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427年七月,天晴。
今日“体察民情”,唯一值得记录的只有她。】
泛黄的纸页在宁夕指间簌簌作响,宁夕手指覆在“427年七月”这行字上方,记忆如锈蚀的齿轮突然咬合。
贫民窟的七月,热浪裹挟着腐烂的腥气,蒸腾出令人窒息的闷热。
少女堵在巷口,纤细的身影逆着光,每一步都踏在污水横流的地面上,裤脚扫过墙角的碎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脚边,一个形如枯槁的Alpha醉汉满脸是血、跌跌撞撞地往后推,撞翻了生锈的铁皮垃圾桶,垃圾倾泻而出,腐烂的菜叶散了一地。
直到后背触墙,退无可退。
“臭丫头!”男人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以为你能护着她一辈子?”
宁夕没让他说完。
她抄起钢管,猛地砸向他的膝盖,直接将他砸得满地打滚。男人哀嚎着反击,却被一脚踩住后背。
宁夕将钢管抵在他后颈上,力道狠得像是要直接碾断他的脖子:“再碰她一次,我让你这辈子都爬不起来。”
被揍的男人是附近出了名的烂人,平时便酗酒、赌博成性。后来娶了个带着Omega女儿的寡妇,就开始对继女动手动脚,现在妻子过世,更是肆无忌惮。
宁夕回家时,恰好撞见那个男人将女孩按在巷子里,不顾她的挣扎准备强行标记。
那男人的继女名叫赵央,今年才十三岁,身体瘦的像麻杆,想要反抗,却无能为力。
对上女孩含泪的双眼,她径直路过拉开了家门。
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根钢管。
地上蜷缩的Alpha男人已经停止了嚎叫,巷子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宁夕面无表情地甩掉手上的血。
附近看热闹的居民三五成群、磕着瓜子,却没人上前阻止,或者报警。
第七街不成文的规矩,江湖事江湖了。
“宁夕姐!”缩在垃圾箱后的赵央突然瞪大眼睛,宁夕光听声音就知道巷口停了辆悬浮车。
快递服务站的派送人员根本不会进入第七街,治安巡逻队更不会管这里的死活。能开飞行工具进来的,要么是帮派,要么是……
她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印有中央军校校徽的银灰色悬浮车。
悬浮车浮在垃圾堆上方,底盘喷出的气流掀飞了几个空罐头。
一个文职制服的年轻Beta拧着眉头着下车,身后跟着位制服笔挺的Alpha少年。
为首的工作人员打量着周围环境:粗制滥造的铁皮屋随处可见,垃圾堆积如山,狭窄的巷道里积着前夜的雨水,混着不明污物,在炎热中发酵出令人作呕的热雾,眼底的嫌弃瞬间转化为十足的不理解。
在这种地方居然能有人考上军校。
联邦的物流系统里,第七街被标注为“高危区域”,连最廉价的配送机器人都对其敬而远之。
但同时,《联邦教育法典》明文规定,军事院校录取文件须由校方工作人员当面递交,确保信息准确传达。
滴,滴,滴。
工作人员的光脑弹出刺眼的红色警报:
【警告:您已进入治安评级D级区域,建议开启个人防护装置。】
“真是见鬼,这种地方连机器人都不敢来,却让我们亲自送通知书。”
他带上手套,相当谨慎地敲响了宁夕家的铁皮门:“请问宁夕同学在不在?”
“我就是。”宁夕的声音从旁边的小巷传来,工作人员看过去时,顿时吓了一跳:面前的少女穿着脏兮兮的衬衫,拎着一截沾血的水管,露出的胳膊上遍布淤青与划痕,血珠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需要帮忙报警吗?”
“用不着。”宁夕抬起钢管指向仍在哀嚎不止的男人,解释道:“他的血。”
工作人员倒抽一口凉气,目光在宁夕和地上的男人之间不断打转:“你刚才在干什么?”
“清理垃圾。”宁夕视线扫过他们干净笔挺的制服,和肩膀上闪闪发亮的勋章,问道:“请问有事吗?”
