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比赛的海报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
我站在人群外围,听见周围的议论声。"听说这次评委是音乐学院的李教授...""一等奖有高考加分..."
海报右下角的报名表被人撕去了一张。我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侧袋——那张被我悄悄收藏了三天的报名表正安静地躺在那里,边缘已经被揉出了毛边。
"想参加?"
时逾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草莓味的甜腻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没兴趣。"我转身要走。
"撒谎。"他伸手拦住我,"你盯着海报看了三分二十八秒。"
我皱眉:"你计时?"
"嗯。"他坦然承认,糖棍在唇间轻轻晃动,"从你站在这里开始。"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突然注意到他右耳上有两个耳洞,其中一个戴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在光下闪闪发亮。
"校规第15条,"我移开视线,"禁止学生佩戴饰品。"
他笑了,突然凑近。那枚耳钉在我眼前放大,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五线谱符号。
"傅大会长要记我过吗?"
草莓糖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后退半步,撞上了身后的公告栏。
"让开。"
"报名吧。"他突然说,"你弹得那么好。"
我攥紧书包带:"你不懂。"
"因为妈妈不让?"他歪头,"你今年十七岁,不是七岁。"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脏。我猛地推开他:"别自以为很了解我。"
音乐教室的锁又坏了。
这周第三次。我站在门口,看着虚掩的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叹了口气。
推开门,时逾白正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胡乱按着。刺耳的不和谐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你在干什么?"
他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哟,傅大会长来抓违纪了?”
我走过去,看见琴架上摊着一本破旧的乐谱,边角已经泛黄。
"《月光》?"我挑眉,"你会弹?"
"不会。"他合上乐谱,"但我听过你弹。"
我僵住了。
"上周三下午四点零八分,"他转着那根草莓味棒棒糖,"你弹的就是这首。第二乐章那段转调,你弹错了一个音。"
我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那天我明明确认过教室里没有人。
"你偷听?"
"光明正大地听。"他笑着纠正,"后门没关严。"
我伸手去抢那本乐谱,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热,指尖有薄薄的茧,应该是长期拨弄吉他弦留下的。
"教我弹吧。"他说,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就现在。"
阳光从西侧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手指要这样放。"
我示范着正确的手型,时逾白在一旁笨拙地模仿。他的手指修长,却总是僵硬地绷直,像是不习惯这种温柔的触碰。
"放松。"我忍不住伸手调整他的姿势,"想象你握着一个鸡蛋。"
他忽然笑了:"傅老师很严格啊。"
这个称呼让我的耳根发热。我收回手,却被他抓住。
"你还没弹给我听。"他说,"那天没弹完就被打断了。"
我犹豫了一下,手指落在琴键上。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比那天更加流畅,更加...无所顾忌。
弹到一半时,我感觉到时逾白的目光。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我不懂的情绪。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报名吧。"他再次说道,声音有些哑,"就当...是给我的教学成果验收。"
我沉默了很久。
"如果我参加,"最终我说,"你能保证不再逃课吗?"
他眼睛亮了起来:"成交。"
我从书包里取出那张皱巴巴的报名表。时逾白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支钢笔,郑重其事地递给我。
笔杆上刻着一行小字:To the stars.
母亲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
"你疯了?"她把报名表拍在餐桌上,"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
我站得笔直:"初赛只需要录视频,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一分钟都不行!"她的声音尖利起来,"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爸爸走后..."
"我知道。"我打断她,"所以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您的要求。"
这句话让她愣住了。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就这一次。比完赛,我会按照您希望的报考医学院。
餐厅的挂钟滴答作响。母亲的手在发抖,她端起茶杯又放下,茶水溅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暗色。
"为什么突然..."她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是不是有人怂恿你?"
我的眼前闪过时逾白耳钉上的五线谱,和他握住我手腕时的温度。
"没有。"我说,"是我自己想试试。"
母亲盯着我看了很久,终于疲惫地摆摆手:"随你吧。"
她起身上楼时,背影比记忆中佝偻了许多。我望着她扶住楼梯扶手的手——那上面布满了皱纹和针眼,是常年做实验留下的痕迹。
比赛当天,时逾白失踪了。
我站在后台,一遍遍拨打着他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主持人已经开始念参赛者名单,我的手心沁出冷汗。
"下面有请7号选手,傅砚修..."
我走上舞台,灯光刺得眼睛发痛。观众席黑压压一片,我下意识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手指触到琴键的瞬间,我听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但我不能停下,不能分心。
我弹的是《月光》,却和原版截然不同。那些被时逾白指出过的细节,那些我们一起修改过的段落,全都融进了我的演奏里。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时,我恍惚听见了掌声中夹杂着一声响亮的口哨声。
下台后,我立刻掏出手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左后方消防通道」
我冲过去,推开沉重的防火门。时逾白靠墙坐着,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你..."我蹲下身,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怎么回事?"
他勉强笑了笑:"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已经有血渗了出来。
"骨折?"我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为什么不去医院?"
"来看你比赛啊。"他试图站起来,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弹得...真不错。"
我扶住他,突然摸到他口袋里硬硬的物体。掏出来一看,是一瓶已经开封的止痛药。
"时逾白,"我的声音在发抖,"你到底怎么了?"
他靠在我肩上,呼吸灼热:"没事...就是...有点累..."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后来我才知道,是主办方发现通道里有人晕倒叫的急救。医护人员把时逾白抬上担架时,他的手还紧紧攥着我的袖口。
"傅砚修..."他虚弱地喊我的名字,"恭喜..."
我从他指间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给逆光而行的星星」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我想起母亲实验室。
时逾白躺在病床上,手腕已经打上了石膏。医生说除了骨折,还有轻度贫血和营养不良。
"家属?"护士递给我一叠单据。
我摇头:"同学。"
"那联系下他父母吧。"
病床上的时逾白突然睁开眼睛:"不用。"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决:"我妈身体不好,别让她知道。"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的滴答声。时逾白望着天花板,突然说:"我听到结果了。"
"什么?"
"比赛。"他转头看我,嘴角扬起一个虚弱的笑,"亚军,很棒。"
我握紧了拳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了?"
"告诉你,你就不比了。"他轻声说,"你一定会选择送我来医院。"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我突然注意到他的睫毛在颤抖,像是强忍着疼痛。
"值得吗?"我问。
他笑了,左眼下方浮现出那个小小的酒窝:"为了听你弹琴?值得。"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颗他塞给我的草莓糖——上台前我把它当幸运物带在了身上。糖纸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但甜味还在。
"一人一半?"我剥开糖纸。
他摇摇头:"今天你赢了,都归你。"
糖很甜,甜得我眼眶发热。时逾白安静地看着我,突然说:"我妈以前也是钢琴老师。"
我愣住了。
"后来生病了,手抖得没法再弹。"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腕上,"她总说,能弹出打动人心的音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监护仪的节奏声在病房里回荡。我轻轻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发现他的指尖冰凉。
"下次,"我说,"换我听你弹。"
时逾白笑了,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好啊,等我手好了。"
但我们都知道,不会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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