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远处模糊的对话声。
沈酌的意识如同漂浮在浑浊的水中，缓慢上浮。他尝试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腕被某种特制的束缚带固定在了医疗床两侧。更糟糕的是，后颈处贴着一个冰凉的小装置——精神力抑制器，专门用来防止能力者使用精神力。
"...彻底失控！议长已经下令立即转移实验体！"一个陌生的男声激动地说，"莱拉的擅自行动虽然违规，但结果证明她是对的！那家伙就是失踪的零号！"
"闭嘴，马洛。"白楚年的声音冷得像冰，"在我的舰上，只有我的命令算数。莱拉违抗直接命令，擅自进行高危实验，差点引发'星尘'暴走。她现在该庆幸只是被关禁闭，而不是被扔出气闸舱。"
"但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指挥官！"被叫做马洛的男人压低声音，"零号能完全控制'星尘'能量！这是整个计划最后的拼图！议会要求—"
"我不在乎议会要求什么。"白楚年打断他，"三年前他们差点毁了一切。现在，他们休想再插手。"
"你会后悔的，白楚年。"马洛的声音变得危险，"议会给你的权力...也能随时收回。"
"滚出去。"
一阵沉默，然后是重重的脚步声和门开关的声音。
沈酌保持着均匀的呼吸，继续假装昏迷。脚步声靠近，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高级清洁剂和淡淡血腥气的气息笼罩下来。白楚年...就站在床边。
"醒了就别装睡。"白楚年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疲惫的调侃，"你的呼吸频率变了三分钟前。"
被识破了。沈酌缓缓睁开眼睛，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白楚年看起来糟透了——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如纸，连一向整齐的银灰色制服都显得有些凌乱。显然，自从实验室事件后，他就没休息过。
"多久了？"沈酌沙哑地问。
"28小时。"白楚年拉了把椅子坐下，随手关闭了沈酌手腕上的束缚带，但没动那个精神力抑制器，"你差点把半个医疗部炸上天。"
沈酌小心地活动了下重获自由的手腕："莱拉..."
"议会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白楚年冷笑，"潜伏了三年，就为了等一个能控制'星尘'的实验体出现。"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比如你...零号。"
这个称呼让沈酌心头一颤。但他很快控制住表情："我不记得..."
"省省吧。"白楚年突然俯身，双手撑在沈酌头两侧，将他困在方寸之间，"你能精准控制'星尘'能量，能净化污染，甚至能引发原始样本的共鸣..."他的呼吸喷在沈酌脸上，温热中带着一丝金属的味道，"别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
太近了...近到沈酌能看清他瞳孔中细小的金色纹路，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这个距离既危险又...亲密得令人心跳加速。
"如果我是零号..."沈酌轻声反问，"那为什么我会失去记忆？为什么会在技术部当个小职员？"
白楚年的表情微微松动。他直起身，走到一旁的观察窗前，背对着沈酌："三年前，边境实验室发生事故。原始样本暴走，杀死了大部分研究人员。零号...失踪了。"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议会一直认为它死了。但我...总觉得它还活着。"
沈酌注意到他用"它"而不是"他"来称呼零号，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快。
"事故当天发生了什么？"他试探性地问。
白楚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我不记得了。"这个明显的谎言让沈酌挑眉，"但有一件事我很确定..."他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零号是唯一能完全控制原始样本的钥匙。而议会...想用这把钥匙打开潘多拉魔盒。"
沈酌心头一震。这与"方舟"的警告不谋而合——白楚年毁灭世界的未来，很可能与"星尘"武器的失控有关！
"那你呢？"他直视白楚年的眼睛，"你想用我做什么？"
白楚年沉默良久，突然伸手轻轻抚上沈酌的脸颊，拇指擦过他的颧骨，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我想活下去。"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沈酌从未听过的脆弱，"每一天，我都能感觉到'星尘'在吞噬我的理智。迟早有一天，我会彻底疯掉...变成议会想要的怪物。"
他的手滑到沈酌后颈，解开了那个精神力抑制器："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彻底净化污染的方法。在那之前..."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我会保护你不被议会抓走。这是交易。"
沈酌敏锐地注意到他说的是"交易"而非"请求"。白楚年仍然保持着指挥官的高傲姿态，即使是在求人帮忙的时候。
"如果我拒绝呢？"沈酌故意问道。
白楚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我会把你交给内务部。相信我...他们的审讯室比莱拉的实验室可怕多了。"
沈酌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头："我帮你。但我有条件。"
"说。"
"第一，我要接触原始样本。只有它能帮我恢复完整记忆。"这半真半假——原始样本确实可能解锁"方舟"更多功能，但沈酌并不需要它来找回记忆。
白楚年皱眉："原始样本极其危险..."
