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纽约的圣诞节总会放起烟花。
知情的人找不到源头，不知道的人也不知道这场烟花的含义，颗颗绽放的红心就像是热恋中情人的甜蜜，也像是那个在点燃后没多久就骤降冷却下的心脏。
“艾德！”
怦然绽放下的烟花震耳欲聋，可却盖不住来人活力满满的呼唤，艾德转过身，红发的青年招着手向他一路小跑过来。
对方如漆似墨的眸子里盛着烟花，带着不输于这一片夜色的明亮，红光将他的红发映得更加耀眼。
艾德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扶，然后被刹不住脚步的修撞了个大满怀，连连退了几步才扶住这位莽撞的小少爷在河边站稳。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似乎完全不觉得他刚才的行为有多危险，大大咧咧的揽住艾德的肩膀开始抱怨：“你这家伙居然一个人背着我偷偷跑到这里来看烟花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半天了。”
明明嘴上是这么抱怨的，可很快修的注意力也被这场绚丽的烟花表演给吸引过去，他愣愣的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一声赞叹道：“烟花真好看啊。”
可再好看的烟花也比不上那年的烟花。
更比不上那场映在他眼中的烟花。
艾德眨了眨眼，思绪回笼，也跟着身旁从未离开，也从未变过的人笑出声，然后紧跟上一句赞叹。
“是啊，很好看。”
漫天的红心烟花映在红发青年的眼中，站在他身旁的人却在他到来以后，再也没有看过那场烟花一眼。
震耳欲聋的响声中，修似乎听到艾德说了些什么，可他却没听清，疑惑的回头询问，四目相对，眼前的人扬起熟悉的笑。
“我说，平安夜，平平安安。”
修说：“还有圣诞节快乐，艾德。”
青年的声线逐渐变得轻柔。
在同样震耳欲聋的响声中，艾德听到有人贴在他的耳旁，很轻的对他送上祝福。
“Merry Christmas。”
世间万籁俱寂，艾德清楚的听到了他的心跳声，砰砰的一下又一下，如同那本该绽放在天际的烟花此时却在他的心中炸开。
眼前的棕发青年笑脸盈盈，搭在他鬓角抚摸发梢的指尖缓缓滑向他的颈间，恍惚间，艾德竟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却又十分眼熟。
陌生的是他不像教授。
眼熟的是他像极了另一个人。
搭在颈间的微凉指尖，直直注视着自己的浅金色眸子，艾德从未想过自己在通过许多年的一场测试后还能有机会在这种时候，在这个人面前再度体验一遍。
通过颈动脉感受脉搏跳动间隔时间，同时用眼睛观察瞳孔大小的变化，这是一个典型的测谎手法。
“艾德，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曼达的祭日。
艾德永远无法忘记那天曼达的死，以及教授的生无可恋，他救不了曼达，至少要保住现在还活着的教授。
如果教授希望他忘记的话，那么他就当作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吧，曼达没死，曼达只是去执行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任务了。
他该忘记的，他不该知道的。
所以心跳再慢一点，脉搏再正常一点。
艾德平静的对上那双探究的眸子，摈去一切油然而生的怀疑与猜想，宛如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他轻声说：“今天是圣诞节。”
他说：“圣诞节快乐，教授。”
搭在颈间的手指在短暂的停顿后拿开，面前的人似乎得到了他想听到的答案，却并没有让他感到开心或是满意。
艾德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的人侧过头，那双浅金色的眸子似乎永远也照不亮一般，哪怕是绚丽的烟火也只能在那双有些黯淡的眸子里停留一瞬的光彩。
…浮于表面的光彩。
教授还是那个他所认识的教授吗？
教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教授…会是Triple Sec吗…
恣意妄为的少女，温润如玉的青年。
艾德突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可教授怎么能是Triple Sec。
如果教授是Triple Sec，那么他该怎么办。
修该怎么办，死去的曼达又该怎么办。
教授不是Triple Sec，教授什么都不知道。
教授只是教授，教授只能是教授。
是啊，教授怎么可能是Triple Sec。
Triple Sec都已经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
教授不是Triple Sec。
教授不是，也不能是。
原本在测谎结束时骤然加快的心跳声逐渐平缓了下来，艾德的呼吸轻浅，与平常时的状态无异，脑海中杂乱的想法也变得可有可无。
艾德似乎忘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忘。
