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会来。
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青叶凛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整个世界昏暗而安静,分不清是几月几号。
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梅多克在十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保持着已读未回的状态。
有一瞬间青叶凛是不想醒来的。
他就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或许这样,他就永远等不来这一天。
青叶凛双手抱着抵在桌前的双腿,不知道维持了多久这样的姿势,以至于醒来时浑身上下都在酸痛的叫嚣着罢工。
他的脑袋昏沉,胃里空空如也,却始终有一股反胃想吐的难受感觉。
他松开手,双腿从椅子上顺势滑落。
也许是因为没有任何知觉传来,暂时欺骗了他此时混乱的大脑,青叶凛刚想起身,膝盖就控制不住的瘫软,整个人朝着地上摔去。
【预设外观二已启用】
即使系统及时切换了外观,青叶凛也没有任何想改变现状的动作,任由自己摔倒,利用疼痛和冰冷坚硬的触感来唤醒自己的神智。
他躺在地板上,棕色的长发如蜿蜒的水流般铺盖一地,一动不动,像一座精致的雕像。
[只有这件事我不想做第二遍。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许久,青叶凛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
他爬起身,摇摇晃晃走向浴室。
浴室的镜子里,棕发的少女脸上挂着堪称完美的微笑,可她的眼神却平静无波,放在一起显得有些诡异。
于是少女垂眸,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青叶凛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冰凉的液体沿着食道滑入胃中,缓和饥饿感的同时也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他的身上还氲着一丝不健康的绯红,但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今天是宫野志保回来的日子,她甚至还没回到组织就已经拥有了属于她的代号。
——Sherry,雪莉。
[抱歉,我没办法继续这个实验了。
但我也不会把这个实验让给别人。]
青叶凛的头有点疼,强打精神开车,一路将油门踩到底,直接将车飙到了最高速,过弯时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极为刺耳。
现在天还没亮,路上没什么车,但要是被交警给看到了,指不定还有多麻烦。
虽然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但青叶凛踩在油门上的力道是半点没松。
研究所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安静的不见一个人影,靠近梅多克办公室前面走廊的墙壁上贴着一个告示。
研究所维修时间——
13号20:00~15号8:00。
青叶凛看了眼手机。
现在是11月15号4:36分。
[帮我修改13号到15号的监控视频吧。
素材我会发到你的邮箱里。]
研究所的人已经在这两天全部转移,刚好是琴酒让他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的那一天。
梅多克,你放走他们,你怎么办?
青叶凛输入密码,打开大门,明亮刺眼的光线照得人头晕目眩,通往密道的大门也已经被人事先打开,里面又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条深邃漆黑的路也变得光明平坦。
[我会在里面的实验室等你。
我相信你不会迷路的。]
沿着主路走来,青叶凛看到了不少通往其他路的分支,甚至有的通往地下,长长的楼梯底下依旧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头。
但只有一条路亮着指明方向的红灯。
雀跃的火苗贪婪的吞噬着几代负责人呕心沥血的研究数据,这个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的实验早就该在最开始的那场大火里焚尽。
淡漠的绯瞳里倒映着灰烬,梅多克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睁眼看向实验室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到来的白裙少女。
“你果然来了,小千秋。”
他宛如不知道死神已经降临般的笑着。
梅多克看了眼时间,现在他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像是在倒计时。
“刚好还有点时间,小千秋,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梅多克咳了两声,走到冰冷的手术台前停住脚步。
他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或者是该从何说起,“比如,白兰地?”
青叶凛的眸光动了动,一言不发的走到梅多克身边,将一条熟悉的项链递给他,银色的子弹垂落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是……姐姐吗?”
他的嗓音微哑,是自己的本音,似乎在这种最后的时刻连伪装的必要都没有了。
他早就该想到的。
只有Triple Sec知道白兰地的位置。
可贝尔摩德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却还要向他问出这个问题,那便说明他一定知道。
而他知道的,只有姐姐的墓地位置。
梅多克伸出手,没有接过项链,而是越过青叶凛的动作抚上他发烫的脸颊。
“你不该来的,你发烧了。”
“我想知道姐姐的事情。”青叶凛收紧了握住项链的手,“为什么姐姐是白兰地?银色子弹究竟代表了什么?”
