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线上突然有人说话了，是丽博，“据我所知，用工和社区生计支持都跟我们平时做的有区别，是有创新点的。杜濛你就讲创新点吧。”
丽博说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等着杜濛。
杜濛突然很紧张，虽然现场就几个人，但她仿佛感到全公司人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创…创新点是，”杜濛迅速捋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们之前做的用工计划，主要依靠当地法律法规控制劳动风险，不参与定价，但这次我们参与拟定了当地用工的具体工资。”
瞬间，屏幕上劈里啪啦的举起一堆手来，向杜濛示意自己要发言。
杜濛点开了一位的声音。
“这个地方有最低工资标准吗？”
最低工资标准一般是法律规定的，是用工的底线。
“没有。”
“有其他企业已经在这个地方开矿了？”
“也没有。”
“还有一个创新点，”杜濛就当没看见那排举手的标志一样，“在社区支持上，我们跟当地人员了解到，当地有很多住在矿山周边的当地居民，会在矿山挖开后去里面偷捡矿拿出去卖，这有很大的安全风险，而且会很耽误工期进程。”
杜濛深吸了一口气，她总感觉有些憋得慌。
“所以我们这个生计支持计划的一部分，就是把这部分手工采矿者纳入到我们项目的正规军里。”
“你一开始招工的要求，不就是招这片地区没有工作的青壮年劳动力吗？”何晨问道，“手工采矿者不也是这群人？”
“不是同一群人，”丽博尖锐的说。
“项目上招工，虽然没有明确写出来，但也只招年龄在20到35岁的健康男劳动力。”杜濛正想回应丽博，突然听到李仁说，“其实手工采矿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不违反国际法吗？】
【你们真的研究过当地管事的对雇佣女矿工的态度吗？】
【我们要为这个生计计划承担什么法律责任呢？】
【国际多方批准这个了？】
【这个风险太大了！！！】
【肯定有别的生计支持方案，我们之前在印度的项目就给农户发过小农具，可以在自家地上种菜。种菜的基本上都是家里老人和妇女，他们还可以拿菜出去还钱…】
一瞬间，留言区被众人的震惊或不满的意见。
“抱歉大家，这个项目属于高保密级别，其他具体的议事细节我没法再说更多了。”杜濛不打算回答任何人的问题，这里面的故事太多，各方势力牵扯的太乱，也很难一时半会讲清楚了。
杜濛草草回应了几个直接开麦提问的同事后，就闭麦了。因为重感冒，她觉得自己仿佛活在大雾里，压抑，混沌，疲倦。
这次分享的极不成功，一点没有起到降伏众人的作用，还让很多人的疑惑加重了。
最后屏幕上飘过不知道谁写的一行：圣母。
杜濛哂笑一下，退出了会议室。
下会后，杜濛收到了一封邮件的会议邀请，邮件还抄送了张燕，看来张燕也参加，杜濛打起精神，点了接受。
不知道张燕又要给自己打什么鸡血，杜濛想。
杜濛从很早开始就没有上下班的概念了。到了饭点，杜濛收拾东西开车去了她总拿外卖的一个馆子。
馆子老板认识她：“来啦！还是老三样？”
“嗯多谢，”杜濛朝老板喊道。
她停下车，去隔壁买了杯酸梅汤，她有些尝不出来味道，吸溜着站在饭馆门口等她的自提晚饭。站着等的这几分钟，是她这几个月来每天唯一的放空时刻。
杜濛几乎每晚都吃一样的：一个炒油菜，一个辣椒小炒肉，半碗紫米饭。
杜濛取了自己的晚餐，开车回了家。晚饭被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杜濛着急的去接一个工作电话，回来的时候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电话里，李仁告诉杜濛，张燕说有些私人事情，要离开两周，那个会也不开了。等她两周后回来再汇报。
杜濛有些晃神，仿佛夹缝里透出了点新鲜空气，她张大嘴吸了一口。今晚就不工作了，她打算去洗个澡。
突然手机亮了一下。
【感谢帮助！我们已经找董医生看过了。】
是那天的小师傅！杜濛竟然把这件事完全忘了。
“方便通话吗现在？”