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Triple Sec的身影再也没在纽约出现过，Triple Sec只会出现在教授会出现的地方。
教授不在纽约，那么Triple Sec就不会在纽约出现，教授只会在平安夜与圣诞节的那一天有可能会出现在他面前，以关心他的名义咨询他的精神状况，所以Triple Sec不会在平安夜与圣诞节外的任何一天出现在纽约。
Triple Sec…
教授…
比起他的精神状态，艾德其实更担心教授的精神状态。
教授…变得越来越像Triple Sec了…
艾德告诉自己，他不该有这种想法。
这一天，他迎来了新的伙伴，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的日本人，教授说那是他在警校的同期同学。
“zero。”
艾德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可那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称呼，犹豫了许久才转过身，没有应答，只是静静的看了他许久。
“为什么你会叫我…zero。”
为什么…？因为是教授让他这么叫的。
从那天起，艾德就知道，这个人不是zero。
但教授希望他把这个人当成zero。
zero说，他们的朋友遇到危险了，是和他曾经一起潜伏在组织里的朋友，同样也是教授在警校的同期同学。
zero是从那个组织里逃出来的，他们都曾是Triple Sec身边的人，是被Triple Sec从新人开始带出来的代号成员。
zero没有说过他的代号，可哪怕他不说，艾德也猜的到他是谁，从CIA内部潜入组织的谍报员传回来的消息得知，Triple Sec的身边只带过三个新人。
波本，黑麦…
还有被Triple Sec亲手处理的叛徒苏格兰。
zero去救他的朋友了，艾德没有露面。
他就站在远处安静的看着另一个方向。
听说Triple Sec出现了，正是因为Triple Sec他们才得以确认这位朋友的准确位置，可教授不在纽约，Triple Sec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么出现在这里的Triple Sec是谁…？
…贝尔摩德。
对了，Triple Sec也可以被伪装。
Triple Sec也可以伪装成任何人。
zero的朋友被救下来了，zero的朋友重新回到了组织里，并且因为这件事，组织里也打消了对他卧底身份的怀疑，因为真正背叛组织的卧底其实是另一个人。
FBI搜查官，赤井秀一，代号黑麦。
Triple Sec的身边只带过三个新人，而这三个新皆为卧底，Triple Sec没看出来吗？Triple Sec知道他们都是卧底吗？
艾特觉得，Triple Sec知道。
因为这三个人都曾是教授身边的人。
哪怕过程艰苦，可当艾德回头看去时，他却发现，除了曼达以外，其实教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还算得上是安然无恙。
就连背叛了Triple Sec的苏格兰，就连企图逮捕琴酒的黑麦都还好好的活着，Triple Sec本该杀了他们的，却一次又一次像是意外的让他们逃过一劫。
那么曼达呢，为什么只有曼达死了。
梦回许多年前，艾德久违的想起了那一夜教授的生无可恋，那晚教堂里如同野兽般的哀嚎，那天教授无声的落泪。
还有那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救我…
为什么…会是你们…
为什么…
艾德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最近Triple Sec的行动有些过分显眼了。
艾德本想和zero商议一下这其中的问题，后知后觉的想起来，zero已经离开美国了，他回到了日本，不知道在做什么，CIA潜入组织里的那名内线最近也成功的接触到了Triple Sec。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
可艾德的心却越来越慌。
Triple Sec在做什么…？
Triple Sec不打算继续再掩藏身份了吗？
Triple Sec没想过以后教授该怎么办吗？
Triple Sec已经无所谓了吗？
教授已经无所谓了吗？
交替的称呼在潜意识里融为一体，艾德突然感到有些迷茫，他在做什么？他到现在还在坚持什么？他还在自欺欺人什么？他所维护的到底是教授，还是…
…修。
“艾德，教授最近怎么样了。”
“艾德，教授今年过年在哪里过啊。”
“艾德，zero肯定会照顾好教授的吧。”
修总是念叨着教授要平平安安，担心着教授会不会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受什么伤，期盼着等哪一天再和教授见上一面。
修是他们之中最仰慕教授的人。
艾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手拿着松土用的铲子，一手将手机屏幕按灭，转头看向双手搭在窗沿边看着他的红发青年。
“别光看着，帮我把洒水器开一下，给花浇浇水，我出去一趟，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不会看到你把花圃给淹了。”
“喂喂，我还没有傻到这种地步好吧。”
修气得在空气中抓了两把，仿佛在隔空抓挠着窗外走向另一边洗手池的人身上，以此来泄心中之愤。