"但我能控制它，不是吗？"沈酌反问，"今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白楚年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可以。但必须在我的监督下进行。第二呢？"
"告诉我关于'父亲'的事。"沈酌紧盯着白楚年的反应，"莱拉提到这个名字时，我想起了一些片段...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白楚年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他转身走向观察窗，声音低沉："艾萨克·沈博士...'零号计划'的首席科学家，也是...创造你的人。"他顿了顿，"议会称他为叛徒。在实验室事故中，他销毁了大部分研究数据，导致'星尘'武器化进程推迟了整整三年。"
沈...？沈酌心头一震。这是巧合吗？他被"方舟"赋予的姓氏，与这个"父亲"相同？
"他死了？"沈酌轻声问。
白楚年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官方记录如此。"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沈酌更加疑惑。
正当他想继续追问时，刺耳的全舰警报突然响起！
"警报！警报！检测到不明舰队跃迁信号！数量：12！型号：议会直属'裁决者'级战舰！方位：α-7扇区！全体人员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重复，一级战备状态！"
白楚年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可怕："马洛这个老狐狸..."他快步走向门口，在离开前最后看了沈酌一眼，"待在这里。别想着逃跑...外面现在比内务部审讯室危险十倍。"
门关上的瞬间，沈酌立刻从医疗床上坐起。他的身体仍然虚弱，但比想象中恢复得快。体内的"方舟"能量在同步率达到50%后，似乎具备了某种自我修复功能。
【第二阶段功能完全激活。新增能力："星尘"能量感知范围扩展至200米；短距离能量操控；基础精神屏障。】
【警告：议会舰队目标明确为捕获宿主。建议：立即寻求白楚年庇护或自主逃离。】
"方舟"的分析与沈酌的判断一致。议会显然不打算再玩潜伏游戏了，他们直接派舰队来抢人。而白楚年...他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继续保护一个实验体吗？
沈酌必须做两手准备。他悄悄走到门边，将手掌贴在金属表面上，释放出一缕微弱的"星尘"能量。能量如同细小的触须，沿着舰船的结构向外蔓延，构建出一个临时的感知网络。
【"星尘"感知网络启动。范围：半径200米。】
视野扩展。他"看"到了走廊上全副武装的巡逻队；不远处莱拉被关押的禁闭室，两名内务部特工把守着；更远处，舰桥上一片忙碌，白楚年正在与全息投影中的议会代表激烈争吵...
突然，一股强大而熟悉的精神力波动吸引了沈酌的注意——来自医疗部更深处，那个标着"禁区"的区域。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某种与"星尘"同源，但更加古老、强大的存在。
原始样本？不...感觉不对。这个波动更加隐秘，更加...人性化。
好奇心驱使下，沈酌将感知向那个方向延伸。穿过层层屏蔽和防护门，他的意识终于触碰到了那个神秘的房间——一个隐藏在主医疗区下方的秘密实验室。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
沈酌猛地切断连接，震惊得后退两步！那是一个中年男性的躯体，浸泡在淡蓝色的维生液中，全身连接着无数管线。他的面容安详，胸口微微起伏，显示着微弱的生命迹象。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沈酌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父亲"...正是这个人！
艾萨克·沈博士...还活着？！
【检测到高匹配度基因信号！目标：艾萨克·沈博士，与宿主基因相似度：99.8%！确认：直系血缘关系！】
【关键信息解锁：艾萨克·沈博士为"零号计划"首席科学家兼基因供体，即宿主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闪电劈中沈酌！他不是被"方舟"随机投放进这个世界的替代者...这个身体，这个身份，原本就属于他！他是真正的"零号"，是那个在实验室事故中失踪的实验体！而"方舟"...很可能是在他濒死时与他融合的外来能量体！
舰船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议会的舰队开火了！
沈酌瞬间做出决定。他必须去见那个可能是他"父亲"的男人，无论真相有多么残酷。但在那之前...他需要一些保障。
快速环顾四周，沈酌的目光落在医疗床边的装备柜上。那里有几支标着"精神力稳定剂"的注射器——白楚年平时用来控制污染的药物。他迅速将两支塞进口袋，然后走向通风管道。
以他现在的体型，勉强能挤进这个应急通道。但就在他准备撬开通风口盖板时，门突然滑开了！
沈酌瞬间转身，银蓝色的能量在掌心凝聚，准备战斗——但站在门口的并非内务部特工，而是一个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科尔。那个技术部七组活泼开朗的年轻技术员，此刻正紧张地东张西望，手里拿着一套技术部制服和一张权限卡。
"沈酌！快换上这个！"科尔压低声音说，"议会舰队开始登舰了！他们要找的人就是你！"
沈酌警惕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帮我？"
