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烟那句发自肺腑的告白,如同一支闯入春天的歌谣,在白露那空寂山谷的角落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回声。
她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那炽热的目光,清冷的魂体,似乎也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如月下绯云般的色泽。
这场生死与共的血战,与那撼动了万年宿命的奇迹,如同一味最猛烈的药引,将两人之间那份原本只是暗流涌动的情愫,彻底催发、熬炼,成了一杯滚烫的、再也无法掩饰的烈酒。
他们不必再试探,不必再掩饰。
当一个生灵,愿意为了另一个生灵,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无论是白露的功德,还是绯烟那身为司首的信任——二者之间的因果,便已不再是两条独立的线,而是被命运之手,用那最坚韧的、名为“牺牲”的丝线,死死地缠绕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胜利的狂欢过后,村落重归宁静。
由于白露的突出表现,族长亦解除了她只能在渡魂司周边活动的限制,得到了全体族人的赞同。
绯烟与白露并肩坐在那棵开满繁花的桃树下。
他坐在真实的、带着泥土芬芳的草地上,能感受到草叶划过指尖的微痒;她悬浮在他身侧的、清冷的空气里,魂体在月下,仿佛一件半透明的、精致易碎的琉璃。
月光透过花枝,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能闻到身旁桃花的芬芳,她却只能“看”到花瓣的飘落;他能感受到泥土的温度,她却只能悬浮于那永恒不变的清冷之中。他们明明并肩而坐,呼吸与吐纳之间,却隔着一道无形、无声、却又冰冷刺骨的墙。
一实一虚,一生一死,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隔着永恒的距离。
这份宁静之下,藏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此刻的绯烟,整颗心都被那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浸泡着、捂热着,让他暂时地、幸福地,忘记了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比万年诅咒还要冰冷的铁律。
他看着白露那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实的魂体,心中升起了一个无比天真,也无比渴望的念头。
他缓缓地,甚至带着一丝朝圣般的虔诚,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的指尖,带着刚刚触碰过草叶的、属于活物的真实温度和粗糙感,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移向她那由月光构成的、光滑如玉的脸颊。
他期待着,能感受到哪怕一丝丝的、不同于空气的阻滞。
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前一刹那,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的指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而是……沉入了那片由月光构成的虚影之中。
像沉入一汪冰冷的、没有浮力的深水。
他感受到了她魂体带来的那种属于阴世的、纯粹的“无”,一种与他身上属于阳世的“有”,截然不同的、绝对的虚空。
他什么也没碰到。
没有肌肤的质感,没有骨骼的轮廓,什么都没有。
他穿过了她。
绯烟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方才那场战斗的疲惫、魂归故里的狂喜、劫后余生的庆幸……所有这些滚烫的、属于“生”的情绪,都在指尖穿透她身体的那一瞬间,被一股来自阴世的、绝对零度的虚无,瞬间冻结,然后,无声地,碎裂成了满地无法拾起的、冰冷的尘埃。
他救了全族,却依旧,碰不到她。
“绯烟。”白露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沉默,“妖鬼殊途,阴阳两隔。光与影,可以相伴,却无法相拥。这是天道,是定数。”
她的话语很平静,却像一把最温柔的刀,将他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割碎。
“我不信!”绯烟猛地站起身,他收回那只依旧残留着虚空凉意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年轻的脸上充满了不甘与执拗,“我不信什么定数!天道可以被功德感动,那它就一定有‘情’!既然有情,就一定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他看着她,眼神炙热如火,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现实都燃烧殆尽。
“我们能打破万年的诅咒,就一定有办法,能打破这生死的界限!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办法!”
“我要的,不是与你相伴。”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无比地说道,“我要的,是与你相拥。”
这不仅仅是爱语,更是一个年轻的狐妖,在为自己和爱人,立下了属于他的、新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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