“除了你,没人能告诉我这个答案了。”
“梅多克。”
少女抬起头的一瞬间,奇迹再现。
棕色的长发如烟消云散般退去,柔和的面庞并无改变,却多了几分冷硬,浅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灯光,明亮异常。
梅多克一愣,又接着笑起来。
“你总会知道的……青叶。”
灰白发的男人收回手,掩在嘴边,许久也不见咳嗽声传出,只是声音变得低沉。
“我的父母是最早的实验负责人,当时研究的项目是生物化学的克隆技术,那位先生提供了自己的基因,造出了一批孩子,并以实验批次和出生日期的编号命名。”
梅多克抬起头,像是陷入了回忆。
“那天,我收到了上层的命令,那位先生停止了这项实验,据说是其中一个批次的孩子中出现了一个完美达到所有标准的孩子。”
“AP140311,我们把她叫做A1。”
梅多克回过头,柔和眉眼,思念般的看着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棕发青年脸庞。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只有五岁,是普遍的人造孩子从培养皿中醒来的年纪,可她懂得比在这个世上活了数十年的人都多。”
“她说,她的代号是白兰地。”
撑着伞的女孩带着他去见了那位先生。
女孩在那位先生面前优雅的端坐,像个贵族小姐一般娴静淡雅,开口对着他们说的话却让人觉得她是个疯子。
‘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
‘我们是逆转时间洪流的人。’
女孩有一个双胞胎弟弟,那是她和组织交易的筹码,她会协助组织完成梦幻的药,以此来换取她弟弟的一生平安无忧。
女孩说,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两年后,女孩的弟弟失踪了。
‘您在担心什么呢?’
女孩笑着面对那位先生的怒火,眼中没有任何畏惧,哪怕跪坐的姿势充满敬意,也让人察觉不出她的一丝忠诚。
‘您有我不就够了吗?’
‘我会永远忠诚于您,我只属于您。’
女孩是一个骗子。
一个能够面不改色说谎的骗子。
‘我会为您带来真正有用的人。’
女孩点名要他负责联系,第二年他们去见了那两位被观察了一年的优秀研究员,并把两人邀请进了组织。
宫野厚司,以及其妻子宫野艾莲娜。
那两位研究员在得知组织的作风后,虽有不满与怨言,但也不敢反抗,只是从此以后对他格外排斥。
可他们对女孩格外亲切和蔼,似乎只把女孩当成了组织的二代成员,认为一个生来就在这样环境中的孩子不懂组织的险恶。
他们被女孩纯真的外表蒙了心。
梅多克只是看着,冷眼旁观。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眼中单纯无知的女孩才是让他们深陷如此漩涡中的罪魁祸首。
女孩从未在组织里露过面,那位先生始终不放心,想要将女孩的身份公之于众,却遭到了女孩的反对。
‘这条路我已经走过了很多遍了,我知道这么做没有结果,我想试试另一条路。’
于是女孩以另一个身份在组织露面。
‘我叫千秋琳,代号是Triple Sec。’
女孩看上了一个组织新人,笑盈盈的陪着那个新人做任务,偶尔回到那位先生身边,也在直言不讳的说——
‘我喜欢阵,我就是为了他回来的。’
他们从未信过女孩的话。
直到时间日积月累,那位先生以一场试探成功测出了那位新人对女孩的重视,以及女孩愿意为了那位新人付出一切的真心。
琴酒,是因为女孩,才是琴酒。
组织的实验并不顺利,这很正常。
但当他发现他负责监视的两位研究员居然在偷偷拿女孩的血液样本做实验时,他已经分不清女孩这么配合的原因是什么。
是诚心帮助,还是蓄意报复?
可当他看着女孩跪在已经失去生命的两位研究员面前,手里握着银色的枪,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他时。
那张时常笑着的脸就像是在哭一样。
‘梅多克,我好像……’
‘……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你救了我的命,小千秋。
梅多克忍不住抱住了明明平常坚强的好似不会畏惧一切,此时却好像要碎掉的女孩。
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早就死了。
他讨厌研究,讨厌实验,讨厌从一出生就好像被安排好的人生,他讨厌一切。
可女孩曾告诉他——
‘我们的人生就像一棵大树,在成长的途中会出现无数的分支,通往不同的道路,如果你选择停止生长,那你不就看不到那一条盛开着鲜花的阳光大道了吗?’
小千秋,你不想去那条路上看看吗?
‘我想看啊,梅多克。’
女孩抓着他的手,深深地低下头,嗓音止不住的颤抖,分明在啜泣着,抬起头看向他的眼中却没有一点泪意。
似乎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流尽了。
女孩笑着,笑得明媚,却又悲伤。
‘可我……看不到你们的未来啊。’
逆转时间洪流的人迷失于时间洪流中。
归来的少女,终不是当年的少女。
或许她只是开启了新的旅途。
那条时间线里,会有梅多克陪着她吗?
梅多克闭上了眼,脸色突然一白,猛得咳出一口血来。殷红的从他指缝中溢出。
“梅多克!够了!你别说了!”
青叶凛神色一颤,伸手扶住他,抵着手术床的边沿缓缓蹲下,把人揽到怀里。
“已经够了,我都知道了。”
他想替梅多克擦掉嘴边的血,可那鲜红的血就像是永远流不尽一般,擦掉以后又会有新的源源不断的流下,好似想要将梅多克这些年未曾流过的血一次性偿还殆尽一般。
他真的怕极了这个颜色。
怕到他想直接捂住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直到染红的手掌被人握住,青叶凛全身克制不住的发颤,他皱着眉,眼里还有血丝,是隐藏在冷静下的悲痛欲绝。
梅多克重重的咳了两声,趁机压抑住身体里缓过一些的血液翻涌,平静而又镇定的抹去嘴角咳出的血。
他笑着看着抿唇不语的棕发青年。
“让我再看你一眼吧,小千秋。”
青叶凛闭上眼,不忍直视,外观却顺遂了梅多克的心愿变换,他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脸颊。
“小千秋,这条路会有鲜花盛开吗?”
