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作用呢？”
许久的沉默中，棕发青年突然开口。
“你参与实验后的副作用是什么？”
烧杯的温度已经冷却下来，戴着手套的手指来回摩挲两下，或许感知不到温度，只是当作一个伪装。
那双浅金色的眸子望过来时，梅多克平静的心里无声的激起些许的风波。
他以为对方根本不会关心这个的。
“你知道凝血功能障碍吗？”
梅多克放下烧杯，边说边摘下手套，从一旁的铁盒子里取出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往手上划了一刀。
青叶凛的瞳孔一缩，伸手想阻拦，却见男人的神色平静自若，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般，将受伤的手举到他面前。
“在我醒来后，我发现我的情况和凝血障碍恰好相反，我的血液……”
“……似乎不会流动。”
【治疗药剂】对其他外观附带的止血效果虽然也能达到这种地步，但至少伤口在表现上是血液在凝固后，自发形成的止血效果。
道具只是把中间这段时间跳过了。
但梅多克被刀子划割开的伤口，甚至可以清楚看见裸露在外的血肉，偏偏没有一点新鲜血液流淌出来，诡异的好像血液直接在他身体里静止了一般。
“你的身体确定没问题吗？”
青叶凛有些一言难尽。
某种意义上来说，梅多克确实算得上是死而复生的人，只是死而复生的人……
……还是人吗？
“我检查过了，一切正常。”梅多克找出办公室里备着的伤药，在给伤口进行基本的清理消毒后再包扎，全程面不改色。
包扎完，他握了握拳，确定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后，又继续说：“我在假死的状态中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但感受不到时间流逝，我只知道你已经醒了。”
“你不相信我会这么死去，把我藏到了昨天我带你去的那条密道里。”梅多克说到这里顺便补充道：“你的记忆力很好，只要看过构造图应该就能把里面的路线全部背下来，到时候你可以自己进去看看别的房间。”
“我对那里没兴趣，你继续说。”
“好吧。”梅多克轻咳了两声，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我是在两天后醒来的，醒来时我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副作用除了受伤不会流血以外，就是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青叶凛沉吟片刻，问道：“什么叫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我感觉你很正常。”
“或许是因为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梅多克不以为然，举例道：“昨天我以为你知道这些事情会很生气，再不济也会和那位或者是我大闹一场。”
至少在他们看起来少女是平淡的。
回想起昨天的情绪波动变化，从一开始的挣扎盛怒，到后来平静的好像接受了一切，青叶凛现在也觉得不可思议。
暂且归咎于是梅多克说的这样的人吧。
青叶凛沉默半晌，玩笑道：“琴哥经常说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到你这里，我就成了什么没有情绪的人了吗？”
“只是给你一个可能性。”梅多克拿着烧杯走到办公室里自带的水台清洗，“我觉得这些副作用没什么不好的，也没必要祛除，那位的命令你听听就好了，剩下的交给我。”
“可如果这是我想的呢？”
水声哗啦作响，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什么？”
在他身后，青叶凛坐姿随意，单手支着脑袋撑在办公桌上，把玩着实验用的器皿。
“我想要配合你完成实验，把以前我做过的那些实验都在我身上重新做一遍都行。”
一向惯以纯良外貌与温润性子的天然优势蒙蔽他人认知的棕发青年勾了勾唇，语调轻柔的如羽毛抚过心尖。
“梅多克，我觉得同样的事情做两遍似乎也是很有意义的，再来一次，或许我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呢。”
男人背对着他，眸光微黯。
“再来一次，你说不定会死。”
水声停下，青叶凛起身走到他身后，笑盈盈的从一旁探出头，打量他平静外表下控制不住颤栗的目光。
“那你能做出没有副作用的药吗？”
“——能够让我死而复生的药。”
……
“抱歉，教授，我们跟丢了目标。”
“没事的，艾德，下一次……”
棕发青年沉眸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
“……下一次，我绝对会抓到他的。”
挂断电话，楼下传来响动，青叶凛习惯性的要起身下楼去迎接，下一秒便狼狈的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啧，就说很不方便吧。
青叶凛撑着地板，支起上身，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让人动弹不得，心念微动，想切换外观的念头被来人跑上楼的脚步声打断。
“你在做什么？”琴酒抓着门框，只穿了一双袜子，赤脚跑上来。
确认只是摔倒，他淡淡的瞥了眼坐在地上不起来的棕发青年，再看一眼，是短发。
哦，是站不起来的小鬼。
青叶凛坦然承认，并伸出手。
“我站不起来了，抱我下去。”
