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被突然蹿出的杨柚吓了一跳,一身脏污不堪的皮毛大衣,脸蛋覆满干裂的黑泥,头发乱得像耸立的稻草,活脱脱一副讨饭的小乞丐的模样。
猜测刚刚那些石头或许就是少年所丢,妮妮决定听从对方指示,两人一同扶起昏迷的米诺斯,匆匆离开广场。
等凡斯特回来时,广场上早已人去楼空,意识到自己中了敌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心高气傲的凡斯特反手就赏了那俩侍从一个大耳巴子。
熟悉文兰城的妮妮在前方带路,杨柚扛着米诺斯,来到附近一条偏僻的巷子里。
“谢谢您救了我们。”
妮妮泪眼婆娑地扶住米诺斯,对少年感激不已,若不是对方出手相助,她此刻恐怕已经遭到凡斯特的侵害。
“没事,等会你们回家小心点,这里离广场不远,小心又被那个人抓到。”杨柚轻声安慰。
妮妮感激涕零,“我叫妮妮·安,住在城西的维克镇,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她以为杨柚是流浪的乞丐,还把身上仅剩的三枚银币给了对方,文兰城的流浪汉并不多,一般都是上了年纪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像少年这般年轻的很少见,如果对方没有住所的话,妮妮甚至不介意他来自己家。
杨柚推辞,“这些钱是你今天卖货挣来的,好好收着,给你朋友买点伤药,不用给我。”
见少年转身就要走,妮妮急切地询问恩人姓名。
杨柚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临近黄昏,文兰城的商业街渐渐冷清下来,小贩收拾摊子,行人步履匆匆,只有杨柚裹着一身皮毛大衣,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经过一天的暴晒,脸上的黑泥纷纷干裂脱落,杨柚背着一只自制的麻布单肩包,浑身脏得像在粪堆里打过滚的屎壳郎,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馊味,路过的人无不掩鼻避之。
瞧见周围人嫌弃的眼神,杨柚倒是一脸无所谓,他这半年来都是喝露水睡大地,鞋子破了就捡别人不要的穿,出发时穿的粗布麻衣早被树杈子刮烂了,现在这身皮大衣是一头倒霉灰熊的,大概是冬眠结束,出来增膘时落入猎人的陷阱,被预先埋下的树桩直接插死在了坑里。
那时杨柚正好没衣服穿,就学着巴勒大叔的手法,剥掉这头灰熊的皮,给自己做了件皮毛大衣。
九月穿毛大衣说实话还有点热,但遇着下雨天,这件衣服可帮了杨柚不少忙,撑起衣服就能当帐篷,雨天湿冷还能保暖,一路走到斯图亚特,杨柚丢过不少废掉的生活用品,唯独这件灰熊皮□□耐操,愣是一个洞都没有。
今日是杨柚抵达文兰城的第一天,因为没有通行证,他只能躲在粪桶里混入城内,所幸守城的士兵是个爱干净的好小伙,随意瞄了几眼车上的桶就放行了。
这身怪味儿就是那时候染上的,进城后的杨柚被无数异域风情的建筑包围,心底不禁怀念起了人类文明。
这半年来他过的完全就是野人生活,依靠巴勒大叔教给他的野外生存技巧,杨柚穿越山林,涉过河流,专挑不会被人发现的野道行进。
图兹家肯定还在抓他和伯伦,光是离开兰切斯特,杨柚就得费一番脑筋,那些平坦大道肯定不能走,所以人迹罕至的野道就是他的第一选择。
谁知抵达文兰城的当天,杨柚就撞见一番欺男霸女的恶劣行径,自诩正义使者的杨柚不假思索地出手相助,他当然猜得到那名青年背景定然不俗,但既然让他撞见了,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这样一顿折腾下来,天都快黑了,杨柚还没来得及办他的事。
话不多说,杨柚果断唤出系统,兑换了最后一张卡牌。
他没办法靠系统直接获知目标人物的信息,而世界意志之所以强制他使用道具,杨柚猜测大概是为了逼他开启世界商店,而开启世界商店就需要和人物产生羁绊,也就是交互活动。
加上前不久从9号那里听闻的说法,杨柚估计世界意志的真正目的是要他打出完美结局,也就是创造出一个完美的故事。
主线任务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就像草莓蛋糕上的草莓,多一颗对口味起不了什么变化,但缺了它,草莓蛋糕就不能再叫草莓蛋糕。
所以主线任务必有存在的理由,扩展世界探索度,增强与世界人物的接触,与人物产生纠葛,才是世界意志的真正目的。
杨柚握紧手中的指南针,朝着夕阳下沉的方向走去。
…………
“系统,你确定是在这附近?任务目标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是不是搞错了啊。”
卡牌幻化的指南针指向西边,杨柚趁天还未黑,匆匆奔往文兰城的西区,谁知走到最后,目的地竟然是一处臭气熏天的垃圾场。
蚊虫遮天,硫磺色的液体发出刺鼻的味道,这处露天垃圾场约有一个篮球场大小,靠路的一侧有一堵弧形墙壁,附近住户稀少,房子只有零星几栋,黄沙之上到处是隆起的土丘,还有无数插在地上的石碑,冷风刮过,杨柚揉揉发痒的鼻子,打了个大喷嚏。
空气质量这么差,简直就是找罪受,杨柚晃动指南针,发现箭头正指向一处高约十米的垃圾山。
突然‘滋’的一声,手心刺痛,杨柚跌倒在地,半边身子像被电流蹿过一般,肌肉痉挛,指南针砰地落在脚边。
“它、它怎么还漏电啊。”杨柚抓住剧烈抽搐的胳膊。
接到反馈,系统9号‘咦’了声,它刚刚用意识检查了一遍指南针的运作,世界创造者的意志存储其中,并没有发生消散现象,不过相较之前,能量似乎发生了某种暴动,像沸腾的水一样躁动不安起来。
“宿主,指南针中的能量尚不稳定,请您稍后再使用。”
杨柚疑惑,“还要等会儿才能用,这东西不会坏了吧?”
