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金属的冷光隔绝了第七区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也短暂隔绝了茶水间残留的尖叫、骚臭和无数道惊惧的目光。张薇背靠着光滑冰凉的厢壁，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肋骨，咚咚作响，震得她耳膜发麻。电梯无声而平稳地下行，失重感拉扯着胃袋，让她本就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更加汹涌。
指尖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残留着擦拭那个污损电子相框时，劣质咖啡的粘腻和袖口粗粝布料的触感。父亲那张被褐色污渍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温和面容，莉莉安彻底崩溃时那张扭曲如同恶鬼的脸，王主管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惊惧表情……无数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深处疯狂搅动，伴随着太阳穴深处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撕裂般的隐痛。
“认知共鸣”。
这四个冰冷的字眼如同幽灵，在意识的废墟上徘徊。那瓶巷子深处捡到的、玉质瓶身的诡异液体……它带来的究竟是诅咒，还是力量？刚才那撕裂理智、强行窥见莉莉安罪恶深渊的剧痛，几乎让她当场崩溃。下一次呢？她还能承受吗？
电梯轻微一顿，抵达底层。金属门无声滑开，外面是女娲生命之树基座庞大的公共大厅。恒温恒湿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巨大的全息投影在穹顶缓缓旋转，展示着女娲生物最新的基因疗法如何“重塑健康未来”。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穿着各色制服、代表着不同权限等级的人流如同工蚁般穿梭不息。张薇下意识地将那个污损的相框紧紧按在胸口，低着头，像一滴试图融入灰色河流的水珠，汇入人潮。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擦肩而过、穿着比她高级工装的人投来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漠然或轻蔑，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警惕，甚至是一丝隐藏极深的畏惧。辛迪那伙人崩溃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已经扩散开来。她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光鲜牢笼，回到蜂巢那破败却相对“安全”的角落。
“张薇！”
一声刻意拔高、带着明显外强中干意味的呼喊自身后响起，硬生生钉住了她的脚步。是王主管。
她缓缓转过身。那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正小跑着追上来，额头和鼻尖上油亮亮的汗珠更多了，在顶棚柔和却冰冷的光线下反着光。他努力想挺起那臃肿的腰板，摆出主管的威严，但那双小眼睛里藏不住的恐慌和躲闪，彻底出卖了他。
“你……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王启明停在张薇面前几步远，刻意维持着距离，声音努力绷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肥胖的手指烦躁地扯了扯勒紧脖子的领带，“关于莉莉安……还有你今天的……工作表现！需要立刻、马上谈清楚！”他刻意加重了“工作表现”几个字，目光却根本不敢与张薇对视，只死死盯着她脚下光洁的地砖。
张薇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层虚张声势的油腻外壳下，无法掩饰的惊弓之鸟的本质。一股冰冷的、带着一丝扭曲快意的烦躁涌上心头。她根本不想再浪费任何一秒在这个男人身上，去听他那套陈词滥调的威胁或者试图挽回颜面的训斥。她只想离开。
“王主管，”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冷意，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那躲闪的视线，“我权限被冻结了。系统提示，需要您亲自解除。在权限恢复前，我无法进行任何‘工作’，包括谈话。” 她特意重复了“工作”这个词，清晰地将矛头指回他自己设置的障碍。
王启明脸上的肥肉猛地一抽，被噎得一时语塞，憋得脸色更红了，嘴唇哆嗦了几下：“你……你少拿系统说事！我是你的直属主管！我让你……”
“抱歉，王主管。”张薇打断他，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她微微侧身，绕过他那堵在面前、散发着汗味和廉价须后水气味的肉墙，径直朝着通往外界的气密闸门走去。“等您解除权限后，我会处理‘创世纪’的数据清洗。”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决绝的、挺得笔直的瘦削背影。
王启明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他平日可以肆意辱骂的“灰蚁”消失在旋转的闸门人流中。周围似乎有几道目光扫过他涨红的胖脸，让他感觉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一股被彻底羞辱的怒火混合着更深的恐惧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让他眩晕。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指着张薇的背影咆哮，手臂却在半空徒劳地挥舞了两下，最终狠狠落下，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废物……”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却不知是在骂张薇，还是在骂此刻无能的自己。那声“废物”，在空旷的大厅里，微弱得如同蚊蚋。
