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星背包夹层里的月影昙花苞，裹着柔软苔藓，散发清冷的幽香。这香气驱散了攀爬的疲惫，也暂时压下了树顶那股不祥气息带来的不安。两人回到雾歌港时，已是清晨。湿漉漉的雾气被永雾松吸收了不少，街道显得比平时亮堂一些。
他们没耽误时间，径直前往议会山脚那片围着低矮石墙的地方——雾生苗圃。这里和喧嚣的港口区不同，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各种奇异植物叶片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议会山聆雾尖塔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轮廓。
苗圃入口是一扇古藤自然缠绕成的拱门。拱门下，一个身影背对他们，弯着腰，正小心翼翼地用把小巧的银剪刀修剪一株叶片像蓝色水晶般剔透的植物。
“请问，是艾拉瑞尔大师吗？”苏暮星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礼貌又带着点活力。
那身影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
老园丁艾拉瑞尔年纪很大了，皮肤布满深刻的皱纹，像老树的皮。稀疏的银发随意束在脑后。他穿着沾满泥土的深绿色旧袍子，身形瘦小。
但那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陆辰寰和苏暮星，尤其在陆辰寰腰间的长剑上停了一下，最后落在苏暮星身上。
“外乡人？这里不卖花。”他的声音沙哑，像枯叶摩擦，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艾拉瑞尔大师，我们不是来买花的。”苏暮星连忙解释，脸上挤出真诚的笑容，同时小心地打开背包夹层，露出里面裹着苔藓的月影昙花苞。“我们听说您喜欢研究稀有的雾生植物…这个，您看看？”
当那清冷纯净、带着冰雪松针气的幽香飘出来时，艾拉瑞尔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几乎是抢步上前，动作快得不像老人，一把抓过苏暮星手中的苔藓包裹，小心掀开一角。
看到那两朵散发着月白光晕、含苞待放的花苞时，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月影昙！还是刚摘下来不久，香气最浓的时候！好！你们从哪弄到的？”他抬头看向苏暮星，眼中闪着光，之前的冷淡和不耐烦一扫而空。
“在悬崖边那片老松林，找到一棵能发出‘雾歌’的双杈古松，爬上去摘的。”苏暮星简单回答，没提那股异样气息。
“双杈古松…雾歌…是它！那片林子里最老的家伙！”艾拉瑞尔兴奋地念叨着，捧着月影昙像捧着稀世珍宝。他看苏暮星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
“说吧，小家伙，费这么大劲找到老头子我，想要什么？先说好，苗圃里的宝贝不能动！”
“我们只是想请您帮个小忙！”苏暮星立刻抓住机会，指了指议会山方向，“我们有很重要的事，需要接触迷雾先知议会，传点消息。听说您偶尔能接触到议会的侍从大人，能不能…请您帮我们递个话？或者引荐一下？”他语气带着恳切和期待。
艾拉瑞尔脸上的兴奋劲儿收了些。他警惕地看看四周，又看看沉默站在一旁、气质冷冽的陆辰寰，压低声音：“想见先知？哼，别说你们，现在连议会山上的鸟雀都见不到他们！聆雾尖塔的大门关得比千年寒铁还紧！”
他小心地把月影昙重新包好，揣进自己怀里，才继续说：“黯蚀的迷雾搅乱了命运，连先知们看到的未来都成了混沌一片。他们把自己关在尖塔最高层，日夜不停地解读古老的雾之碑文，想从中找到出路。别说递话，现在连送饭的侍从都只能在特定时间把东西放门外，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这消息让苏暮星的心一沉。闭门谢客的程度比想的还彻底。
“那…您知道他们啥时候能出来吗？或者，有没有我们能帮上忙的？”苏暮星不死心地追问。
艾拉瑞尔摇摇头，脸上的皱纹重新聚拢，带着深深的忧虑。“谁知道呢？也许明天，也许…永远。雾之碑文是议会最古老的传承，据说记着世界之初的迷雾奥秘和预言。连他们都觉得棘手，可见这次黯蚀的麻烦有多大。”
他叹了口气，“至于帮忙？省省吧。议会山现在连只陌生的虫子都飞不进去，更别说人了。老实在港区待着，别惹事，就是对议会最大的帮助了。”
他顿了顿，看着苏暮星失望的样子，似乎觉得收了人家这么珍贵的月影昙，一点忙没帮上有点过意不去，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不过…前几天听一个送饭的小侍从提过一嘴，说议会内部对黯蚀的源头好像有分歧。一部分先知认为源头在深海，跟古老的禁忌有关；另一部分…则指向了大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伤疤。吵得挺凶。别的，老头子我就真不知道了。”
