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百货”报告带来的细微涟漪，在营销部并未持续太久。职场如同永动的湍流，表面的水花很快被新的任务和压力覆盖、冲散。但某些无形的印记，却已悄然刻下。
林薇能隐约感觉到，周围同事看她的目光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先前那些纯粹的、或许还带有一丝轻视的“新人”标签，如今掺入了几分探究和审度。她去茶水间泡咖啡时，原本正低声交谈的几人会略作停顿，投来一瞥，继而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就是她？看起来挺文静的，没想到真有两把刷子。”
“听说安娜很难搞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
“运气好吧？或者……有什么别的门路？”
“嘘，小声点……”
细碎的议论像看不见的尘埃，漂浮在咖啡机氤氲的热气里。林薇端着杯子，面色平静地冲洗着杯勺，仿佛完全没听见那些压低的嗓音和探究的目光。温水流过手背，带来一丝暖意，却冲不散那点如影随形的隔阂感。
「门路？」她在心里嗤笑一声，关上水龙头，「最大的‘门路’正坐在顶层想着怎么给我加大难度呢。」
她并不在意这些猜测。职场本就是如此，能力是唯一的通行证，而证明能力的过程，难免伴随风言风语。她只是有点厌倦这种被放在显微镜下打量的感觉。
结束一天的工作，拖着些许疲惫但更多是心累的身体回到与苏晴合租的公寓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公寓楼透着万家灯火特有的暖光，与辰星大厦那种冰冷高效的照明截然不同。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苏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粉紫色挑染短发，身上套着件印着夸张卡通图案的居家T恤，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
“嗷！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苏晴一把将她拉进门，语气夸张，“快！从实招来！是怎么拿下那个什么‘灵感百货’的安娜女魔头的？有没有使用美人计？还是掌握了对方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公寓里弥漫着外卖炸鸡的香气和颜料的淡淡味道，沙发上扔着几张画到一半的插画草图，温馨又杂乱，充满了生活气息。这与公司里那种一丝不苟的秩序感形成鲜明对比，让林薇一直绷着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
她踢掉高跟鞋，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抱起一个抱枕，长长地吁了口气：“什么美人计……别提了，简直是一场心理战。”
她简略地把咖啡馆“偶遇”的过程说了一遍，省略了背后来自顶层的刁难，只说是公司的紧急任务。
苏晴听得目瞪口呆，嘴巴里的棒棒糖都快掉出来了：“……所以，你就靠夸她手表好看，然后聊了聊品牌理念，她就乖乖把数据给你了？！”她猛地一拍大腿，“薇薇你可以啊！这共情能力、这洞察力、这临场发挥！绝了！你们那个暴君总裁要是知道你这么能干，不得给你磕一个？”
听到“暴君总裁”四个字，林薇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像是咬到了一颗没熟的柠檬，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在公司强压下的委屈和火气，在闺蜜面前再也无需掩饰。
“快别跟我提他！”她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愤懑，“我跟你讲，苏晴，我们公司那个总裁，简直不是人！”
“嗯？”苏晴立刻凑近，眼睛瞪得溜圆，嗅到了大八卦的气息，“展开说说？有多不是人？是那种‘天凉王破’式的，还是‘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式的？”
“呸！”林薇抬起头，嫌弃地瞪了她一眼，“都不是！是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看所有人都像看傻子’式的！自大狂！偏执狂！控制狂！心理变态！”
她像是找到了情绪的泄洪口，开始滔滔不绝地吐槽：
“你都不知道！就因为我上次开会提了个不一样的想法，他觉得‘荒谬’，然后就给我穿小鞋！那个‘灵感百货’的任务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就是他故意刁难我！想让我自己知难而退滚蛋！”
“一周时间啊！那可是‘灵感百货’！我差点跑断腿，说破嘴，脑细胞死了一大片才搞定的！结果呢？交上去之后一点反馈都没有！石沉大海！连句‘辛苦了’都没有！仿佛我就应该完成一样！”
“而且我跟你说，他那个人，气场超级可怕！上次在电梯间我不小心挡了他的路，他那个眼神冷的，跟西伯利亚寒流过境一样！还说我的策划案‘华而不实’！他根本看都没仔细看！”
林薇越说越气，拿起沙发上的另一个抱枕用力捶打了两下，仿佛那就是江辰的脸：“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当上总裁的？全靠吓人吗？整天绷着张冰山脸，好像谁都欠他几个亿！要求严苛得变态！在他手底下干活折寿十年！我看他根本不是失眠，是缺觉缺得心理扭曲了！”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胸口起伏着，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
苏晴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薯片都忘了吃，末了，她咔嚓一口咬碎棒棒糖，一脸凝重地拍了拍林薇的肩膀：“薇薇同志，你这遭遇……听上去不是一般的惨烈啊。这老板不是自大狂就是心理变态！鉴定完毕！”
她挥舞着棒棒糖棍子，开始犀利吐槽：“还考核？考核他什么？考核他如何用眼神杀人于无形？考核他怎样高效地把员工逼疯？这种老板，直接给他差评！零分！负分！让他滚出老板界！”
“就是！”林薇用力点头，深以为然，闺蜜的同仇敌忾让她心里舒服多了。
“不过……”苏晴忽然摸着下巴，眼神变得贼兮兮的，“话说回来，薇薇，你这又是被特殊关注（虽然是刁难），又是被总裁亲自记住（虽然是因为骂了你），这剧情……怎么有点古早霸总文那味儿了？他该不会是……”
“打住！”林薇立刻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一脸惊恐地打断她，“停止你那些可怕的想象！苏晴我警告你，我跟那个冰山暴君绝对、绝对没有任何除了‘虐与被虐’之外的可能！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至少得是个正常人！会笑的那种！”
她脑海中闪过江辰那张万年冰封、写满“生人勿近”和“愚蠢凡人”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他！”她斩钉截铁地宣布，仿佛在对自己下咒，“绝对不可能！”
“好吧好吧……”苏晴耸耸肩，重新叼起一根新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反正啊，这种老板，咱惹不起就尽量躲着点。下次他再刁难你，你就……就在心里画个圈圈诅咒他！画丑一点！”
林薇被她逗笑了，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
两人笑闹着，开始分食那盒凉了一半的炸鸡。
只是林薇没有注意到，也不会想到，在她如此这般咬牙切齿地吐槽着那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暴君总裁”时，她颈间那枚冰凉的星轨项链，正安静地贴着她的肌肤。
而被她吐槽的那位主角，此刻正坐在顶层奢华却冷清的办公室里，对着她那份出色的报告，陷入更深的疑虑和算计之中。
她更不会知道，“考核”这个词，已经通过她无心的吐槽，清晰地浮出了水面。
上帝视角的读者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反差萌和笑点拉满的同时，那根连接着两人、充满张力的线，已然越绷越紧。
暧昧的舞台悄然搭起，而台上的主角之一，还浑然不觉，正啃着鸡翅，努力把那个讨厌的冰山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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