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得先把那个东西给我。”小满如是说。
郁疏对她的人品——以及自己的实力还是稍微有那么点信心的，便将那串牌儿放到了她摊开的手心中。
小满一向耷拉着扮拽的眉眼此刻向外扩了许多，惊讶于郁疏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都不用她再去解释过多。
……不过眼睛好久都没睁这么大了，眼皮子有点疼……
她用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勾住那散了点线的红绳，另外三指伸向右手袖口，有一个算一个的将上面几个花里胡哨到格格不入的金属装饰全拽了下来，然后卡进其中几个牌背面的凹槽中去。
几声轻微的“咔哒”过后，那些牌后面出现了几个缺口，缺口里镶着几个小粒石头。
小满把小石头拼到一块儿拼出了个眼珠子大带纹路的大粒石头，又将床柱子上的小刀拔下来在自己指尖划了一下，将血滴了两滴到不知道哪摸出来的小盒子里。
“喏，给你，把我的血滴到这个纹里边儿明烛天的人就知道了。”小满甩了下手，血止住了后将小盒子与石头递给一旁看得叹为观止的郁疏。
她看着郁疏妥帖收好后合上了牌的缺口，将金属装饰黏回袖子上，表情有些臭屁的看着满脸好奇的郁疏。
“你知道我们——我从前的门派是明烛天的旁支吧？”
郁疏点头。
“那你知道明烛天的联络方式是残月天的手笔吗？”
郁疏点头……到一半，愣住了，脸上露出了点不常见的茫然。
小满嘴角得意的上扬了十分之一寸，接着道，“残月天的联络手段也是明烛天的人做的，不过这个我没见过。”
她在莫名的小骄傲中还带了点谦虚。
“那它们两家关系还怪好的。”郁疏见她神色自得便默不作声又瘫下了脸。
小满盯了她两秒，没开口，也垮回了嘴角。
“行了，事办完了就滚吧，别再有事没事来烦我了。”
郁疏潜行出门又折返回来，“我们以后有机会请你帮忙吗？”她没说是帮忙什么，但是她知道小满能看出最近的局势和自己的动向。
“看情况吧。”小满语气随意，明显在敷衍了事。郁疏也不再问，点了点头离开了。
小满确认她溜远了，又往门上加固了几张符，然后把那串苦寻许久的牌子随手甩到床上。
那是她之前门派的传承之物——但是小满并没有问郁疏从何得来。
她门派被灭非得说来算是咎由自取——修炼不到家还牵扯太多凡间事务，站错了队做了亏心事被灭了门——她是被经治院盛家勉强保下来的。
死老头子应该是有预感的，但不知道有什么挟制了他没法逃。她只知道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她被送到了盛府，门派里传下来的牌子也被藏到了不知道何处。
现在想来，不是送到世易堂，就是被李梵身份的郁疏拿去了。
当时盛齐颜跟师父好歹还算有几分交情——到不了手下留情的那种程度。保她下来也是为了让师父带着不知情的其它人顺利的去挡枪送死，顺便利用利用她这个后起之秀——自封的。自那以后盛府发展便一帆风顺，她也待在这地洞尽头好吃好喝的没再踏出一步。
但她也没认为盛府或者死老头子对她有什么恩情，总归都是顺手养着，给点恩情再发掘发掘利用价值罢了。
只可惜她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人，个人宗旨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也不知道小小年纪怎么就活成了个老赖的样儿。
所以郁疏的事情她顺手能帮一下就帮——然后去找个城池去坑蒙拐骗些达官贵人也能活的不错。
……
流莺吃完那个烧麦后果真老老实实待在宿府中了——她晨起时闻到窗棂处有一股清浅但明显不属于此地的——药味。
她不清楚对方是谁，要做什么，但是结合药味与那人遮掩行踪的举止，以及近期让经治院那边焦头烂额的一件事来看……
那很有可能是“药师”。而药师在这个节骨眼上叛逃，大概率也是不想为虎作伥的。那便有了来找她们的理由。
……不过“药师”是怎么发觉她们的立场的……
流莺在脑海中预设了许多可能，例如等不来人，等来的不是药师，以及药师对她们抱有敌意……等等等等。
如果药师真的有大规模配置解药的能力，并且愿意帮她们的话，那她不妨向对方透露花重坊底下的东西。
一阵夹杂着药香的清风被宽袖卷来，流莺一瞬间花了眼。她后退一步，这才看清面前人——
那是一个看外貌年近三十，穿着简单的女子，寻常的浅褐色外袍搭在白色里衣上，头上并未簪发，而是用一种她没见过的半圆金属饰品箍在后脑，那一头秀发却是不寻常的灰蓝色。
看她的脸不像是云峰京或者隶都一带的人，更像是星斗高原附近那些天高皇帝远的聚落中的人。
流莺想起先前无面所说的样貌特征，愈发确定来者的身份。
那女子对她露出个笑来，随后转头伸手从窗外又拉了个清瘦的男子进来，背着光流莺看不清那人眼瞳的颜色，但是脸上一块疤却明显得很。
……她才意识到这看上去文雅秀气的两个人也是不走寻常路——翻窗进来的。
“为什么不走门。”流莺没有先去客套客套惊讶一下二人的出现，小声嘀咕了句。
“前头人太多了，不方便。”那女子也是个直截了当的。“我们来是想找你——或者说你们合作的，你看上去是知道最多也最拎得清的。”
流莺微微颔首，冲那女子露出个欢迎的笑来。
“二位先到这边落座，站着多不方便。”她的礼数一向是很足的，于是屋子另一头的几案旁才多了点人影。
流莺笑容自然地沏了两杯茶——这时她才看清那男子平日堪称显眼的粉色眼眸——“说来二位昨晚是于何时到访的？我竟今晨才发觉。”
那两人却忽然诡异的沉默了，在一片寂静中又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嗯……前面那个宿家主在的时候我们听了十来句。”那个粉瞳男子先开了口。
流莺拿着茶盏点了点头，还是不明白他俩诡异的神情从何而来。
“不过我们听到你问她……想不想一起睡的时候就离开了。”蓝毛女子连忙接上，一副自证清白的模样。
“她”——当然指的是郁疏。
流莺刚呷了口热茶，听闻此言霎时明白她们到底误会什么了，那口茶感觉卡到了气管子里不上不下的。她一时间没想到该解释什么才不会越描越黑——两眼一黑又一黑的那种黑——便呛着水转移了话题：