深海源头？大陆伤疤？议会内部的分歧？这些零碎的信息虽然模糊，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在陆辰寰心里激起涟漪。这和他所知的一些观星者内部关于黯蚀起源的争论很相似。
“感谢您的信息，艾拉瑞尔大师。”陆辰寰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语气郑重。
艾拉瑞尔摆摆手：“谢什么，公平交易罢了。月影昙我收下了，这消息值不值，你们自己掂量。记住，别乱传，也别再想着硬闯议会山了，小心被雾踪者当奸细抓起来！”他警告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抱着他的宝贝昙花，转身又钻回苗圃深处侍弄花草去了。
离开苗圃，走在湿漉漉的鹅卵石路上，苏暮星有些泄气。“议会还是见不到…深海源头？大陆伤疤？这信息也太模糊了…”他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
“并非无用。”陆辰寰目光沉静地看着前方翻涌的雾气，“至少说明议会并非无所作为，他们对黯蚀的认知同样陷入困境。内部的分歧，往往意味着关键信息的缺失。深海…大陆…这些方向值得留意。”
他心里快速把“碎礁岛”方向的异样气息、红发女子在风暴洋的深海活动，和“深海源头”的猜测联系到一起。
苏暮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稍微振作了点。“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飞梭的材料还没凑齐，议会又见不到…”
“继续等，收集材料，留意所有异常。”陆辰寰的回答很实际。他瞥了一眼港口方向，“尤其是…关于黯蚀的迹象。”他指的是碎礁岛方向飘来的那股气息。
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地从港口方向的浓雾深处炸开！那声音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痛苦呻吟。
这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更像是什么巨大沉重的东西被强行撕裂或崩塌！紧接着，是一阵令人心悸的、如同无数玻璃同时破碎的尖锐嗡鸣！即使隔着重重浓雾和距离，也能感受到其中狂暴的能量！
港口方向原本平静的珍珠灰雾气，瞬间被一股翻腾而起的、带着不祥紫黑色光晕的烟尘污染！那烟尘像条扭曲的毒蛇，在灰雾中迅速扩散！
街上行人瞬间停下脚步！烤鱼摊老妇人手中的铜盘“哐当”掉在地上；玩耍的精灵孩子吓呆了；矮人铁匠从铺子里冲出来，满脸惊骇！
“黯蚀爆发了？”
“港口！是港口那边！”
“天啊！那是什么光？！”
恐慌的低语像瘟疫一样在人群里蔓延。虔诚的祝祷声被恐惧的惊呼取代。
陆辰寰和苏暮星脸色同时变了！
陆辰寰双眼瞬间锐利如刀，猛地抬头望向爆炸方向，周身气息骤然冰冷紧绷。他瞬间捕捉到那紫黑色烟尘里熟悉的黯蚀能量波动。
但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这爆炸的方式和能量逸散的形态…不像自然泄露，更像是…某种强力能量装置失控或被引爆造成的！而且，方向正对着停泊船只的区域！
苏暮星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咙，背包里的星语草也剧烈颤抖起来，散发出强烈的抗拒和恐惧！又是那股味道！烧焦金属、**植被、冰冷的死寂！比在树顶闻到的浓烈无数倍！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金属和火焰的暴烈气息？像是…什么东西被炸碎了？
“港口…出事了！”苏暮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抓住陆辰寰的胳膊，“是…是碎礁岛那边过来的东西吗？”他想到了那股随风飘来的气息。
陆辰寰没回答。他反手握住苏暮星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走！去看看！保持距离，别冲动！”他当机立断，拉着苏暮星，逆着开始骚动慌乱的人流，朝着港口浓烟升腾的方向快步跑去。
雾歌港短暂的平静，被这声来自港口、带着黯蚀气息的闷雷彻底打碎。
混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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