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掠过操场,卷起几片早落的梧桐叶。
下课铃刚响,林夏晚就拽着阮遇晴躲进图书馆的工具间。
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油墨和旧书的气味,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脸上投下斑马纹般的光影。
"三十七天。"林夏晚竖起手指,草莓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江烬还有三十七天就要飞英国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把小锤子敲在阮遇晴心口。
阮遇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架边缘,那里有道浅浅的刻痕——上周江烬取书时,袖扣不小心划出来的。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他爸爸连私人飞机都安排好了。"
"所以你打算就这样?"林夏晚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巧克力制作大全》,书页间夹着张被咖啡渍染黄的便签,"我表哥说,没有男孩子能拒绝手工巧克力。"
"我...试试吧。"阮遇晴接过书,指腹蹭到内页黏着的糖渍,甜腻得让人心慌。
当晚的厨房像经历了一场小型爆炸。
可可粉洒得到处都是,牛奶锅底结了层焦黑的膜。
第七次失败的巧克力浆在碗里凝固成古怪的块状,像块陨石坑遍布的月球表面。
凌晨两点十四分,阮遇晴盯着冰箱里终于成型的巧克力,发现它歪歪扭扭的形状莫名像橘子。
星空包装纸裹住巧克力时,晨光已经爬上窗台。
阮遇晴用银色缎带系了个蝴蝶结,突然发现巧克力侧面有道裂痕,像是她此刻胸腔里某种正在坍塌的东西。
"完美!"林夏晚第二天见到成品时,声音大得引来图书管理员的瞪视。
她戳了戳巧克力上用糖霜写的"J","等下课就给他。"
可当江烬真的从走廊尽头走来时,阮遇晴的手却像被施了咒。
他今天没穿校服,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愈发苍白,眼下带着熬夜处理文件留下的青黑。
擦肩而过时,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让阮遇晴攥紧了书包带——巧克力盒就躺在物理课本和《宏观经济学》之间,已经有些微微发软。
"你的笔。"
江烬突然转身,递来一支掉落的钢笔。
那是阮遇晴最喜欢的百乐78G,笔帽上还贴着她画的小太阳贴纸。
他指尖有新鲜的墨水印,像是刚签署过什么重要文件。
"谢、谢谢。"她接过笔时,巧克力盒在书包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林夏晚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被路过的顾言澈用物理卷子轻敲了下脑袋:"别吵。"他语气冷淡,却顺手塞给她一瓶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瓶身上贴着"止咳"的便签——林夏晚昨天随口提了句嗓子疼。
接下来的日子,巧克力在阮遇晴书包里渐渐融化。
她开始频繁地看向江烬:
看他用左手转笔时腕骨凸起的弧度。
看他被董事会电话叫走时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看他偶尔望向窗外时睫毛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的浅棕色。
周五的体育课,林夏晚把阮遇晴拉到梧桐树下。
融化的巧克力已经浸透包装纸,在书包内衬留下棕色的痕迹。
"再不做点什么,你会后悔的。"她难得严肃,草莓发卡歪在耳边。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江烬正在罚球。
他投球的姿势标准得像是测量过角度,却在球入网的瞬间,目光不自觉飘向梧桐树的方向。
"我知道。"阮遇晴轻声说。
她打开书包,巧克力已经化成黏稠的浆体,星空包装纸失去了光泽。
顾言澈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手里拿着本《时间简史》。
他看了眼融化的巧克力,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操场边的江烬身上:"有些东西,放久了会变质。"语气平淡,却让林夏晚突然红了耳尖。
那天晚上,阮遇晴把巧克力残骸重新冷冻,捏成一个小小的心型。
她用银色素笔标出伦敦和这座城市的位置,两颗小小的红心隔着重洋相望。
手机屏幕亮起,江烬更新了动态:
一张伊顿公学的照片,配文只有地理坐标。
她忽然笑了,把巧克力放进冰箱。
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银色笔迹微微发亮,像少年袖口那枚永远端正的黑曜石袖扣。
而在江家别墅,江烬正对着电脑修改并购方案。
窗外,一架夜航的飞机掠过天际,尾灯在云层中划出漫长的光痕。
阮遇晴是在放学路上遇见沈岁安的。
夕阳将巷子染成血色,垃圾桶翻倒,化妆品散落一地。
沈岁安被三个男生按在墙角,校服领口被扯开一道口子,露出雪白的肩膀。
她没哭,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嘴角渗出血丝,指甲抠进墙皮里,刮出几道狰狞的痕。
阮遇晴的呼吸一滞,手指已经先一步掏出手机,按下110。
"喂!那边的!"她喊了一声,声音比想象中尖锐。
混混们回头,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嗤笑:"关你屁事?滚远点。"
沈岁安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阮遇晴身上。
那一瞬间,阮遇晴看清了她眼里的情绪——不是感激,不是求救,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厌恶。
警察来得很快,混混们骂骂咧咧地跑了。
沈岁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领,指尖微微发抖,却不肯让任何人看出来。
"你没事吧?"阮遇晴走近一步,想扶她。
沈岁安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低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要你多管闲事?"