“咳，二位不妨自我介绍一下？”
他们也借坡下驴，简单介绍了一下自个儿——灰蓝发女子本名傩楠；粉眸男子本名许熹……
“所以‘药师’指的是你们两个人？”流莺挑了挑眉。按照用语习惯来，大部分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人的代号……她也如此。
“呃……”坐的比较靠边的许熹忽然开口，声音也斯斯文文的，“平日是我在清妙观还有经治院出面，他们所知道的应该只有我……阿楠在外面有自己的药坊。”
“其实那些署着‘药师’名的药方很多都不是我做的，阿楠这方面很厉害……我应该算是盗窃了她的成果。”他抿嘴，不大好意思地笑笑。
“你是这么想的？”傩楠撇了半边嘴，颇有些好笑道，“你编的那些医书不也署了我的名？顶多叫一家人互换成果罢了，哪有什么谁对不起谁的。”
许熹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温情与感动：“阿楠……”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了起来，流莺默默拍了下这大夏天的热风给她吹起想鸡皮疙瘩。最终她迅速决定趁着许熹望着傩楠的脸停顿的间隙开口打断他俩，试图将话题掰回来。
“那傩姐姐又为何不在那边露面呢？”她试图在面上用好奇掩饰无语。
傩楠这才转回来，正色道，“其实算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
流莺：“……？”
她忽然觉得这个正色好像也不是很正。
“我在那地儿待着只有两种可能。”
“愿闻其详。”流莺还是打算听下去。
“一，被那群老不死的说动，被权力腌臭，抛弃品德真心参与他们丧尽天良的计划；二，忍不下去了给他们下毒——毒是能毒死些人但是最终我们双双被抓丢了小命。”
傩楠提起那些人时表情确实是十分不屑的，但她依旧担心自己有动摇的可能。
“我性格懦弱些，没她那么爽快，去清妙观做事也不会有什么的……这样既可以阿楠提供她需要的成果，也不会脏了她的手。”许熹补充道。
“其实阿熹内里是一个很坚定的人，我相信他，他不会倒戈去经治院一方，也不会背叛我们的理想。”傩楠微微偏头笑着，本来就搭在许熹扶手上的袖子中伸出只手来，轻轻捏了下许熹的指尖。
流莺假装没看到这点小动作，正打算再次开口将话题引回正轨时，傩楠又恰到好处地转回了头。
“我们先前故意误导清妙观往错误的方向研制解药，但是拖不了太久。他们已于昨日试验出正确药方，七日以内，云峰京，还有临近的隶都，梧鹤城等地会爆发星斑疫。”
“皇室和经治院短期内都不会有所作为，等到灾民达到一定数量，缺粮少食，起义就会被煽动。待云峰皇族基本被推翻后——在那几个世家的操控下会在一到两月——经治院便会拿出药方，施粥放粮收拢人心。”许熹接上她的话，此刻他表情也不复望着傩楠时的柔软，而是变成了不明显的严肃与愤怒。
流莺侧头托腮，问道：“所以你们希望借助宿家，还有我们能够得到的其他地方，帮你们搜集药材，赶在事情闹大之前遏制星斑疫的传播？”
“这也是在帮你们。”傩楠笑得忧心忡忡，她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中抽出一小卷熟宣，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瘦长的小字。
“我知道你想问我们为什么到这个关头方才找人接触——”她展示了一下手中纸条，“在从清妙观逃离的半月里，我们一直不眠不休调整改善药方，让方子中大多数药材都是常见草药方便我们采买的。”
“若是按照他们现在这个方子，一来城中药材有限，我们抢不过，二来用这样的费钱玩意儿根本救不下几个人——经治院大概只是想做戏——一群罔顾人命的混蛋玩意儿。”
傩楠脸上神情略有些激动，很快被许熹捏了捏手指平静下来。
流莺这才注意到他们眼下淡淡的乌青——或许这两人真的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她轻声道：“你们不感到很奇怪吗……经治院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夺权篡位，却偏偏要选这条挑起天灾与战争，死人最多的，吃力又不讨好的路……”
傩楠皱起眉头，许熹面色也稍微凝重了些。他看了一眼傩楠，见她微微点头，便转向流莺，缓缓开口：“这也是阿楠和我先前讨论过的……但是我在经治院各系人中旁敲侧击很久都没有得到相关消息。”
“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现在最大的疑点和变数，这也是我们急着离开清妙观来找盟友的原因。”他叹了口气。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些死去的人肯定对他们有用——但是用途上不得台面所以必须秘而不宣。我们虽无法猜到，但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这般多的无辜百姓白白送了命去。”傩楠补充道。
他们看向流莺，眼神中莫名的充满了对这位相识不久的柔弱女子的信任。
“你们就不怕我转身将所有人都状告到经治院那几个大人物处？死那些民众对我无害，总归他们不会对我干什么。”流莺忽地笑出声来。
傩楠和许熹皆是一愣。
大纲完全没用上，总是想到新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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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夏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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