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清晨七点半的街心公园，雾气像一层半透明的纱，懒洋洋地挂在树枝上。
丁寅和丁辰已经带着一群老人在银杏树下缓缓推手。他们每周六都会在这里公益教学，老人们动作虽慢，却练得认真。
丁寅单脚独立，双手虚抱，摆出太极起势的姿势，身后七八个银发学员跟着他缓缓抬手，动作整齐得像一群慢放的提线木偶。
“重心下沉，想象自己是一棵古松。”丁寅的声音低沉平缓，仿佛在念某种催眠咒语。
清莹本想还伞完就去跑步，结果被他们的练习吸引，便驻足观赏了一会儿，这两人打起太极来还挺老气横秋的，缓慢而专注的动作，在晨光中莫名有种庄严的美感，像是整个人都融入了这片晨雾里。
换招式的过程中，丁寅的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了站在旁边的清莹。她今天穿了件雾霾蓝的卫衣，短发被晨雾微微打湿，在阳光下泛着零星的光。丁寅的动作突然滞了一瞬，险些把"云手"打成"乱摸"。
忽然，一声哀嚎打破了晨练的宁静——
“我就知道我老了就没用了！”
丁寅和清莹同时转头，看到不远处的户外健身区闸机门口，有一位老太太正在和工作人员理论，只见工作人员向着老太太撇撇手，似乎是在赶她走。
丁寅和清莹对视了一下，两人默契地朝那边走去。
“我就知道我老了没用了！” 智能闸机前，一位穿藏蓝太极服的老太太正举着黑屏的手机，对着扫码口疯狂摇晃，活像在摇一个不会响的拨浪鼓。
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阿姨，手机没电真的扫不了……”
“我走了二十啊！二十分钟！”奶奶捶胸顿足，“我就想进去锻炼锻炼，你就不能行行好让我进去锻炼锻炼嘛？”
“奶奶，您是想用里面的健身器材吗？”清莹蹲下来平视对方。
老人抹着眼泪点头：“平常都是我女儿陪我来的，她今天有事陪不了我，我自己又不会弄……”
丁寅听完，下意识去摸手机：“我去拿手机来帮您扫。”
清莹却一把拦住他，冲他使了个眼色。
丁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笑眯眯地对奶奶说： “奶奶，你看那边就有打太极拳锻炼身体的活动，您看你身穿的这身衣服可太合适了，简直是天作之合！”
清莹扶起奶奶，抬手指着不远处，“今天我们就不进去啦，去打太极吧，而且是免费的哦，到时我帮您拍照给你女儿看，她一定很喜欢。”
晨光渐盛，银杏叶上的露珠滴落在清莹发梢。
真正的太极不在招式，而在“知进退、懂转换”。
她甚至没打一招半式，却四两拨千斤地，让横亘在时代里的铁栏杆无声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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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奶奶已经在队伍里学起了“云手”。清莹本想功成身退，却被丁辰一把拽住：“来都来了，再一起练练呗？”
“不要，上次练了几下，觉得好难。”清莹摆了摆手。
“我教你啊。”丁辰笑嘻嘻地摆出起势，“很简单的，跟着我做——”
“丁辰。”丁寅突然插话，“你去帮王阿姨纠正动作。”
“啊？王阿姨做得挺标准……”
“去。”
等丁辰不情不愿地走开，丁寅转向清莹，欲言又止。
清莹眨眨眼：“伞我带来了，在那边长椅上。”
“我不是要说这个。”丁寅顿了顿，“谢谢你又帮我们招揽了个顾客。”
清莹指了指本想去健身房的奶奶。
丁寅点点头。
“呃，不是，我是担心用你手机刷给她进去运动，万一她在里面一个人出事了怎么办，不得找你负责？”
丁寅没想到还有这层考虑。
清莹扬起下巴：“怎么样，比你们多工作几年就是考虑周到吧？”
“切。”丁寅别过脸，却藏不住嘴角的弧度。
接下来的晨练，清莹到底没逃过"体验课"的命运。在丁辰的怂恿下，她硬着头皮又站到了队伍末尾。
"放松，呼吸要自然。"丁寅走到她身后指导，"想象双手在推一团云。"
清莹试着模仿，却把"云手"打成了"螃蟹挥钳"，惹得旁边的奶奶们忍俊不禁。我就不信了！看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我一定要学会。
于是清莹听着音乐，跟着前面的人打了一遍又一遍，慢慢流畅起来。
"放松，呼吸要自然。"丁寅走到她身后指导，"想象双手在推一团云。"
清莹很满意自己学到的程度，期待得说：“看，我动作标准吧？”
“嗯……很标准，如果能把你的脚挪开就更标准了。”丁寅淡淡地说。
清莹低头一看，丁寅的鞋尖正被自己踩在脚下。清莹的耳尖瞬间发烫。她慌忙站稳，“啊，不好意思。”
连一开始哭鼻子的奶奶都抹着眼泪笑道："小姑娘比我还像初学者咧！"
“啊啊啊，那我不学啦。”清莹甩着手，嘟着嘴巴抗议。引得爷爷奶奶们笑哈哈，争先恐后过来，像哄小孩一样说其实你做得最好了，不会的我来教你。
清莹真的很会调动轻松的氛围，时常给老人们带来有趣的瞬间。
晨练结束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清莹气喘吁吁地坐在长椅上，看着老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
"给。"丁寅递来一瓶水，"第一次能做成这样，不错了。"
清莹接过水猛灌一口：“原来打太极也挺累的。我老了，打不了了。”
丁寅听到这一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才打了一小时就喊老了，那边许大爷都自己练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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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每个周六的清晨成了雷打不动的约定。工作日里，他们在博鼎大厦的电梯间擦肩而过时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生疏——但当时钟的指针滑向周末，银杏树下的晨雾里总会准时出现三个身影：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笨拙，还有一个在旁边跑前跑后不停地指导。清莹觉得，这种缓慢的锻炼方式对老年人来说太简单了，对他们年轻人刚刚好。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很快就到了冬至时节，他们似乎都沉浸在这种不期而遇中。
直到有一天，丁寅在健身房门口送走学员时，正好碰见清莹他们下班，有个男生揽过清莹的肩膀，把她推到与另外一个女生旁边，清莹就在他们俩中间说说笑笑，三人打打闹闹地进了电梯。他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丁寅只觉得心里有一口气很不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清莹动了心。每次哪怕不说话，就只单单站在她的旁边，都会觉得很安心。
他好想告诉她他的想法，但又担心这会导致清莹不和他们一起玩了。
当天晚上，丁寅洗完澡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起手机又放下。
最终他还是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了一名叫铁汉柔情的网友。
这位网友是他高中期间，通过学习群认识的，是一位网上解题师，丁寅经常找他解题，久而久之就熟了，后来不论是丁寅高考、选专业，都回找他答疑解惑，就是回复得又慢又短。后面有一段是时间，不论丁寅发生么，老铁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可能是对方换号了吧。
反正都不会回复了，就当这里是树洞吧。
丁寅发了条消息：
「老铁，我好像有点喜欢一个女生。」
本以为依旧石沉大海，没想到对方秒回：
「喜欢就去追，直接点。别像解题一样磨叽。」
丁寅盯着手机，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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