸跃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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