“噗。”
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
宁夕循声望去,对上了那个Alpha少年含笑的视线。
少年上前一步,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印着金色校徽的金属函件:“我们是联邦中央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送达小组,录取通知书需要本人生物信息认证。”
“林衍!”工作人员低声提醒道:“系统显示目标人物有暴力倾向记录,小心点!”
林衍充耳未闻,打开电子签收板递到宁夕面前,提醒道:“在这里验证虹膜和指纹。”
宁夕在围观众人的吸气声中按下手印,油污和血迹在扫描界面上晕开,工作人员唇角又是一阵抽搐。
【生物信息匹配:宁夕。】
【系统识别通过。】
【滴——确认接收。联邦中央军校,格斗系36届新生,宁夕。】
机械女音响起的那一刻,宁夕忽然有些恍惚。
“体能测试评级A ,理论考核成绩第一名,恭喜,宁夕同学。”林衍念着资料,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周围的人安静了一瞬。
她身后的Omega女孩赵央突然“哇”地哭出声:“宁、宁夕姐……你考上了?!”
这声音惊雷一样劈在第七街的居民们的心里,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私语像毒蛇吐信般在人群中蔓延。
“那丫头真考上了?她不是Omega吗?”
“妈妈,军校也收第七街的人吗?”
“她连抑制剂都买不起,谁知道靠的是什么手段?”
那些目光里有艳羡,有嫉妒,更有**裸的恶意:她凭什么?
这种鬼地方,连中学毕业的人都少得可怜,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女Omega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来,没有饿死、冻死,没被混混打死,没在发情期被Alpha拖进小巷子里糟蹋死都是奇迹,更别说顺利完成学业、考上军校了。
赵央轻轻拉住她的衣角,不无紧张道:“宁姐姐,你要离开这儿了吗?”
旋即,是那个醉汉凄厉的嘶吼:“小贱人!”
赵央吓得发抖,下意识地往宁夕身后藏。
那个醉汉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摸起一把断刀朝宁夕后心捅去!
林衍瞳孔骤缩:“小心!”
宁夕头都没回。
刀锋刺来的瞬间,她猛地侧身后撤半步,左手精准扣住偷袭者的手腕,借着对方冲来的力道狠狠一拧。
咔嚓。
骨节错位的声音像掰断一根枯枝。
男人凄厉的嚎叫刚冲出喉咙,就被宁夕一记肘击砸回胸腔。他后退了几步,就像破麻袋一样栽进垃圾堆里,却仍在垂死挣扎。
宁夕反手一记钢管敲过去,他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住手!”工作人员目睹全程,声音完全变了调:“你在干什么?”
宁夕抬起头,拨开沾着血渍的碎发,眼神里浓郁的杀气让工作人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这种暴力倾向,简直……简直,学校怎么会……”
宁夕甩了甩发麻的手腕,问道:“正当防卫也算暴力倾向?”
工作人员道:“你明明可以制服他,却故意下重手!”
“然后等他继续偷袭?”
“你这是蓄意谋杀行为!”
“他活该。”宁夕道。
工作人员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上周有个Omega男孩差点被他强行标记,再上周是隔壁街的双胞胎姐妹,再再上周是一个公立学校的小学生,他经常做这种事。”
说到这里时宁夕停顿了一下,抬手抚了抚女孩乱糟糟的头顶:“今天是他继女。”
赵央怯怯地抱住宁夕,对上工作人员的目光时,点头如捣蒜。
工作人员脸色微变、欲言又止,林衍则露出赞许的笑意:“打得好。”
这三个字让宁夕重新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陌生的Alpha:
制服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浊,领口别着亮闪闪的银星徽章,连袖扣都闪烁着冷冽的光,站在这里仿佛一个异类。
宁夕见过很多Alpha:街头巷尾游荡的混混,混迹帮派的打手,联邦巡逻队的兵痞,但没有一个像他这样,连眼神、呼吸都透着股“我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矜贵。
她看着林衍的时候,林衍也正在观察她,那双眼睛干净而剔透,既没有施舍般的怜悯,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评判,只有纯粹的欣赏,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仿佛她刚才不是暴力斗殴,而是完成了一场精彩的战术演示。
林衍兴致勃勃地问:“第七套军用格斗术的变式?你在哪学的?”
