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长生不老,永恒之欲。
仙者,从一开始便是求长生。
年轻力壮时,自然有视万物为无物,争强斗狠,不惧死痛,此乃常理。然而人越是年老、越是权势在握、越是富贵充盈、乃至修为高盛……反而越是贪恋生。
千古帝王无法幸免、仙风道骨也未必脱尘。
无论是强身健体、辟谷、修炼、采阴补阳、纳清吐浊,无非都是为了能活得更长久罢了。
是以,玄门大派暗自以邪术修炼并不奇怪——正道长生修炼极难,越是年衰体弱,自然也会行诡道。如不仅蓄养男童女童,甚至吞新血以求新生。
年富力强者,如王天虹,也必然提前谋求后路。
故而陈大刀有信心,王天鹤一定会跟过来,更会找机会刺探天演派机密。
陈大刀与穆凤一路走到繁华城镇。
“这城镇倒是热闹。”陈大刀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目光在沿街摊贩间流连。穆凤跟在她身后半步,看似随意,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虽暂时信了她几分,但多年险恶生涯养成的习惯,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行到街角,只见一群孩童正围着一个年轻小贩。那小贩不似旁人那般高声叫卖,只安静坐在扁担旁,手指灵巧翻飞,几根长而粗韧的草叶在他指间穿梭,不多时便编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蛐蛐,引得孩子们阵阵惊呼。
“哇!太厉害了!”
“我要青蛙!”
“我要牛!”
“给我编只老虎,老虎!”
陈大刀也像个孩子似的,立刻凑过去围观,她拿起扁担上已成列的蚱蜢、青蛙,仔细端详,还有些其他奇奇怪怪的动物。那编织手法细腻,形态逼真,连触须都纤毫毕现。
穆凤凑过来,皱起眉头:“这有什么好看的?”
陈大刀已是个二十余岁的姑娘,前几日在山洞里还高喊着一统玄门,现在居然对这种小玩意儿充满好奇,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
陈大刀眼中闪着好奇的光:“我见过不少编织玩意儿,却还是头一回真人。手法真利落,三两下就这般工整,怎么做到的?”
听见夸赞,小贩是个年轻俊秀少年郎,甫一抬头,陈大刀目光当仁不让,犹如明月般直直射过来,脸一热,露出腼腆笑容,又害羞地低下头去。
“不难的。学学就会了。”他谦虚地说。
“是吗?我觉得未必谁都能学会,你的手指真灵巧。”陈大刀夸赞。
小贩的脸色更红了。
穆凤露出古怪神情,他向来风流,奸淫掳掠,却在陈大刀身上察觉出那么一点调戏的意味。女子调戏男子?她观看男子目光简直就像他观察美女一样!
陈大刀瞥见他脚边放着一大丛青草,又问:“就用这几片叶子,能编出这么活灵活现的小动物?这是什么草?”
“牛筋草。又叫害草。农田里最难拔的就是这种草了。不过它能用来编织,还能用来敷外伤和治头疼发热。”小贩被称赞了,迫不及待回答。
“有趣。这草,能不能也卖我些?”
“不值钱的,姑娘拿些便是。”
陈大刀也不推辞,爽脆一笑,拿了一支编织好的蚱蜢,又顺手抽了几根牛筋草,算付了两只蚱蜢的铜钱。
小贩说:“不妨事的,算我赠你。”
“不用。最难消受男子恩。”
穆凤:“……”
陈大刀回答完一边把玩着新得的蚱蜢,一边转身尝试着模仿编织,朝着客栈方向走去。
穆凤皱眉看着她手中的草编玩意儿,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买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陈大刀全神贯注于指间的草叶:“好玩。”
穆凤:“……”他们是要去天演派寻仇吗?陈大刀这个女子沿路兴致勃勃,宛如游山玩水,简直毫无恐惧和忧虑。
两人步入客栈。
穆凤一身素衣,陈大刀换了身寻常布衣,像是个跟着长辈出远门的年轻女子。掌柜的见多识广,并未多问,只当是寻常投宿的客人。
“两间客房。”穆凤沉声道。
“好嘞!”掌柜利落地登记,递过两块木牌。
穆凤接过木牌,将其中一块递给陈大刀,两人分别回房。
穆凤进入房间,并未急于休息,而是盘坐榻上,凝神细听隔壁动静。店小二敲门送水的声音清晰传来,只见她随意地说了声“劳烦”后,似乎依然兴致勃勃地继续着她的编织大业,还暗自嘀咕:“这个究竟怎么编织呢,怎么我就做不到呢?”
