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主场在“晓风残月”，里面舞台虽较小，但布景弯弯绕绕的地方较漱玉厅多了不少，也更使于隐匿或与人攀谈。
她唤“小屏”悄声指了平时常拜访他爹，找他喝酒的几人，于闲谈中不经意地落座到他们一桌后。
约莫半盏茶后，有几个气质不似是常年混于酒肆的人绕了过来，也靠到那一桌边上，在言语中埋着钩子钓信息。
“嗐...你说那家伙哪...今天不知道到哪去了。”
“啊？什么他说过什么...一天那么多话，我哪记得清！”
“反正不见了也好，这老小子近几日像是得了失心疯，倒处煞风景！”
流莺借着屏风遮挡，在那几人的衣角都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相同的暗纹——那是暗中帮经治院处理烂事的家伙们辨识“自己人”用的，她向屏风外挪了些许，从“小屏”处拿了个将绣完的普通香囊。
果然，那几个经治院的人立刻注意到了她，连带着那几个喝酒的也兴奋起来。
流莺熟稔地与他们言笑了一会，像其他酒客与歌女一般，直到最后有一人顺口问她“——姑娘这是在做香囊吗？好生手巧，可否借在下看上一看？”
流莺正噙着笑将那青囊抛出去，突然，侧边突然伸出另一人的手，将那小物截住，一着黑衣金纹华服的年轻公子向两边人略拱了拱手，带歉意道，“惊扰几位了，只是在下对流莺姑娘倾慕已久，因而有此等唐实之举，可否清几位仁兄忍痛割爱？李某多有答谢。”
他这活却是瞧着流莺说的。自称李繁李无书的这位公子腰间挎了把有些眼熟的刀，只是柄上铸字处被红绸裹了，看不分明。
此时她心却是定了，见经治院那几人也拿眼瞧她，流莺手指状似随意地在桌上敲了两句不知什么调子，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要传的情报。”他们方才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李无书唤他身后那小童拿出几个锦绣团簇，做工精美的上品香囊，一一递到他们手中。
狭路相逢的四波——不，三波人又互相寒暄，互相吹捧了几句，先前经治院那几人口风挺严，流莺便出声打断了这一段谈话，用手搭上黑衣公子的臂膀，作势要走。
众人便了然，半压着嘴角露出些许暖味笑容，目送他们消失在屏风另一侧，又绕了个弯彻底隐没。
绕到堂后，四下并无多少人注意，“李梵”便也不再装了，本就虚搂着流莺的手又松开一些，将那个锦囊又还给她，低声道，
“一旬以内，方圆一舍，可以精确感知到他们，再远便模糊了。”
流莺并未收回那香囊，转身一只手勾住对面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扒那人眼皮子——俨然是一双暖光流转的深褐眼眸。她有些好歹：“可装得真好，连我也差点骗过去了。”
郁疏——易容后的——有点无奈地用力闭了下眼，一丝丝碧色从瞳孔处扩散出，几息后又恢复了深褐，“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两人携着手绕回了辛夷花榭.
按她们之前商量好的，近两日大概率会有经治院相关人员来探查郑顺安与消息泄露程度。按经治院与于此距离推断那些办事人所居住位置大概离登凤街二十里以内——这在郁疏的“感知”范围内。
那青囊内有几味料子与留息丹相同，在郁疏附了气机后便也可作定位之用，况且只要佩戴三个时辰，哪怕青囊丢了也可以大致寻到原先那人的位置。
这可谓一个极好的获得线索的机会，有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两人一拍即合，在设计了这个“计谋”后，流莺便带着郑平福卡着晚场的点下去，他负责找他爹那些酒友，她负责在旁边认经治院的人，果不其然，今晚就有收获。
而郁疏——她练完刀易好容翻出去买了香囊又点好一个纸侍从后——大约耗了半个时辰——正好逢上“他”该登场的时刻。于是一切都顺利地顺理成章，好像冥冥中天也在帮助她们一般。
流莺忽然感觉喉咙中噎了块石头般，过了刹那，异样感消失，她也没多在意。
其后两日，二人便"按兵不动”，流莺夜里照常去表演，郁疏白日在定位辨别几人的方位，闲暇之余教流莺一些简单的法术易容术，次次都听得流莺昏昏欲睡。
直到那日午间，闭目养神的郁疏忽然睁了眼，然后起身摇醒流莺，两人做好易容，对视一眼，把郑平福关到隔间中就走。
毕竟以这小孩的“心直口快”，去了十一成被抓。
“你确定他们去的位置是清妙观？”
“在东山，而且四个人中有三个都一起行动，先去看看无妨，“郁疏显然还蛮有行动力的。
两人扮成游侠儿的模样，流莺又被贴了张神行符，这般脚便快得多了，半个时辰内赶了近二十里路，七绕八绕地找到一座道观。
道观在郊外山中，周围住人的房子少的异常，然而观却不小，即使前庭空荡了，望气望过去还是浊气升腾，一幅人满为患的样。
郁疏带着点不笑的笑意道，“看来这儿便是了”。
只是观门上的匾不知己被谁拆了。
过不多久，那三人便溜着一串套了木枷的人到观前，郁疏扫了一遍，趴在流莺耳边小声传音：“中间那几个应该有郑平福的家里人。”
她们就待在离观门一丈左右的矮林后，屏息期盼能听见些什么，可惜除了受罪民众微弱的呻吟外没听见任何信息。郁疏走上前去，流莺紧跟其后，两个人看上去都风尘仆，像是赶了几天的路——临场伪装的。
郁疏上去，拍了几下道观大门，扯着有些沙了的嗓子喊，“有人在吗，讨水喝！”
随后又向挥着人的几个隐差一抱拳，“几位大哥见笑了我们赶路路过讨口水解渴。”
流莺从她身后冒出来，装作好奇地指着那几个人，唐突发问，“几位大哥这是？”
