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姑没有回答,此时她已带着流莺走到了那处。郁疏看上去像是暂时没事了,等在洞口,目光低垂,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看见流莺来,她抬起头,幅度极小的点了一下,又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下一步决定。
流莺走到郁疏的侧前方,以一个舒展放松的状态笑对道姑说,"她就是宿梵了,以后你整理的东西便给她拓印。”郁疏没有任何异议的接受了这个安排——这和她们之前商量的确实相同。
“老身道号云依——还请两位答应事成之后放老身一命,我定鼎力相助。”两人的互动她看在眼里,心下有些相信了流莺在通道中说的话,以为她是占主导地位的人,那个假隐差宿梵不过是个武功高强的耗材。
"敢问姑娘姓名——”她话音未落,流莺已检查完郁疏这一次拓回去的信,张嘴打断了她,"时间不早了,走了,李梵。"然后选择性略过了云依老道的话,摆摆手道,"我等礼数不周,还请老人家多担待担待——莫要忘了我要的东西。”
她们已经转身离去,没打算再多逛几处。老道松了口气,又拨弄了一下油灯的火芯子,险些烧到纱衣。
虽然那个人招呼隐差的声音很小,但李与宿的发音实在不同——那个人挂的宿家的腰牌,但或许他本姓为李。
云依缓缓攥紧了衣袖皱起了眉。
她并不记得经治院中有哪家姓李,或许可以到其它人处旁敲侧击一下。
她想了想,转身向连廊最深处走去。
……
两人出了门,贴上疾行符赶向花重坊。郁疏贴在流莺耳旁道,"连廊由外及内安置的病人感染时间从长到短,中间穿插了一个放资料与信的厅子和两个纱衣人——应该都是些医者——放药和配药的地方。平均每个阶段的病人都有五十个左右,不仅是云峰京的,附近城郊甚至边塞关隘处来的人都有——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将人运过来的。
最里面的一间很小,只有一个看上去并未染病的少年人,约莫十二三岁,披着斗篷睡觉分不出男女,门口贴了许多的符,清理需要一些时间,直接进去便打草惊蛇了——我打算下次再探。”
流莺点了点头。
最后房间那人的描述听上去有些熟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算是她的"同僚”。
但她之前并未确认过此人的存在,也并未接触过。因为大部分的隐差都没有接触过她,流莺也没法从他们那边打探。至于无面——她搞不清那人要干什么,也知道自己没法靠他获取额外信息。
或许可以问一下那个疯农夫,他们之前有一面之缘。
她将一张写了郑顺安住址的破布条递给郁疏,示意她可以去调查调查那处。
而她自己到了表演时间了,实在走不开身——假的。
她从送香囊那一晚过后就一直时不时向其它客人与歌女舞女提起李梵,还时不时编造他的情况,表现出一种假意真心交错的纠结感,好像她真的对这么个公子哥陷进去了一样。
这样一来,经治院就会有人——大概率是罗家——来调查一下“李梵“这个身份。他们家最常做的就是些边边角角牵线搭桥的事,反正与最中心的疫病研究无关。
毕竟罗家是为数不多明面上反对主要的几家隐瞒封控消息还拿病人做人体实验的。
她拢着袖子站在屋内欣赏了一下郁疏练刀的飒爽英姿,那人一招一式都极有章法,似是从小由武学宗师正正经经教出来的,而郁疏本人也像是名家锻造的煞器,虽名声凶狠,但是格外恩怨分明,总是习惯去当侠客——而不是刀。流莺又像是吹不惯这夏季傍晚的小凉风一样,转身回房。
“李梵”这个身份非得要查其实还算是有点东西的。郁疏在过去十年行走江湖的时候都会时不时用一下这个身份,以至于李梵有完整的身份证明——连官府人口统计备份都有。甚至还能打听到他的些许事迹,像什么杀流寇救落水小孩为乐府弃女一掷千金……林林总总多的像是真有这么个人一样。
不过暂时还没人把李梵和郁疏联系到一起。
郁疏收刀入鞘时回头,只见着一只涂了寇丹的芊芊细手将门毫不留情的合上。她摇了摇头,运起功从辛夷花榭——花重坊顶层——跳了下去。
流莺侧耳倾听她从楼阁处带起的风声,反手将窗棂中机关扣上,又打开梳妆台后几个暗格,取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出来——墨盒碳条草纸木料锉刀锯子……等等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在一个舞女兼函使的房间内会出现的东西。
纸侍女已经向管事的说了她今晚抱恙无法登台,回来向她禀报。