科尔的表情变得复杂："因为...巴顿组长对我有恩。而指挥官救过他的命。"他匆匆解释，"现在整个技术部都在暗中支持指挥官对抗议会。我们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沈酌接过制服，快速套上："带我去见巴顿组长。"
"不行！太危险了！"科尔摇头，"计划是把你藏到轮机部的安全屋，等危机过去—"
"那改个目的地。"沈酌打断他，"医疗部深层，禁区实验室。"
科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怎么知道那里？！那是连指挥官都—"他突然停住，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带我去。"沈酌的声音不容拒绝，"否则我现在就走出去，向议会投降。"
科尔纠结了几秒，最终咬牙点头："该死...跟我来。但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他们悄悄溜出医疗室，沿着应急通道快速移动。舰船仍在不时震动，远处隐约能听到喊叫声和能量武器的嗡鸣。议会的登舰部队显然已经突破了外层防御。
"指挥官能挡住他们吗？"沈酌小声问。
科尔摇摇头："'银翼'虽然强大，但议会派来了整整一支舰队。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舰队内部也有分歧。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一个实验体与议会开战。"
实验体。这个词让沈酌心头泛起一丝苦涩。即使在科尔这样的"盟友"眼中，他也只是一个有价值的实验体，而非真正的人。
穿过几条隐蔽的维修通道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标着"设备间"的小门前。科尔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掏出一张沈酌从未见过的黑色权限卡。
"这是巴顿组长偷偷复制的万能密钥。"他低声解释，"能打开舰上90%的门。但禁区实验室..."他咽了口唾沫，"那里的安保是独立的。需要指挥官本人的生物识别。"
沈酌已经有了计划。他接过权限卡："你回去吧。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科尔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那里有—"
"我知道有什么。"沈酌平静地打断他，"相信我...那里的人，在等我。"
科尔困惑地看着他，最终松开了手："愿星辰保佑你，兄弟。"他匆匆塞给沈酌一个小型通讯器，"频道7。技术部的秘密线路。如果需要帮助...呼叫我。"
沈酌点点头，目送科尔消失在通道拐角，然后转身将黑卡插入门禁槽。门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尽头是另一道更加厚重的安全门。
随着沈酌的靠近，那种奇异的呼唤感变得更加强烈了。他体内的"星尘"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动，与门后的某种存在产生共鸣。无需任何操作，安全门在他面前自动滑开——仿佛认出了真正的主人。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实验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培养舱，周围环绕着复杂的监控设备。舱内漂浮着的中年男性与沈酌记忆中的形象完全吻合：略显瘦削的脸庞，高挺的鼻梁，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阴影...还有那标志性的、微微卷曲的黑发。
艾萨克·沈博士。他的...父亲。
培养舱旁边的显示屏上，生命体征平稳但微弱：心跳45/分，脑电波显示深度昏迷状态。一条备注格外醒目："实验体Alpha，基因供体，记忆备份载体。状态：永久性意识丧失。"
记忆备份载体？沈酌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快步走到主控台前，调出加密档案。密码系统在他指尖自动解锁——零号的基因密钥仍然有效。
档案展开，无数全息投影窗口在沈酌面前展开。他快速浏览着这些机密资料："零号计划"的真正目的不是创造"星尘"武器，而是培育能够完全控制这种跨维度能量的"桥梁"——一个能在两个宇宙间自由穿梭的超级生命体！
艾萨克·沈博士发现了议会的阴谋，在事故中试图销毁研究数据并救出零号。但他失败了，只来得及将自己的记忆和部分"星尘"能量注入零号体内，然后将其送入逃生舱...
而那个承载了艾萨克记忆和"星尘"能量的零号，就是沈酌自己！"方舟"系统，实际上是艾萨克为保护儿子而植入的防护程序！
【记忆同步率突破60%！宿主真实身份确认：零号实验体，本名沈酌，艾萨克·沈博士独子。】
【终极任务更新：阻止议会滥用"星尘"能量导致维度壁垒崩塌。原任务"阻止白楚年毁灭世界"为次级目标。】
沈酌的双手微微颤抖。所有的谜团终于解开——他不是外来者，而是回归者。这个世界，这本《永夜沉星》的小说，实际上是他失去的记忆！
突然，实验室的门被暴力破开！沈酌猛地转身，银蓝色的能量在掌心凝聚成盾——
白楚年站在门口，能量枪在手，银灰色制服上沾满血迹和烟尘。他的琥珀色眼眸在看到培养舱中的艾萨克时，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果然...你找到了这里。"他的声音嘶哑而疲惫，"我早该知道...零号会回到创造者身边。"
（第十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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