阮遇晴愣住。
沈岁安冷笑一声,弯腰捡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她的动作很优雅,像是刚刚只是摔了一跤,而不是差点被人侵犯。
"你以为你救了我是吧?"她盯着阮遇晴,眼神像刀子,"真恶心。"
阮遇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第二天,阮遇晴的作业本不见了。
她翻遍了课桌和书包,最后在教室后门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它——被撕得七零八落,墨水晕开,像是被人狠狠揉烂再丢进去的。
"谁干的?"林夏晚气得拍桌子,"有病吧?"
阮遇晴没说话,只是把碎片一点点捡起来,用胶带粘好。
物理老师走进教室,扫了一眼她桌上残缺的作业,皱眉:"阮遇晴,你的作业呢?"
"在这里。"她轻声说,把粘好的本子递上去。
教室里一阵窃笑。
"这也能交?"有人小声嘀咕,"糊弄谁呢?"
物理老师翻了两页,脸色越来越难看:"你当我是傻子?"
阮遇晴低着头,指尖掐进掌心。
"重写,放学之前交给我。"老师把本子摔在桌上,"再敢敷衍,直接零分。"
林夏晚气得想站起来理论,被阮遇晴拽住袖子。
"算了。"她说。
江烬赶到时,巷子里的空气像凝固的沥青。
阮遇晴被逼到墙角,后背紧贴着斑驳的水泥墙,手指死死攥着书包带。
她面前站着三个职高的男生,领头的那个指间转着一把小刀,刀刃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哟,又来一个。"黄毛咧开嘴笑,刀尖在空气中虚划两下,"怎么,英雄救美啊?"
江烬的脚步声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回过头。
他穿着校服,领口微微敞开,呼吸有些不稳,像是跑过来的。
他的目光越过混混的肩膀,落在阮遇晴脸上,确认她没受伤后,才看向那把刀。
"放她走。"他的声音很平静。
黄毛嗤笑一声:"你算老几?"
江烬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动作很慢,却莫名让人感到压迫。
混混们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刀尖微微发抖。
"江烬!"阮遇晴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他没回头,只是盯着黄毛:"刀拿稳了。"
黄毛被激怒了,猛地挥刀刺过来。
江烬侧身避开,却在下一秒听见阮遇晴的惊呼——另一个混混从侧面扑向她。
江烬转身的瞬间,刀锋划过他的手臂,校服袖子裂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渗了出来。
阮遇晴的瞳孔骤缩。
江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扣住黄毛的手腕,用力一拧。
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操!"黄毛痛得弯下腰,"你他妈——"
"够了。"
许昭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他倚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枚打火机,火光映着他冷淡的眉眼。
混混们立刻停下动作,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
"玩过头了。"许昭扫了一眼地上的刀,语气平静,"滚吧。"
黄毛啐了一口,捡起刀,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巷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江烬轻微的喘息声。
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许昭走过来,目光在江烬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看向阮遇晴:"晴晴,我们回家。"
他伸手去拉她,却被她躲开。
"你安排的?"阮遇晴盯着他,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许昭的手指僵在半空。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许昭的表情终于变了:"你报警了?"
阮遇晴没回答,只是蹲下来,从书包里翻出纸巾,轻轻按在江烬的伤口上。
她的手指在发抖,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江烬低头看她,喉结动了动:"没事。"
许昭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突然笑了:"有意思。"
他的笑意没达眼底,转身要走,却被江烬叫住。
"许昭。"江烬的声音很冷,"别碰她。"
许昭回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阮遇晴身上:"晴晴,你以为他是好人?"
阮遇晴抬起头,直视许昭的眼睛:"至少他不会用刀对着别人。"
许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恢复成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耸耸肩,转身离开,背影融进巷子深处的阴影里。
警车停在巷口,刺眼的红□□光照亮了斑驳的墙壁。
江烬轻轻握住阮遇晴的手腕:"走吧。"
她的指尖还沾着他的血,温热黏腻。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为什么要来?"她问。
江烬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许昭告诉我了,你应该需要我。"
阮遇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警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烬却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梧桐叶,放在她手心。
叶子边缘泛黄,脉络清晰,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下次,"他轻声说,"别一个人走巷子。"
阮遇晴攥紧那片叶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
沈岁安站在教学楼的拐角,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阮遇晴,"她轻声说,"你凭什么?"
凭什么被江烬多看那一眼?
凭什么被许昭护着?
凭什么……活得这么干净?
她转身离开,背影瘦削而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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