系统9号停顿片刻,“不会坏的,我检查过了,里面的能量没有逸失,请宿主放心。”
两三分钟后,杨柚捡起地上的指南针,和之前不同,这次指针稍稍改变了方向,虽然还是指向那座垃圾山,但好像比上次更往右偏了点。
难道在墙后面?杨柚疑惑地走过去。
垃圾场背靠弯月形土墙,杨柚面对的正好是敞口,墙后面有一条土路,没有铺石板,有许多车轮轧过的痕迹,应该是一条用来通行的车道。
车道能走车,当然也能走人,垃圾场一面人烟稀少,但不代表不会有人通过这里。
杨柚疾步穿过垃圾山,黄沙飘扬的大道上,一辆破烂牛车缓慢驶过,为首的中年男盘坐在车前,缰绳被他松垮垮地握在手心。
后方的少女急声催促,她担忧地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青年,盼望速度能再快点。
杨柚的视线在指南针和牛车上游移不定,来回观察半晌,最终确定车上的人就是他要找的目标。
巧合的是,这两人正是半个时辰前,杨柚在斯卡布罗广场上救下的两名年轻人。
杨柚眺望远方,脸上看不出喜怒,巷子里那名女生说她叫妮妮·安,那么毫无疑问,她身旁的青年便是米诺斯,杨柚此次要找目标人物。
黄沙卷过荒芜的平原,在道路的尽头,一座庞大的聚集区隐约显现出轮廓,郁郁葱葱的树林罩住一排排红色尖顶房,炊烟四起,人声若隐若现。
维克镇……
杨柚记得离开前,少女曾说起过她的住所,看来要找到两人倒不是什么难事。
夕阳笼罩住这片黄土,摇摇欲坠的垃圾山上,黑褐色的液体从果皮里渗出,沿着地面蔓延至杨柚的脚边,经过太阳一天的烘烤,垃圾场散发出一股发酵般的令人恶心的腐烂臭味。
杨柚站在墙边,静静目送牛车消失。
天色黯淡,硕大的灰鼠钻出洞穴,它们饥肠辘辘地在垃圾山里蹿进蹿出,寻觅着当晚的美餐。
几只绿头苍蝇被惊动,从肮脏的垃圾场上空飞了过来,嗡嗡的震翅声吵得人心烦意乱,杨柚挥手驱赶,但这几只恼人的苍蝇就像在跟他作对一样,怎么赶也赶不走。
绿头苍蝇紧追不舍,杨柚不得不退至墙边。
“去去去,怎么都往我嘴里飞啊,呸呸!”
夕阳下,杨柚抱头鼠窜,狼狈跌进一旁的垃圾堆里,由于外力撞击,顶部的垃圾纷纷倒塌倾轧,把杨柚压趴在地。
等他爬出来时,周围已经变成了垃圾的海洋,熏人的臭味令人几欲作呕,杨柚捂住口鼻,正想一鼓作气逃离这里时,一缕金芒突然刺入他的眼睛。
杨柚动作一滞,堆叠成山的垃圾阻挡了部分视线,在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心跳倏然加快,杨柚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飞鸟越过土墙,啾啾声彻响天空,在金黄色的光辉中,杨柚看清了蜷缩在墙角的那具人影。
“伯伦....”
杨柚颤抖着嗓音,仿佛失了魂般呆愣在原地。
散发恶臭的垃圾堆中,一具人影倚坐在墙角,蠕动的白蛆爬上他的脸颊,黄褐色液体顺着鬓角流下,脏得像抹布一样的衣服上布满米粒状的白色虫卵,刺鼻的臭味宛如发酵后的干奶酪,引得数只绿头苍蝇在他身边飞舞。
金发蓝眼,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杨柚望着这具肖似伯伦的男孩,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
泪水打湿衣襟,杨柚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怀里的这具躯体冷硬如石,并不像人类肌肤那般柔软。
夕阳下,湛蓝色眼瞳灰暗一片,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杨柚拾起对方的臂膀,停顿几秒松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垂落。
这不是一具活人,却也不像一具死人。
杨柚扫过男孩身上的虫卵,密密麻麻如蜂巢一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看来这具躯体应该在这里放了很长时间,并且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
如果是死人,身体会渐渐腐坏,不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活人的话那更不可能了,杨柚刚刚抱过对方,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既然不是人,那又会是什么?
僵硬的四肢,酷似人类的外貌.....
杨柚心跳一滞,急匆匆扳过对方的右耳,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细细摸索起来。
直至摸到一串凸起的字母,杨柚停手,眼神晦暗不明。
这串字母他也有,和男孩的位置一样,都在右耳后方,不同的是,他的字母是‘umbra’,而男孩的字母则为‘phoebus’。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来自冈特的Valinor。
杨柚拧眉,这种地方出现Valinor是件极不正常的事,人偶高昂的价格使普通人望而却步,可既被人重金买下,又怎么会出现在垃圾场?
最初来到白兰度府时,杨柚与对方一样,都是七八岁的模样,因为伯伦的细心照料,七年来他的身体一点点成长,到如今杨柚的身量已与人类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无二,但他面前的这具Valinor却仍是孩童模样,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
怎么回事?他的主人呢?
杨柚百思不得其解,他转过身,在垃圾堆里翻出一件姑且还算干净的衣服给男孩换上。
看着这张酷似伯伦的脸,杨柚动了恻隐之心,他抱起对方,追着牛车的影子朝小镇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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