他睁开眼睛,眼露深思:这个陈大刀自述身份,甚至能说出穆家、天演派的诸多秘辛,可他心中仍存疑虑——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恰好同一时间,王天鹤与林觐也抵达了集市。
这已是繁华城镇,市集远比青山派山脚下更为喧闹。
沿街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色货物琳琅满目。
既然已确认陈大刀暂无危险,王天鹤也放松了许多,轻摇折扇,颇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异乡风情——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下山。
而身侧的林觐则目光敏锐地扫过两侧摊位。
“林师兄,对这些小物件很感兴趣?”王天鹤不由问道。
“嗯。”林觐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这是他的习惯。
顾怜怜喜欢收集这些精巧别致的小玩意儿,他每次下山,都会留心为她寻觅些新鲜的带回去。以往执行任务途经此地,他常会光顾,对市集上的物事大多熟悉,不过偶尔也会有外地商贩带来些新奇玩意。
“这些倒像是女子喜欢的,”王天鹤摇扇轻笑,“没想到林师兄也有此等雅好。我姐姐倒是更偏爱华服美饰些。”
林觐没有回应王天鹤的询问,只是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整个集市。他的视线掠过那些寻常的货摊,直到落在远处那个编织商贩身上时,才微微一顿。
王天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商贩正低头专注地编着手中的草叶,手法娴熟。
“先找个客栈入住吧。”林觐收回目光,语气依然平淡。
那编织商贩的对面,恰好就是一家气派的客栈,牌匾上“来凤客栈”四个烫金大字。
“名字倒是不错。”王天鹤仰头看了眼客栈匾额,率先踏入。客栈宽阔,足足有三层楼高,内里人流如织。
王天鹤主动上前要了两间上房。掌柜见他们身穿玄门弟子服饰,态度格外热情,连忙递上房门木牌:“二位客官,楼上请。”
拾级而上时,王天鹤压低声音对林觐道:“林师兄特意选在这家客栈,是发现了什么吗?”
“那个商贩不简单。”
“为何?”
“他编织的并非常见兽类,”林觐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几分警觉,“而是一些罕见的异兽。常人难见,其中或有蹊跷。”
“异兽?”王天鹤虽未下过山,却遍览青山派典籍。除了普通动物,世间确实存在一些因缘际会获得天地精华而产生变异的“异兽”,如火兽、水兽等等。这些异兽往往拥有超凡力量,有的甚至会危害百姓,而它们的内丹和骨骼,也常常是玄门中人修炼的珍贵材料。王天鹤在青山派的藏宝阁中,就曾见过不少异兽的遗骸和内丹。
“林师兄是想调查清楚?”
“陈大刀之事并不着急。”林觐淡淡道。
两人在二楼分别进入各自的房间。王天鹤望着林觐消失在门后的身影,不禁暗想:这位林师兄还真有些古道热肠啊。
次日上午,天刚蒙蒙亮,年轻编织商贩又挑着担子来到了来凤客栈门前。
他抬头望了望客栈的牌匾,像是在期待着谁,他轻轻放下担子,坐在昨日的位置上,继续专注地做着手工。
与其他商贩不同,他从不预先编好货物,而是一边现场编织一边售卖。也不善吆喝,只是安静地坐着编。
晨雾尚未散尽,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在客栈门口渐渐清晰。很少有女子迈这么大步子走路,一步一沉实,仿佛身上很有力气。
小贩抬起头,果然是昨日那个夸赞他手艺的女子。他的脸颊微微发热。那女子手中拿着一只刚刚编好的蚱蜢,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小哥,你看,我编得怎么样?我编了一整晚呢。”
那蚱蜢虽然形状略显粗糙,草叶的收口也不甚整齐,但依稀能看出是用了心的。
“挺不错。”他夸赞道。
“是吗?”陈大刀嘿嘿一笑。
她的目光在摊位上扫过,忽然停留在一只造型奇特的草编上:“对了,为何有些兽类不像是常见的动物?”她拿起那只草编仔细端详,“这兔子不像兔子,老虎不像老虎的,是什么?”
“这是虎兔。”小贩放下手中的活计,耐心解释道,“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一种异兽。看起来凶猛,性情温和不伤人的。”
“哦。你对这些很了解嘛。”
“这些都是我爹教我的。”小贩好脾气地笑笑。
陈大刀干脆手肘支在在扁担上,忽地灼灼望着他,年轻商贩脸颊一热,连顺畅编织的动作都停了停,浑身都像是僵硬住了。
晨雾微开,这会儿才有其他商贩陆陆续续地挑单前来。
陈大刀噗嗤一笑:“你是不是很少见女子啊。”
“嗯。”年轻小贩指尖编织的的牛筋草颤了颤,慌乱别开了视线。
“你的手真好看。”陈大刀盯住他的手,她忽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摸到了男子微凉的手掌,还有略带粗糙的皮肤质感,用力摸了摸,“可以带我去你家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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