为首那人显然没认出易容后的流莺，带着些警惕看了她们一眼，随口解释，“有些事要办，这道观里的人可能一时半会不在，二位若不嫌弃，我给你们指个坊市的方向，你们也好过去歇个脚。”
二人答应了，押送人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消失在这处才转回头来，以约定的规律敲响了观门。不一会，两个人高马大作道童打扮的人将门开了，领查了令牌后他们进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先前离开的人又折返回来——郁疏换了一身隐差的衣服，流莺给自己画得灰头土面，带着枷跟在隐差一边。
“那几个看腰牌还有行事.....应该是孙家的差遣，待会仔细着不要与他们撞上，口风严警惕心还强。”流莺递了个木牌出去，手伸一半又转了个方向直接给郁疏挂上，抬头露了个灰扑扑的笑出来。
郁疏端详了一下木牌上的“宿”字，似是随口问道，“你哪来的令牌？他们两家关系如何？”
“牌是之前办事时悄悄替下来的，孙，宿两家先前关系还好，现在己经很差了。”
三短一长一短两长，郁疏照着先前听到的敲响了观门。这次开门的是个看面相慈眉善目的老道姑，瞥了眼牌就放她们进去了，黑衣隐差冲她咧嘴一笑，然后按气味辨认着那几人走过的位置照走。老道姑冲他也笑了，“小兄弟怎地看着有些面生？一个人来的？”
流莺借着视角遮挡，在郁疏押着她的手臂上飞速写了“二人，追”几字，三人正好转过一个弯，郁疏编道，“我第二次来，不大认路。还有位大哥一起来的，但他在门口撞着俩，不是，仨熟人，打招呼去了……
“小兄弟在宿家啊....刚刚那仨应该是孙家的。”道姑露出些了然的神色，她们走到了关人的地方，郁疏眼疾手快开了只装了郑平福一家人的隔间，表面上粗暴地把流莺推了进去，又被对方抓住手在手心趁机写了两个字，指尖轻微颤动了一下。
流莺顺着她的力道踉跄一步，跌生在地上，牢房的地面潮湿阴冷，寒气沿着衣缝贴着皮肤往骨头里钻。在二人离开后，流莺施施然站起，拍了指衣服，好整以暇地看着另外几人。
另一边，郁疏与那老道姑掌灯走在黑漆漆的走廊中，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套情报。
“你大哥和孙家那几个小后生认得吧，关系应该还挺不错？”老道满面和蔼地开口。
郁疏回想了下先前流莺所言，迟疑道，“先前还好...这两天我听着大哥和管事的一同骂他们好几次...不知是不是上面老爷们的事.....”
又拐过几个弯，几个隐差留下的气味也没了，好在现在老道姑走在前面带路，郁疏估算了一下她们现在已经到山中了，心里有些犯嘀咕。
“小兄弟有准备好吧？”
“先前管事的也没和我说有这一遭啊，是不是要让大哥来？”郁疏不知她指什么，状似憨厚地挠了挠头。
道姑从眼角的褶子里挤出点笑来，递给她一件纱衣，上面有一些气味莫名的熏香。
郁疏伸手接住，对方又倒了颗丹丸在她掌心，“喏，这个也是要吃的。”
药丸黑漆漆毫无光泽，但从气味来看，是熹楠坊出品的万通解毒丹——是半年内做出的——熹楠坊从一年半前药品药材质量都有所下降，出了好几回事。
郁疏在穿上把整个人笼的严严实实的纱衣时悄悄住嘴里蹭了一颗自己带的解毒丹，然后才将掌中那颗丹当着对方的面送入口中，想到：价格更是涨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将手背在身后掐了个闭气诀，亦步亦趋跟着老道姑走进更深的黑暗中。
……
“首先我们先确认一下。”流莺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灰扑扑满是尘土的五宫竟也透出几分先前绝代佳人的味道，“你的家还有个小孩叫郑平福对吧？”
对面几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小福还在？他也……也被这些人抓了？”
一个与郑平福有六七分相像的中年男子甚至双手都颤抖起来，想要冲上前去。
“没事，他还活的好好的，我与那群人不是一伙的，“她细细地拂着袖上的灰，好像完全没注意对面那一家人。但在余光里，那几人脸上先是狂喜后是谨慎与凝重.....牢房里安静了片刻，流莺把活接了下去：
“你们帮我办点事，我护郑平福安全，再争取看，能不能把你的放出去，如何？”
他们迟疑了一瞬，但还是先选择抓住稻草。“但凭姑娘差遣。”
流莺从袖中翻出些加工过的竹筒与绢纸来，放到面前的地上，道：“打探附近牢房的人都是知道了准什么才被抓进来的，有见到病人就记录一下状况，管事与隐差的对话样貌也能记就记...做隐蔽点，他们要健康人还有用，不会杀了你们的，”
“好”，郑顺安应下，“那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待会我和你们说交给谁，我们背且在这等会，”流莺找了块稍干净些的墙面靠着，郑最几个人也又坐回到地上，眼中却多了些希望。
她有些百无聊赖，开始想象郁疏那边进展如何了……不知道那个道姑起疑心了没？
流莺在心中轻笑了一声，“宿家与孙家近来不和……”
忘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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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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