旋转闸门无声滑开，星港城夜晚那浓稠、喧嚣、混杂着工业废气和廉价香精的味道瞬间涌了进来，粗暴地取代了女娲大厦内部无菌的空气。巨大的温差让张薇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印着女娲双螺旋蛇徽的灰色工装外套，踏入这片由霓虹、噪音和底层挣扎构成的洪流。
“女娲生命之树”那庞大无匹的合金基座如同一座冰冷的巨神之足，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阴影之外，便是旧城区的深渊。空中轨道列车如同发光的钢铁蜈蚣，在头顶纵横交错的金属骨架间呼啸穿梭，带起阵阵带着机油味的风。地面上，悬浮车流在固定的低空航道上无声滑过，留下道道幽蓝的尾迹光轨。而更多的，是像她一样穿着灰扑扑工装、神情麻木、脚步匆匆的“灰蚁”，汇成沉默而疲惫的人潮，涌向四面八方更深的黑暗。
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悬浮在半空，如同永不疲倦的巨兽，用震耳欲聋的音量和炫目到失真的色彩，一刻不停地向地面倾泻着来自云端的诱惑：火星“伊甸园”穹顶下，穿着飘逸长袍的男女在模拟的春日花海中悠然漫步；月球静海基地透明的观景廊桥上，穿着轻便宇航服的精英们谈笑风生，指点着下方那颗蔚蓝色的母星；甚至有人形机甲在木星卫星轨道上进行着华丽而昂贵的极限竞速……这些画面，是星港城展示给宇宙的完美面孔，是属于金字塔尖0.01%人群的日常史诗，也是砸在底层99%身上、提醒他们自身卑微的沉重枷锁。
“极乐幻境VR舱，一小时仅需5信用点！逃离现实，拥抱梦幻天堂！”
“忘忧营养膏，新口味‘人造草莓’上市！抚慰疲惫身心！”
“感官超载体验，直抵颅内！瞬间忘却一切烦恼！”
劣质扬声器里传出的、带着强烈鼓点和电子合成音的广告词，如同魔咒般在嘈杂的街道上反复轰炸，试图钻进每一个疲惫不堪的耳朵里。这些廉价的感官刺激，是底层“工蚁”们赖以喘息、并最终耗尽自己的泥沼。科技在这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向内坍缩的形态——它不再用于探索星辰大海，而是被精妙地驯化，用以制造一浪高过一浪的即时满足，高效地麻痹着庞大基数人口中那日益贫瘠的精神世界。
张薇低着头，逆着下班的人流，朝着蜂巢公寓的方向艰难挪动。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体的疲惫和神经的隐痛。刚才在茶水间强行发动能力的后遗症并未完全消退，太阳穴深处依旧残留着被重锤敲击般的钝痛。莉莉安内心那座由篡改的医疗报告、粘稠血浆和病态虚荣构成的恐怖迷宫，那怨毒的低语——“编号G-H728……去年7月12日……完美……”——如同附骨之疽，在意识的边缘阴魂不散地回荡，带来阵阵寒意和恶心。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妙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蛛丝，悄然拂过她紧绷的神经。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更像是一种……被锁定的感觉。一种来自阴影深处、冰冷而专注的凝视。
她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身体瞬间绷紧。孤儿院长大的经历赋予了她如同受伤小兽般的警觉。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探针般锐利地扫向直觉指引的方向——巨大广告牌投射下的、光影最为浓稠的一片阴影区域。
那里，倚靠着一个身影。
广告牌上，一个当红虚拟偶像正甩动着彩虹色的长发，笑容完美无瑕，投射下的变幻光影在那片阴影区域边缘流淌，却无法侵入核心。那人仿佛本身就属于那片黑暗，身形修长而挺拔，与周围疲惫佝偻的“灰蚁”人潮格格不入。他穿着一件剪裁精良、材质却略显陈旧的深灰色大衣，领口随意地竖着，半掩住下颌。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勾勒出一个冷硬的侧脸轮廓，和几缕垂落在额前、略显凌乱的深色碎发。
他似乎只是随意地靠在那里，姿态甚至带着一丝旧式贵族的慵懒。然而，张薇全身的警报都在疯狂尖啸！那看似随意的姿态下，蕴藏着一种极度危险的精悍，像一柄收入鞘中、却锋芒暗藏的利刃。他的目光，穿透了广告牌下变幻的光影和熙攘的人潮，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毫不动摇地锁定在她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王主管的轻蔑，没有辛迪等人的幸灾乐祸，甚至没有莉莉安崩溃前的恶毒。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她所有的伪装、疲惫、惊惶，甚至刚刚在体内肆虐翻腾的诡异能力，在那双眼睛下都无所遁形。
他是谁？女娲生物的内部安保？王启明恼羞成怒找来的打手？还是……更糟？
张薇的心跳骤然失序。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脚踝。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认知共鸣！”
她在心底无声地嘶吼，将刚刚平复些许的精神力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朝着那片阴影中的身影“投射”过去！她要撕开他的面具，看清他的内心！看清他的目的！看清那冰冷凝视背后的迷宫废墟！