杜濛看到这条微信，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因为什么事情躲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接起了电话。
“喂？”
“喂。你感冒好了？”
杜濛有些意外她还记得，“嗯还好。你们今天去医院了？人多吗？”
“挺多的，但是我们是排在最后的，没有等着。”杜濛听见她说“们”，忽然反应过来，她是带人去看病的。
“那就好。”那就好，杜濛心里默念一句。
“那你这周末或者下周末有时间吗？出去喝个咖啡？”
施苻突然找杜濛喝咖啡，杜濛有些隐隐的期待，又完全搞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觉得自己应该放松一下，换换脑子，就先应了周末的咖啡局。
挂了电话，杜濛才想起来，小师傅不会是要跟自己谈那个纹身的事情吧。
一瞬间又不想去了。
可是谈纹身，干嘛不去她的小院呢？
周五晚上，因为要配合内罗毕的时间，杜濛又差点干了个通宵，早上6点才草草睡去。中午杜濛听见闹钟响，勉强僵尸起床，挣扎着想把自己收拾的好看些。她拉开衣柜，从自己万年不变的衬衫队里找出一件短袖，又喷了点若有若无的香水，开车去了施苻定的咖啡厅。
杜濛早到了半小时，选了个能看到门口的座位，点了杯冰美式。
午后的咖啡厅人不少。两三桌女生在拍照，也有在单纯吃饭聊天的，还有戴着耳机看电脑的人。杜濛这周被工作上的事赶事，每天的斗志和耐心都被磨到一丝不剩，夜里也还会恍恍惚惚的梦到白天发生的事。
冰美式很快来了，杜濛咬着吸管，趁这个难得的空档发起呆来。
没想到这项目刚启动就会遇到事。杜濛他们找的下包方到内罗毕驻地办公室的第一天就被困住了，有一大半本来签好合同的当地工人根本没来，来了的也懒懒散散的坐在地上。
工地附近围了很多当地人，还有小孩在上蹿下跳，怎么赶都赶不走。
杜濛的下包汇报说，第一天搭的围栏，夜里就被人拆了，围栏栅栏用的铁棍和木头已经不知去向。
下包到的前两周应该是给当地工人做安全培训。可是人都凑不齐。
杜濛从来没想过，会有签完合同不来人的情况。一口气给所有能联系上的联合国驻地官员发了邮件，看看这有什么办法。但是杜濛跟几个人勉强两了两句发现，真是万丈高楼平地起最难。项目没有一点建起来的意思，这在当地人眼里看起来就是白玩，他们不来工作，联合国也不能替杜濛他们到处找人去。
李仁提议说要联合国去找当时项目开始的时候签署合同的官员。
这是个方法，但是张燕没回来，杜濛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越过张燕去跟当地“官员”联系。
万一他们之间有些杜濛不该知道的事情。
况且当地管事的不是政府，是军阀。杜濛不想让下包商去冒这个险。
这个事情刚出来的时候，下包也提过建议，说安全培训照常开，也许人会越聚越多。下包里有个姑娘，杜濛对她印象很深，叫于容予。自从这姑娘说她每天出去找人后，参加安全培训的人确实与日俱增。
一开始还没有特别明显，这周五，工人的人数竟然已经有本来计划的百分之七十了。
杜濛坐在咖啡厅里想这两周的事情，才咂摸出，自己是真幸运啊。这个下包要是换了一个人，估计这个事现在都搞不定。尤其是那个叫于容予的小姑娘。
施苻都走到杜濛面前了，杜濛都没反应过来，还在想。
“啪，”小师傅朝杜濛打了个响指。
杜濛忽地抬头，正好透过小师傅的墨镜，对上了她的眼神。
欸，她有这么高吗？
“你长个了？”杜濛脱口而出。
然后她就看见小师傅嫌弃的眯了眯眼睛。
杜濛之前一直都觉得施苻小小一只，现在再看，瘦是真瘦，但好像身高跟杜濛差不多。
施苻今天带了墨镜和还化了妆，黑色的头发依旧闪闪发亮，好像个微服私访的小明星。
唉，看一眼美人心里都跟着舒服些，杜濛在心里叹了口气。
施苻摘了墨镜，跟服务生点了杯热美式，回头看杜濛。
“喝大冰水啊？今天也没那么热。”
杜濛咧嘴笑了一下，“嗯？冰的消肿。”
“你不肿，就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施苻说这话的时候，杜濛能清楚的看见她眨眼睛，是不是因为小师傅是狭长的单眼皮，杜濛觉得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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