流莺眼含一丝放松与兴奋,用与平日完全不同的速度飞快换了身粗布衫扎了个高马尾,开始摆弄起地上的东西来。
……
从登凤街道点朱巷的距离并不远,郁疏两柱香就能把郑家翻个遍顺带跑个来回。
她只从一些银钱往来记账本以及街坊邻居的谈话中得知郑顺安故乡在北源一带,他每隔段时间回回去一趟。
不过到底离家久了,与那边人感情也不甚深厚。借给他们几次闲钱后便没再去过。
北源城地理位置大约在云峰京与星斗高原的中央……那里感染者被送来的也不少……郁疏推断出了大致情况,将郑顺安那几个北源亲戚的名字随手记到袖内。看天色尚早,便跃跃欲试准备夜探清妙观。
她要试一下能否接触到那个看上去与疫病,阴谋没有任何关系的古怪小孩——郁疏直觉这会是帮她了解经治院想办法解救那些人的重要人物。
郁疏又在脑海中清点了一遍,林林总总三十余个人名,目前确定下落的只有十三个。
至于剩下的……失踪了倒还算有希望,要是……她不敢往下继续想。
……
清妙观,连廊最深处的房间。
靠在榻上发呆的小人听到有脚步声朝着自己的方向来了,略显不耐烦的撑着床柱坐了起来。她仔细辨认了一下足音,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慢吞吞挪到门口。
云依在门外看着她不情不愿摘了一刻钟的符,然后转身就走。于是道姑连忙跟上,待她坐回榻后慈祥的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是饴糖。
斗篷小孩倏然睁大——不对,她现在已经不缺糖吃了——又还原回原来的样子。
但她还是以毫不在意的面色接过了那包糖,坐直了些,终于舍得撩开碎发与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尚显稚嫩但严肃的小脸。
“你要问什么?讲快点。”
云依没提起那个灰头土脸但存在感显著的女人——因为她很明显容貌声音都特意变过,信息保护的很好找不出一丝能称为“特征”的东西。
她只是大概说了一下“宿梵”——也可能叫“李梵”——的外貌与身手特点。
虽然外貌大概率也是假的。
斗篷小孩单看眼神八风不动,但手上却飞速拆了块饴糖出来,在云依讲述时极有礼貌的小声嚼吧嚼吧。
她在听到“李梵”的时候明显一愣,将口中没嚼完的一点糖吞了下去,顺口抽了抽嘴角。
正经样子装不下去了。
“非得要说的话我还真知道一个叫李梵的……”她面色有些古怪,继续讲下去,
“那人是鹤梧城有名的善人,没钱但是乐于助人——”
她六岁时师门尚存,在三九寒冬被师父丢进冰水里练什么劳什子的童子功,冻的嘴唇青紫。
师父有急事离开了片刻,回来时一眼见着她已经在岸上裹着毯子烤着火喝着热茶幽怨看这自己,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然后好心解救她于每日功课中的人——李梵李无书——开始那人真以为师父在虐待或丢弃她,与师父就教小孩的这个课题在后山竹林中进行了一次和谐友善的探讨。
李梵走后,师父顶着个青色右眼大度的表示以后每日冰练只需要多一刻钟便好。
天道好轮回,这会该她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那乐于助人,帮她逃了一次练的怪人她以后再没见过。
“……经治院倒是没有李家,重名的人应该也没有……嗯,本名叫宿梵就更不可能了。”
小斗篷挠了挠头,没注意自己不小心把手上的糖蹭了点到发丝间。
“我就知道这么些了,剩下的应该有家族会找人调查,你等着便是。”
小斗篷看道姑点了点头又离开这个房间,于是去把门上符贴回去。她好不容易忙完了后,桌垫还未捂热,便听到房间顶部——实则是山洞石顶上——传来两声咳嗽声。
“谁?”她瞬间严肃起来,转身摆好姿势掏出符篆色厉内荏的对着有声响处。
即使她手上剩的大部分符都没什么用,气势还是要有的!
一个黑发布衣的人跳下来,笑道,"曾帮你逃过课的人——刚刚还在讨论我呢,怎的现在就认不出来了?"
她刚刚想问对方又有何贵干,便看那人飞速晃到自己床边,拎起一小块粗糙却不见一点污垢的小木牌,上面描了两个红字——
“小满。”
那是她的名字——小满脸色一黑。
签约签不上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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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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