“你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吗？”
琴酒冷笑一声，认命的走到房间里，把地上装出一副柔弱的不能自理的模样的棕发青年扛到了肩上。
“你最好不是这样抱姐姐的，呕，我要被你给颠吐了，放我下来！”青叶凛气急败坏的在男人结实的背上捶了几拳。
不痛不痒，全当是按摩。
“安静一点，别闹。”琴酒把人随手往一楼沙发上一扔，并丢来一个兔子玩偶，试图让又吵又闹的家伙闭嘴。
“呵。”青叶凛不听，并发出冷笑，直接拿着男人亲手递来的武器敲向男人的头。
一个软绵无力又不被人在意的攻击。
被忽视的青年面色铁青，丢掉玩偶，伸手去抓男人的长发，迫使半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腿拧眉沉思的男人抬头看他。
“看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由上至下的视角，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也不反抗，就这么冷淡的盯着他。
哦吼，生气了？
青叶凛唇边噙起一抹笑，松了力道，指尖顺着银色的长发滑到尾端，靠着沙发，看上去像是在牵着什么。
“瘸了的只有我，你生什么气？”
“你觉得我不在意你？”琴酒眯眼，精准捕捉到对方语气中的嘲讽。
他顺口解释道：“琳让我照顾好你。”
即使是提起这个已故的少女，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好似只是个陌生人。
青叶凛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实验的副作用。
这时他才清楚明了梅多克话中的意思。
他不在意姐姐的经历。
就像琴酒不在意姐姐的死。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姐姐！
他怎么能……！！！
棕发青年的笑容扭曲起来，压抑着心中爆发而出的无穷怒火，讥诮道：“哈？连姐姐都不在意的人会这么听姐姐的话照顾我啊。”
琴酒脸色黑沉，警告的叫了他的名字。
一个简单的单音成功点燃了那场火。
“害死姐姐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我的名字啊！”青叶凛怒吼着推开面前的人。
他的脚尖刚着地便失去了重心，棕色的短发寸寸生长，青年踉跄了两步站稳身体，躲开男人伸来的手。
青叶凛表情阴沉，声调冷到了极点。
“我不需要你也能照顾好自己。”
事实正像眼前正在上演的一样，他亲自确认过小鬼的腿受了伤，无法支撑他站立，但小鬼也确实在他面前站了起来。
而且小鬼的头发……
琴酒噤声，沉沉的看着青年上了二楼。
算了，等会他做好晚饭再送上去吧。
银发的男人站起身，换下身上还沾着外头冷气的外套与帽子，摘下手套，慢条斯理的把袖子挽到手肘。
一切正如平常那样进行。
可青年的话萦绕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他不在意琳吗？
那个突兀的闯进他的世界，潇洒的利用完他的一切，又在走时把随身携带的包袱抛给他来照顾的少女。
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冰箱里的寒气拂面，男人动作一顿，下方的甜品储物格中少了一个巧克力蛋糕。
‘啊，那个是我吃掉的啦，偶尔也想尝一尝甜的东西嘛，吃点甜的会让人心情变好，你想吃的话也可以拿噢，他不会在意的。’
青年站在海报前，目光看着女孩。
他的年纪在一点点变化，曾经和他一般年纪的少女如今也比他年轻了许多，少女的模样定格在了那个本该含苞待放的年纪。
就像永葆了青春。
有人缓步走进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
男人看着桌上的相框，照片里的白裙少女举着兔子玩偶，站在商场的店铺门口，向镜头外的人示意这份精挑细选的礼物。
‘帮我拍一张啦，阵。’
‘因为他就和这只兔子一样乖啊。’
不，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况且你眼中的弟弟可不是兔子，琳。
琴酒转眼看向一动不动的棕发青年，朝对方推了推手里的东西，语气平淡的说：“等会记得下来吃饭。”
好像吃饭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似的。
青叶凛的眸光动了动，在听到身后的房门重新被关上后，漫不经心的侧过了头。
那是一个被冷鲜保存好的巧克力蛋糕。
“靠这种难吃的要死的东西哄谁呢。”
棕发青年小声嘀咕着，然后安静的站在原地埋头吃蛋糕，两三口就全部炫进了肚里。
算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吃个饭吧。
吃饭不能解决问题。
但能让人坦诚相见。
隔着一张餐桌，无声的沉默充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琴酒冷不丁的说：“你要的人明天就到了，中间遇到点麻烦，但也恰好说明那个人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哦，什么麻烦？”
“几只嗅觉敏锐的猎犬而已。”琴酒面不改色的陈述道：“我让人甩掉了。”
“知道是哪边养的吗？”青叶凛面无表情的戳着碗里剩下的饭。
完蛋，吃了蛋糕吃不下饭了。
琴酒瞥他一眼，“不需要知道。”
妨碍到组织的人全部杀了就是。
看着银发男人那双毫无感情的绿眸，青叶凛愈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这样的人。