精神力凝聚、激发的瞬间，熟悉的剧痛再次在太阳穴深处炸开！然而，这一次，那撕裂灵魂的痛楚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空茫感”所取代！
没有迷宫！没有扭曲的**殿堂！没有粘稠的血浆或冰冷的KPI数字！
她的“视野”里，只有一片急速旋转、膨胀、收缩的……混沌星云！
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深不见底的幽暗虚空中疯狂地飞舞、碰撞、湮灭，构成一片混乱而庞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巨大到令人绝望的冰冷齿轮虚影，缓缓转动着，每一次转动都似乎搅动着整个星云的轨迹，散发出一种非人的、绝对的秩序感和……毁灭感。一股浩瀚、冰冷、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庞大信息洪流，裹挟着无法解析的碎片，如同无形的海啸，朝着她的意识狂涌而来！
“呃！”
张薇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切断精神链接，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般收回意念，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失效了！她的能力……第一次失效了！而且反馈回来的，是这种完全无法理解、几乎将她意识瞬间冲垮的恐怖景象！那冰冷的齿轮……那是什么？
阴影中的男人，似乎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异样和痛苦。他动了。
他缓缓地、无比从容地，从倚靠的广告牌阴影中直起身。迈开长腿，步伐沉稳而无声，如同踏着无声的鼓点，一步步穿过变幻的霓虹光影，穿过稀疏的人流，径直朝她走来。随着距离拉近，那张脸终于清晰地暴露在广告牌变幻的光线下。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仿佛被岁月和某种沉重的东西反复淬炼过的脸。轮廓分明如同刀削斧凿，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眼瞳是罕见的、近乎纯黑的色泽，此刻正清晰地映着张薇苍白惊惶的脸。那眼神里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混合了焦灼与极度压抑的怒意？
他在张薇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张薇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极其淡薄却无法忽视的气息——一种混合了旧书页、精密机械润滑油和某种冷冽雪松的味道，与他此刻身处环境的廉价香精和工业废气格格不入。
男人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视线，如同有实质的重量，缓缓扫过张薇紧攥在胸前的、那个被咖啡污损的电子相框，扫过她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工装，最终，定格在她依旧残留着惊悸和痛楚的眼睛上。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砸在张薇的耳膜上：
“那瓶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那刚刚肆虐过的诡异力量，“好喝吗？”
轰——！
简简单单五个字，如同在张薇紧绷的神经上引爆了一颗炸弹！巷子深处！玉质瓶子！粘稠诡异的液体！撕裂灵魂的剧痛！高烧七天的混沌！还有那该死的“认知共鸣”！
是他！那个瓶子的主人！他找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尖叫，想转身逃跑！但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注视下，动弹不得。
几乎是同时，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他也有能力！他一定也有！刚才那片混沌星云和冰冷齿轮……那就是他的“内心废墟”？不，那不像人的内心！那到底是什么？
强烈的求生欲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反抗意志猛地冲垮了恐惧！张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激怒的幼兽，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她不顾太阳穴再次传来的尖锐警告，不顾可能再次被那恐怖景象冲击的危险，凝聚起所有残存的精神力，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厉，再次朝着他“看”了过去！
“给我……开！”她在心底无声咆哮。
剧痛如期而至！那片混乱、冰冷、令人绝望的旋转星云再次在她意识中轰然展开！庞大的数据齿轮虚影碾轧着一切！浩瀚的信息碎片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入她的大脑！
“唔！”张薇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眼前彻底被旋转的黑斑和白光占据，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看”到，那片混沌星云的中心，那个冰冷的数据齿轮旁边，极其突兀地，浮现出一片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微弱抗拒之光的……景象碎片！
那是一座由无数巨大、冰冷、闪烁着猩红警告的KPI数字和层层叠叠的晋升阶梯构成的迷宫！迷宫的墙壁是无数份堆积如山的虚拟文件，地面铺满了由无数张麻木、痛苦、泪痕斑驳的微小面孔组成的“地毯”！而在迷宫的核心，一个由膨胀脂肪、稀疏头发和闪烁着贪婪光芒的小眼睛构成的庞大怪物，正挥舞着由“绩效”和“废物”词汇组成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一个由破碎基因序列符号组成的、瑟瑟发抖的瘦小光团！
