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两次的直接接触,顾清言对苏衡的内部系统有了更直观深刻的理解。这次,苏衡是由“判官”主导,她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疲惫,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看着顾清言。
顾清言率先打破沉默,“上次…似乎不太愉快。”
语气平淡,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她总是那样。过于激动。让医生见笑了。”
顾清言摇摇头,“不,我没有觉得可笑。我看到了很多。”她顿了顿,认真地说,“我看到了“她”的恐惧和悲伤,也看到了“她”的愤怒和保护欲。还有你…你的疲惫和努力维持的秩序。”
苏衡沉默着,没有否认。
顾清言继续道:“基于目前的观察和了解,我想和你分享我的诊断看法。”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我认为,你们三位一体,构成了一个独特而艰难维持的平衡。一个承载了情感和脆弱,另一个承载了力量和防御,而你,判官,你是权衡一切的理智和决策中心。”
这个视角倒是很新奇。
“如果强行消除那个看起来脆弱的她,你们将失去共情和与他人连接的能力,变得彻底冷漠;如果强行消除另一个所谓的“疯子”,你们将失去保护自己的力量,在面对威胁时会变得异常脆弱。”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和郑重,“而如果试图强行‘融合’或否定任何一方,这个精心维持,哪怕是痛苦维持的平衡就会被打破,结果可能是整个系统的崩溃。就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就像上次在画廊……”
苏衡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画廊事件是她不愿触及的伤痛和耻辱。
“所以,我的治疗目标,不是要消灭她们任何一个。我认为那将是灾难性的。”她看着苏衡的眼睛,“我想,帮助你们学会更好的沟通和理解,减少内耗,让这个天平能够更稳定、更灵活地运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抛出了她的核心观点——“天平理论”。任何一个人格被消灭,都会失去平衡。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顾清言的“天平理论”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苏衡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无声的波澜。她长久以来接受的自我认知是:另外两个是“需要被压制和管理的麻烦”、“不稳定的因素”、“疾病的象征”。而顾清言却告诉她,她们是“必要的”、“构成平衡的一部分”,消灭她们会导致毁灭。这个观点对她来说是颠覆性的。
沉默了非常长的时间,久到顾清言以为她不会再回应,“…完美的畸形平衡?”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极淡的、几乎是自嘲的意味,“所以,顾医生,我们只能这样永远混乱地共存下去?”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绝望。
“不。共存不代表永远混乱。我说的是理解与协调。就像一支总是内讧的队伍无法打胜仗一样。如果你们能停止内战,学会协作,那么‘生存’会变得容易很多,甚至…可以一起去面对更广阔的世界,而不仅仅是防御和忍受。”
她描绘了一个苏衡从未想过的可能性:不是消灭麻烦,而是化麻烦为力量。
再次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纯粹的拒绝,而是带着沉重的思考,“…即使…我听懂了,又能怎样?判决依然需要执行。身体只有一个。” 这是她最现实的顾虑,也是她作为“判官”存在的核心意义。
“那时,判决或许就不再是非此即彼的压制和选择。”顾清言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希望,“而是…理解和协调。比如,当感到威胁时,也许不需要用那么极端的方式爆发,而是由你来判断,协调出一种更合适的应对方式?或者,在需要共情的时候,让感受能更顺畅地表达出来,而不必被立刻定义为‘软弱’?”
她试图给“判官”提供一个新思路:从“独裁的判官”转向“协调的领导者”。
苏衡没有再立刻反驳。她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复杂的眼神。顾清言能看到她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信号,但顾清言捕捉到了——判官坚固的心防,因为一个全新的、看似有道理也可能带来希望的理论,而产生了第一道细微的裂痕。她开始动摇了。
“这个想法对你来说可能很陌生。你不必立刻接受或回答我。只是…请你考虑一下,好吗?”
良久,苏衡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嗯。”
她没有承诺,没有肯定,但也没有拒绝。一句“考虑一下”,对于永远追求绝对控制和理性的判官而言,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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