闹完脾气，修还是撑着窗户，堪堪探出身子去看那个背对着他洗手的人。
“你出去干什么？”
“那些花的花期快过了，我去买一点新的品种种下去…”艾德的话突然停顿了一下，关掉水笼头。
他回过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
“…等明年开花，我叫zero也带教授来美国看看吧。”
“好啊！我都好久没有看到教授了。”
确实是很久了，也许该见个面了，见个面把话说清楚吧，教授到底是怎么想的，教授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想法，教授知不知道如果他打算结束，那么修该有多难受。
修曾拥有一切，修也失去一切。
【发现对方踪迹了，速来。】
艾德单手插在兜里，悄然握紧了那部收到任务消息的手机，另一只手随意的挥了挥，对着身后目送他离开的人无声告别。
至少离开前，艾德从未想过他会回不来。
和组织有紧密关联的合作商，同样也是一个跨国的犯罪团伙，走私枪械，药物研究，甚至是贩卖人口，仿佛就像是一个在背后支撑犯罪团伙行动的庞大资源库。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Triple Sec的行动实在是过于嚣张，连带着组织最近和这个供应商的合作也变得频繁，他们还真难以追踪到这里面的轨迹。
特工的身份不能暴露，艾特随意的伪装了一下，便在同事的远程协助下，和其余几名下属潜入事先调查好的交易现场。
为了不打草惊蛇，CIA的行动一直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等待着交易现场内部传来的通知。
“别担心，龙平不会那么容易暴露的。”
也许是看出来了他有心事，一旁盘腿坐在地上，对着巴掌大屏幕确认场内情况的福山冶抬头劝慰了一下，他似乎把艾德的表现当成了对这次行动的担忧。
艾德捏着眉心，摇了摇头，提起精神的认真对待起这个十分清楚的危险任务，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壮烈牺牲，家里还有个傻傻的小少爷在等着他回去呢。
如果他不在，也不知道那个小少爷会不会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给剥削的财产一分都不剩，就光是距离最近的都对他产生了这么大的威胁，更别谈什么组织，什么Triple Sec…
想着想着，艾德的思绪又不自觉的飘远。
直至在外探听情报的长谷龙平回来，这才让他稍稍回了神，商订起下一步计划。
临出发前，艾德看着身后默默收拾起东西跟在他身后准备一起行动的两人，比起从前已经不知道成熟了多少，时至今日，他才油然而生一种感慨，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到这两人从CIA正式转入到特别行动组，归于他的下线开始，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如果他们知道教授…
“教授？”长谷龙平疑惑的抬头看他。
艾德低着头，整张脸埋在阴影里，从外面透进来的光斑落在他发尾的深蓝上，听到长谷龙平的称呼，他握紧了外套下备好的枪。
“…我打算去见一面教授。”
行动当前，在这种时候显然不是谈这个的好时机，也不是一个好地方，许多年都没有听别人提起过这个人，长谷龙平短暂的恍惚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
“行动结束以后再说。”福山冶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拉紧了肩上的背包带子，率先推开门，警惕了下四周，然后对着身后的两人打了个手势，先一步往一个方向走去。
紧跟在后的是长谷龙平，他在经过艾德时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只轻轻的留下一句算得上是请求的话。
“见教授的话，还请您带上我们。”
艾德是最后离开的，他带上门，看了看两人离去的方向，然后不再犹豫的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的任务不在这里。
走廊的另一侧，戴着鸭舌帽的青年从拐角走出，帽檐下的眉头不自觉的紧锁，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压低了帽檐，嘴角微勾，看上去就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令人愉悦的计划。
“…不，没有问题，我只是…”
“…迷路了。”
越写越偏…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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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班长的婚礼进行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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