王主管的内心迷宫！是她刚刚离开的地方！
这片碎片只出现了一瞬，如同投入狂暴星海的一颗石子，瞬间就被那庞大的数据齿轮转动产生的漩涡吞噬、碾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
一声极轻、带着一丝了然和……荒谬意味的冷哼，自头顶传来。
张薇猛地切断链接，如同溺水者般大口喘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她抬起头，对上男人那双深潭般的黑眸。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峰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了震惊、确认，以及一种近乎无奈的荒谬感——让她捕捉到了。
“省点力气吧。”男人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一丝最初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异共鸣？他微微歪了下头，动作带着一种旧式的优雅，目光却锐利如昔，“你的‘共鸣’，对我没用。”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下一句，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定律：
“就像我的‘重构’，也看不见你的‘迷宫’。”
重构？迷宫？张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果然也有！而且他的能力叫“重构”？他能……重构什么？
男人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危险的地方过多解释。他锐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远处，几个穿着女娲生物安保制服的人影似乎正朝这边张望；头顶，悬浮的监控无人机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他动作极其自然地抬起手，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大衣的袖口。一张薄如蝉翼、边缘流动着极微弱幽蓝光纹的电子卡片，被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递到了张薇面前。
卡片材质奇特，非金非塑，触手温凉。上面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两行简洁的信息，用流畅而冷峻的字体蚀刻着：
【沈寂】
【伏羲科技 - 遗产执行人】
在名字下方，一个微缩却无比清晰的徽记烙印其上——两条古老的、威严的东方龙蛇，彼此盘绕纠缠，构成一个完美的、蕴含着无尽玄奥的双螺旋结构。那是伏羲科技的徽记！那个早已在星港城权力倾轧中崩塌、只存在于传说和废墟中的庞然大物！
张薇的瞳孔骤然收缩！伏羲科技？！那个和女娲生物齐名、甚至传说更古老的“创世财阀”之一？遗产执行人？他是……伏羲的人？！
“拿着。”沈寂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命令感，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被逼到墙角的急迫，“找个安全的地方，用你的个人终端读取它。里面有你需要知道的基础信息。”他深邃的黑眸紧紧锁住张薇惊疑不定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刻，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你和我喝下去的东西，叫‘补天’。”
“它是一把钥匙，能撕开蒙蔽这个世界的谎言。”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却又瞬间转为冰冷的警告，“但它也是一剂毒药，能把你……和我，彻底撕裂。”
“钥匙？毒药？”张薇的声音干涩沙哑，她死死盯着那张印着双蛇徽记的卡片，仿佛那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代价是什么？”她想起了父亲临终前同样复杂的眼神，想起了那撕裂灵魂的痛苦，想起了那恐怖的内心迷宫。
沈寂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投向远处“盘古擎天”塔那刺破夜空的、冰冷璀璨的光柱。他的侧脸在霓虹光影中显得异常冷硬，薄唇紧抿，最终，缓缓吐出那个令人骨髓生寒的词：
“被‘清除’。”
“被创世财阀，从这个世界里，彻底地、不留痕迹地，‘清除’掉。”
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张薇周围的空气。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被卷入滔天漩涡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吞没。她看着沈寂那双深不见底、仿佛也映着同样冰冷命运的黑眸，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那张冰冷的电子卡片，几乎要将它捏碎。
霓虹依旧在头顶疯狂闪烁，广告里火星伊甸园的贵胄们笑容完美，悬浮车流无声滑过。而在这片虚假繁荣的阴影里，一把钥匙，一剂毒药，一场来自最高权柄的清除威胁，将两个来自世界两极的灵魂，死死地捆绑在了同一条通向未知深渊的钢丝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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