一样的冷血，对他人的生命毫不在意。
“哦。”青叶凛冷淡回应。
“吃不下就别吃了。”
琴酒拿走了他手里倍受摧残的粮食，起身收拾碗筷的同时，无情的宣布了一件事。
“接下来三天你都不准吃那些甜的。”
青叶凛瞪大了双眼：“凭什么？！”
“你今天吃太多了。”
“那是你给我的！”
琴酒平静看他：“那是你偷吃的。”
明明就是……好吧，那是他偷吃的。
棕发青年撇撇嘴，一声不吭。
小气鬼。
青叶凛心想。
反正都是他的，他多吃一个怎么了？
第二天，青年没有吃到饭后甜点，终于等到小气的男人出门以后，他打开了冰箱。
我那么多的甜品呢！！！
可恶。
青叶凛换了一套衣服出门，来到研究所见到梅多克时，他正颓废的窝在办公椅上，在亮堂的灯光下阖着眼浅眠休息。
注意到有人来，才懒洋洋的掀起眼帘。
“今天来的这么早啊，小千秋。”
梅多克坐直身子，满脸疲惫的撑着头看向面前又恢复以往装扮的少女，嗓音喑哑干涩。
不知道是多久没睡，可能才刚歇下。
“不早了，你清醒清醒吧，不是还要给我做实验吗？”青叶凛从一旁的饮水机里倒了杯水递到梅多克面前。
捧着温热的水，绯瞳男人清醒几分，但依旧含糊着叹息道：“那也不用这么急。”
自从梅多克的身份从姐姐藏在外面的男人转变为一个可怜又对他不错的长辈，青叶凛在等待对方磨磨蹭蹭的洗漱中也多了几分耐心。
他跟着男人慢慢走到熟悉的地方。
梅多克输入了外面大门的密码，身后的棕发青年顺势垂眸将密码记住，然后进到那个密道外除了操作台就空无一物的房间里。
青叶凛：“你的实验室在这里？”
“不是，之前那个办公室里就有我平常做实验的地方。”梅多克输入了掌纹，面前的墙壁向两侧打开，露出漆黑的通道。
“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实验室。”
梅多克说。
看不清路的通道走到底，青叶凛跟着男人来到了一个不同于上一次见到的房间，默不作声的把来时的路线记在脑海里。
昏暗的房间里同样摆放着各种说不上来名字作用的仪器，甚至数量更多更精密。
在梅多克打开里面的灯后，青叶凛还看到了一张手术床，不过他并没有在这里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或是什么血腥味。
这里很干净。
白炽灯的光芒并不刺眼，柔和的自上方投下光晕，照在金属质感的房间里，让冰冷的器械都显得有种令人安心的错觉。
好像这里不是什么残忍到拿人体做实验的地方，而是治病救人的手术室。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熟练的检测起棕发青年目前的身体状态，然后记录在纸上。
他翻过实验记录，随着动作落下，一股熟悉的麻木裹挟着诡异的平静，在那双绯红的眸子里透过模糊了一切的镜片，投到坐在手术台上等待实验的少女身上。
“有时候简单的束缚绑不住你，这里勉强可以支撑你随意破坏，有的实验会很痛苦，持续时间也不能保证。”
梅多克的话顿了顿，他转过身。
“别担心，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梅多克将一管蓝色药剂往针筒里倒。
青叶凛认出了那个蓝色的液体，琴酒有时候拷问卧底就会给人用这个，类似于让人精神保持振奋状态的作用，要是单独使用，也就是个提神醒脑的功效，并不致死。
主要是另一个搭配使用的药剂，能让人的神经感官放大，在保持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全身心受到放大数倍的拷问折磨，简直生不如死。
青叶凛有点想笑，梅多克在吓唬他。
“梅多克，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注射药剂时，少女突然轻声问他。
梅多克平静的注射完，离开前，眼角余光不受控制的转向注视着他的少女，隔了许久才淡淡的给到承诺。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裙少女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歪了歪头。
实验室在瞬间漆黑一片。
无尽的黑暗里，青叶凛似乎看到了一双双鲜红的血手伸向他，被放大的神经骤然一紧。
“……梅多克？”
没有人回应他。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没有人陪着他。
少女颤栗着，握紧双拳，保持冷静。
一声呢喃在黑暗里响起。
少女颤抖着嗓音说：“……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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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段是梅多克的视角。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他一直在看着。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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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组织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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