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了校园午后的寂静。红蓝光芒交替闪烁,映照着旧校舍沉默的轮廓,也映照着沈清弦毫无血色的脸。张涛和李锐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往医院。沈清弦以班主任的身份随行。
在医院急救室外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医生初步检查后,给出的结论是"深度昏迷,原因不明,生命体征暂时平稳,需进一步观察"。
沈清弦借口需要安静,独自走到走廊尽头。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感受着怀中那本警官证传来的微弱波动——不再是规律的脉动,而是一种近乎断绝的冰凉,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江临的状态比昨夜强行显形之前还要糟糕,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通过血契,他能模糊感知到江临的意念碎片里只剩下纯粹的痛苦和濒临消散的虚无感。同时,另一种更隐晦的感应传来——张涛和李锐微弱的灵魂波动,依旧被禁锢在旧校舍深处,且正在因为远离身体和被困结界的双重消耗而变得越来越微弱。
时间不多了。不仅是为了那两个学生,也是为了江临。
沈清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线索。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之前在旧校舍感受到的那些破碎幻象。在那些混乱的画面和声音中,有一个名字反复出现——"李乐"。那声音充满恶意,伴随着少年们刺耳的笑声。
"李乐...李乐..."沈清弦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一定就是那个因被霸凌而转学的少年。
他立即拿出手机,在学校内部系统中搜索相关资料。有限的档案记录显示,十年前确实有一个叫李乐的学生转学,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是赵雪老师,现已退休。
沈清弦没有犹豫,立即拨通了档案中留存的联系方式。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赵老师您好,我是第七中学现在的老师沈清弦。很抱歉打扰您,我想了解一个您十年前教过的学生,叫李乐。"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李乐...那个孩子啊。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学校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可能与他有关。"沈清弦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我想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老师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岁月的重量:"那是个让人心痛的孩子。性格内向,总是独来独往。后来发现他被班上几个男生欺负...主要是以王磊为首的那几个孩子。"
"王磊?"沈清弦重复着这个名字,这正是他在幻象中听到的另一个名字。
"是的,那孩子是班上的'孩子王',带头排挤李乐。我们当时发现后进行了干预,也请了家长。但情况时好时坏...后来李乐转学了,再后来就听说他..."赵老师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件事发生后,我们所有老师都很难过。如果当初能做得更多一些..."
"赵老师,您还记得王磊现在在哪里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记得他家里是开建材店的,就在学校附近。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挂断电话后,沈清弦立刻开始搜索。通过企业信息和商业注册平台,他很快锁定了目标:王磊,三十二岁,一家建材公司的销售经理。屏幕上那张穿着西装、带着标准笑容的照片,与赵老师描述中的"孩子王"形象逐渐重叠。
强行闯入救人已不可能,江临再也经不起任何消耗。唯一的生路,是满足李乐潜意识深处连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渴望——被看见,被承认,那份施加于他身上的痛苦是真实且错误的。
一份来自施害者核心、真诚的忏悔与道歉,是唯一可能融化那冻结了十年寒冰的钥匙,也是唯一能让李乐自愿放开"人质"的方法。
沈清弦低头看了眼怀中气息奄奄的警官证,又透过走廊窗户望向楼下焦急等待的家长。
三条性命悬于一线。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道歉信。他必须拿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沈清弦快步走出医院,一边走一边在手机上确认王磊公司的具体地址。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后,开始构思接下来的说辞。
他需要一份真正有效的道歉信,不是敷衍了事的"对不起",而是能够直击灵魂的忏悔。这意味着他必须让王磊正视当年的罪行,理解李乐承受的痛苦。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栋写字楼前。沈清弦快步走进大厅,在前台查询到王磊所在公司的楼层。
电梯上升时,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说辞。不能直接提及灵异事件,那只会被当成疯子。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一个能让王磊不得不配合的理由。
"我找王磊经理。"沈清弦对前台小姐说,"关于他母校的一件事。"
很快,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中年男子从办公区走出来。他就是王磊,比照片上显得更成熟,但也更疲惫。
"请问你是?"王磊疑惑地打量着沈清弦。
"我是第七中学的老师,沈清弦。"他出示了教师证,"想跟你聊聊关于李乐的事。"
王磊的表情瞬间凝固。"李乐?那是谁?"他的眼神开始游移。
"十年前在第七中学因霸凌转学的学生。"沈清弦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班主任赵雪老师还记得这件事。"
王磊的脸色变得难看。"那么久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而且我现在很忙..."
"两个学生今天在旧校舍昏迷了。"沈清弦打断他,"就在李乐当年常被关押的那个教室。"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王磊的表情明显动摇了一下。"那...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认为有关系。"沈清弦压低声音,"李乐需要一份道歉。来自你的道歉。"
王磊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半步。"你疯了吗?凭什么要我道歉?而且是对一个...死人?"
"就凭你是当年带头的那个。"沈清弦毫不退让,"就凭你是他最深的心结。"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王磊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引来几个同事的侧目,"谁小时候没做过几件蠢事?"
"不是每件蠢事都会让人丧命。"沈清弦冷冷地说。
这句话让王磊彻底沉默了。他深吸一口气,指了指旁边的会客室:"我们进去谈。"
在狭小的会客室里,王磊关上门,语气缓和了些:"沈老师,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来找我。就算我当年确实...欺负过他,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沈清弦说,"对还活着的人有意义。今天昏迷的两个学生,他们的生死可能就取决于此。"
王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说...闹鬼了?"
"我只是说,有些未了结的事需要了结。"沈清弦避开了直接回答,"一份真诚的道歉信,或许能平息一些...积怨。"
王磊在房间里踱步,显然内心在激烈挣扎。"就算我写了,又有什么用?他又看不到。"
"我会确保他看得到。"沈清弦说,"你只需要写下你真实的忏悔。为你当年对他做的一切——关他在厕所、藏他的课本、在走廊里推搡他、用最难听的外号侮辱他...为你参与或旁观的一切,真诚地道歉。"
听到这些具体细节,王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你怎么知道这些..."
"这不重要。"沈清弦看了看表,"重要的是,你现在愿意面对吗?"
长时间的沉默后,王磊终于叹了口气:"好吧,我写。但你要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有人因为这件事来找我。"
"我保证。"
王磊找来纸笔,坐在桌前开始书写。起初他的笔迹很犹豫,但随着时间推移,书写变得越来越流畅。沈清弦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感受着怀中警官证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凉意。
十五分钟后,王磊将写满一页纸的信递给沈清弦。"这样可以吗?"
沈清弦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中,王磊详细回忆了几次具体的霸凌事件,表达了对李乐遭遇的理解和悔恨,并恳求原谅。语言朴实,但看得出是发自内心。
"可以。"沈清弦将信折好放入口袋,"谢谢你的配合。"
"沈老师,"王磊在他身后问道,"李乐他...真的还在那里吗?"
沈清弦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有些东西,一旦留下,就很难彻底消失。"
离开写字楼,沈清弦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返回学校。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必须赶在天黑前完成这件事。在出租车后座上,他再次感受怀中警官证的状态——那丝凉意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江临等不了太久,那两个学生的灵魂也等不了太久。
这场与时间的赛跑,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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