这条路,会充满阳光与希望吗?
这条路,会通往你想看见的未来吗?
没关系的,无论是什么样的路,我都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的,哪怕这条路通往暗无天日的深渊沼泽。
我也会带你走向正确的出口。
“小千秋……咳咳咳。”
被压下的腥甜因为急促的呼吸上涌,梅多克恍惚的想应该是呛到气管了吧。
霎那间,梅多克瞪大了眼睛,深深弯下腰极力的想克制住这股停不下来的损耗。
过度反应的大动作让他戴在脸上的眼镜也逐渐下滑脱落,掉在一旁的血泊中。
光线映入眼帘的所引起的不适竟然还没有身体里造成的疼痛严重半分。
耳边嗡嗡作响,耳鸣不断。
梅多克垂下的手被反过来紧握,从手里传来的颤抖剧烈不已,证明那人的不平静。
他安慰的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
眼前却是一片斑驳,什么也看不见。
“……拜托了,小千秋。”
“——用那颗银色子弹杀了我吧。”
就像当年的两位研究员一样。
他终于知道了那两人这么做的目的。
原来是为了赎罪啊。
青叶凛的脑子简直要炸了,通红的眼眶与血丝死死的盯着梅多克身上的那一片红。
那双绯红的瞳眸,即使是在没有遮拦的灯光照耀下也没有映上光芒,涣散的没有焦距。
……灰败的如同死了一样。
都这种时候了,说什么丧气的话啊。
明明……明明还有办法的。
青叶凛没空理会他的话,手忙脚乱的想捡起眼镜替他带上,后来索性就直接抬手捂在了他的眼睛上替他遮挡光线。
“……青叶……”
梅多克的声音很轻,青叶凛一怔,很快又哑声低吼着怒斥他,充斥着无能为力的哀嚎。
“够了!够了!我说够了!”
“你别再说了,梅多克,别再……”
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啊,梅多克。
“……别哭啊,青叶……”
和过去一样。
他永远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梅多克很轻的笑了一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闭着眼,靠在青叶凛身上,染血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瓶药。
“这是……只属于你的涅槃。”
青叶凛愣愣的伸手接过。
里面是一颗颗黑白色的胶囊。
梅多克轻声嘱咐他:“青叶,这个药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能让你在那些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里撑下去的只有你自己。”
他正在一步步的靠近真相。
走向姐姐为他编织好的繁花似锦的路。
——以鲜血浇灌,生命交织。
这是一条充满谎言与欺骗的路。
“如果到了用药也撑不住的时候呢?”
青叶凛边说边倒出一颗胶囊,他觉得现在就是撑不住的情况之一,所剩的时间不多,他甚至都不敢想他接下来还要去面对什么。
而这期间,他又要多么痛苦的笑着。
药效发挥的很快,青叶凛刚吃下药,没过两分钟便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都在不受控制的减弱,直至停止。
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脖颈,像是在测试他的生命体征,而后是梅多克轻声细语的呢喃。
“……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
微凉的触感传来,面前的少女停止了呼吸与心跳,仿佛是已经去世的少女回来见他了。
“我们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者重生。”
梅多克缓缓睁眼,两道血泪流下。
青叶凛怔怔的呆在原地看着,死亡的效果同步作用到了他的身上,所有生命体征都彻底消失以后,他与死无异,可人却还清醒的活着。
清醒的感受着身体里的血液被冷到冻僵。
“……杀了我吧,青叶……”
“……我会……逆转时间的洪流……”
“……去找……小千秋……”
青叶凛松开了那条项链,缓缓拆下上面的银色子弹,装弹上膛,枪口对准了梅多克。
“……我们……既是上帝……”
扣下板机的那一瞬间,枪声震耳欲聋。
那道声音像是烟花爆竹般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炸开的一样,让他的眼前不自觉一阵发黑。
姐姐的爆炸,希尔小姐的烟花。
每一处细节都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可他再也感受不到一点痛苦。
“我们,也是恶魔。”
棕发的少女站在血泊中,轻声呢喃。
……
[青叶,这是你朋友告诉我的名字。
别难过,青叶,我会和千秋一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陪着你的,我们一直都在。
附:希望涅槃能让你们获得新生。
——Medoc。]
青叶凛从未如此清醒与冷静过,死亡的状态似乎将他生而为人的情感也都带走了。
他放下手中的枪,捡起并戴上了那副染血的金丝框眼镜,然后把药收进系统仓库里。
原来人死后的遗物可以少到只有两件。
银色子弹,以及涅槃。
当前整改进度——0.069%
无话可说,就是一个哭丧。
特此为了梅多克默哀一个章节。
[绝对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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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代号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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