……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脑子可能还有点问题。
“垃圾站捡的教材。”
“动作很漂亮,但是攻击角度不好,手腕容易挫伤。而且……”
他上前一步主动拉近两人距离,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下次可以戴手套,避免留下指纹证据。”
林衍靠近的瞬间,宁夕立即握紧钢管进入戒备状态,与此同时,她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清新浅淡的白玉兰花香气。
宁夕强忍住敲他一钢管的冲动,问道:“你是教官?”
林衍道:“战术指挥系二年级,林衍。”
工作人员拿起光脑,不住摇头:“非常抱歉,宁夕同学,我需要联络招生办重新评估你的入学资格。”
宁夕握钢管的手瞬间发白。
然而她尚未开口,林衍便先一步道:“老师,根据《联邦防卫法》,受害者在面对不法侵害时,允许使用一切必要手段解除威胁。”
他瞥了眼地上昏死的男人:“更何况是偷袭。”
宁夕一愣。
工作人员道:“可她明明能躲开!”
“所以呢?”林衍挑眉:“哪条法律写了‘受害者面对袭击只能躲避,不能反抗’?又有那条法律规定了见义勇为和正当防卫要被重新评估入学资格?”
工作人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性格,以后怎么服从命令?怎么融入集体?”
林衍还没开口,宁夕已经嗤笑出声:“所以您认为,我只有站在那里乖乖被捅死,才符合您的道德标准?”
“我……”工作人员的通讯器还亮着,他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拨出这个通话。
“军人的第一素养是保护弱者。”林衍抬手指向宁夕身边瑟瑟发抖的Omega女孩:“那个Alpha体重至少70公斤,如果宁夕同学没阻止他,现在躺在垃圾堆里的会是谁?”
“况且。”林衍压低声音:“如果招生办和校长知道您因为一个持刀偷袭的□□犯,试图取消本届笔试第一名的入学资格……”
他故意没有说完,效果却比说完更好。
工作人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默默放下了通讯器。
“我们可以回去了,老师。”
悬浮车重新升空,宁夕仍站在原地。
林衍即将离开,她终是没忍住问他:“为什么帮我?”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好意”都标着价码,帮派的施舍要还,救济站的恩惠要跪,就连母亲临死前最后一管抗生素,都是她用三天不眠不休的拆解零件换来的。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施舍,免费的善意,往往最贵。
林衍站在舷梯上,军校制服的银线刺绣在阳光下闪着光亮。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她,目光平静。
宁夕的指节绷得更紧。
他想要什么?
林衍始终没有回答,正当宁夕的耐心耗尽,转身要走时——
“擦擦手。”林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宁夕猛地回头。
林衍从制服内袋抽出一块雪白的手帕,布料平整,边角绣着小小的星舰徽记。
他伸手递给她:“录取通知书沾了血,不好看。”
宁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节上破皮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泥污,脏得不成样子。
而那份崭新的录取函,正被她紧紧攥在掌心,边角已经沾上了暗红的指印。
她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宁夕道:“我不需要施舍。”
林衍看着她,忽然笑了: “不是施舍,是战利品。”
宁夕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衍道:“你打赢了架,总该有点奖励,就当是学长给新生的见面礼。”
宁夕没动。
血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打湿了上衣领口。她盯着林衍,像是要从他的眼睛里挖出什么阴谋。
但那双眼睛里,只有平静的坦荡。
最终,她一把抓过手帕,粗鲁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污。
布料很快被染脏,雪白变成暗红。
“现在能说了?”宁夕抬头,眼神锋利:“为什么帮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悬浮车的引擎声越来越响,工作人员出声提醒:“林衍同学,我们该回去了。”
林衍收回视线,转身拉开车门:“因为我想看看你能走多远。”
透过车窗,林衍最后看了她一眼:“开学见,学妹。”
悬浮车升空离去。
宁夕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她十六年人生里,收到的第一件,没有标价的礼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