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阮遇晴正在书桌前整理素描本。
铅笔屑落在木质桌面上，像细碎的星光。她轻轻摩挲着昨天完成的猫咪陶杯草图，笔触在"太阳图案"处反复描摹了几遍。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消息提示音惊飞了窗外樟树上的麻雀。
「今天复查顺利」
「橘子被兽医喂胖了200克」
江烬的消息总是这样，开头正经得像病例报告，结尾却藏着小小的幽默。
阮遇晴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看见对话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后发来的却是：
「要不要出来走走？」
窗玻璃映出她突然睁大的眼睛，睫毛在暖黄台灯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阮遇晴把发热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手机背面，打字时差点把"好"错打成"号」。
「穿外套」
江烬又补了一句。
「我在巷口第三盏路灯下等你」
温挽正在客厅插花，剪刀修剪枝叶的声响清脆而有节奏。
阮遇晴套上浅杏色针织外套时，母亲头也不抬地问："橘子还好吗宝贝？"
"嗯，胖了200克。"阮遇晴低头系鞋带，发现运动鞋侧面还沾着昨天做陶艺时的泥点，"我...我去散步。"
温挽将一支山茶插入青瓷瓶，红色花瓣擦过她手腕上的玉镯："巷口的木芙蓉开了。"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
暮色像被水晕开的蓝墨水，梧桐巷的老房子亮起暖黄的灯。
阮遇晴数着路灯往前走，第三盏路灯的灯罩有些歪斜，投下的光斑形状像只蜷缩的猫。
江烬就站在那团光晕边缘，黑色连帽卫衣的袖子挽到手肘，小臂线条在路灯下像被精心打磨过的木雕。
"走这边。"他转身时带起一阵微风，衣角掠过阮遇晴的手背，"新开了家书店。
他们沿着河滨步道慢慢走，石板缝里钻出几丛蒲公英。
江烬走在靠近河岸的一侧，影子斜斜地盖住阮遇晴的脚尖。
夜风送来潮湿的水汽，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像是阳光晒过的旧书味道。
"陶艺店的工作接了？"江烬突然问。
阮遇晴惊讶地抬头，发现他正看着远处书店的霓虹招牌："你怎么..."
"你朋友发了朋友圈。"江烬从卫衣口袋掏出手机，屏保是张星轨照片，"你做的猫杯在点赞第一。"
书店的玻璃橱窗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阮遇晴看见自己的发梢被风吹乱，而江烬正低头整理卫衣帽子里的耳机线——他修长的手指绕了几圈，线头却总是滑出来，最后干脆把整团塞进了口袋。
"要听吗？"他递来一只白色耳机，"最近发现的钢琴曲。"
耳机壳上贴着小小的猫咪贴纸，已经有些卷边。
阮遇晴接过时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茧，那是长期握笔和给猫梳毛留下的痕迹。
钢琴声流淌出来的瞬间，她认出是德彪西的《月光》。
"像不像那天在图书馆？"江烬的声音混在音乐里，"你画素描时的声音。"
阮遇晴突然想起期末考场，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而她偷偷画下的少年侧影。
记忆像被猫爪拨开的毛线团，滚出更多细节：他缠着纱布的手指如何灵活地转笔，阳光怎样在他睫毛上跳跃，还有交卷时，他弯腰捡起她掉落的橡皮，小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记得这么清楚啊..."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钢琴声淹没。
江烬的耳尖在夜色中泛红："我记性很好。"顿了顿又补充，"特别是关于..."
书店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暖黄灯光从玻璃门溢出来，照在江烬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书店很小，木质书架几乎要碰到天花板。江烬在科幻区抽出一本《银河系漫游指南》，书脊已经有些破损。
"你看过这个吗？"他翻开扉页，露出里面手绘的银河插图。
阮遇晴摇摇头，凑近时闻到书页散发出的陈旧墨香。
江烬的手指停在某段文字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节处有给猫喂药时留下的细小抓痕。
"这段，"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关于宇宙尽头的餐馆..."
他的肩膀挨着阮遇晴的，卫衣布料柔软温暖。
阮遇晴发现自己正数着他的呼吸频率，直到意识到这有多奇怪，才慌忙把注意力转回书本上。
收银台旁的展示架摆着手工书签。
江烬拿起一张星空图案的，对着灯光看了看："适合你。"又指了指角落里同样款式但印着猫爪印的那张，"这个给橘子当玩具。"
夜色更深时，他们坐在河滨长椅上分享一盒章鱼小丸子。江烬仔细地把木签尖端掰断才递给她："小心刺。"
阮遇晴戳起一颗小丸子。
江烬正在擦手，闻言纸巾停在指间："奶奶教的。"他望向河对岸的灯火，"她总说字如其人。"
阮遇晴想起他写在《猫咪图鉴》便签上的日期，每个数字都工整得像印刷体，却在结尾处总有个微微上扬的勾，像猫翘起的尾巴尖。
夜风转凉，江烬不动声色地把外套拉链往上提了提，刚好挡住吹向阮遇晴的风。
远处传来游船的汽笛声，灯光在河面碎成流动的金箔。
"冷吗？"他问，声音混在风里几乎听不清。
阮遇晴摇摇头，发丝被风吹到唇边。她刚要伸手去拨，却见江烬已经抬起手，又在半空中转了个弯指向天空："月亮挺圆。"
他的手腕从袖口露出来，蓝色手绳上的小铃铛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阮遇晴突然想起自己发卡上的玉兰花，它们看起来像是一对。
回程时他们走了另一条路。经过24小时药店时，江烬突然说"等一下"，然后快步走进去。出来时手里拿着盒创可贴："你食指的伤。"
阮遇晴这才注意到陶土刮伤的地方已经结痂。她撕开创可贴包装，柑橘味飘散在夜风里——和上次给他的一模一样。
"你记得啊..."她小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装纸。
江烬看着远处的路灯，喉结动了动："我记得所有事。"顿了顿，声音更轻了，"特别是关于你的。"
梧桐巷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第三个拐角处，江烬突然停下："明天放学..."
"嗯？"
"要不要去尝尝那家新开的甜品店？"他指了指便利店袋子里的书店收据，"就是你发照片的那家。"
阮遇晴发现自己的倒影正在他瞳孔里微微晃动："好呀。"
他们在阮家门口的道别短暂而安静。
温挽修剪的花枝插在玄关的青瓷瓶里，山茶花瓣落在木质鞋柜上。
阮遇晴轻手轻脚地上楼，发现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墙上，随风摇曳的样子，像极了谁欲言又止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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