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气象局发布了高温红色预警。
清晨七点,太阳已经毒辣得像一团熔化的铁水,把马路烤得发软。
池觉站在阳台上,手里的冰咖啡杯外壁凝结了一层水珠,正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淌。
“今天最高39度。”他对着屋里喊道,“我们得早点去买西瓜,中午肯定热得没法出门。”
没有回应,但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池觉不用看也知道江辞正在做什么——先把被子叠成标准的方块,然后数着秒数刷牙,最后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三下。
这套晨间仪式五年来几乎没变过。
他们的家不大,两室一厅,位于大学和老城区之间。
客厅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星图,是江辞去年生日时池觉送的,冰箱上贴满了各种便签,大多是江辞写的购物清单和数学公式,角落里摆着一架电子钢琴,琴键有些磨损,证明它经常被使用。
“好了。”江辞出现在客厅,穿着那件池觉熟悉的深蓝色T恤,头发还带着微微的湿气。
他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这周的计划。“先去买西瓜,然后超市,最后图书馆。”
池觉笑着摇头:“这么热的天,图书馆下午再去吧。”
江辞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他在思考时的表情:“可是周三上午图书馆人少,安静。”
“但你会中暑的,乖宝。”池觉走到他面前,轻轻拂去他额前的一滴水珠,“想想去年夏天。”
去年七月,江辞在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热晕了,幸好被路过的同学发现。
那之后池觉对高温天气格外警惕,简直像个过度保护的老母亲。
江辞的睫毛颤了颤,妥协地点头:“下午四点去,太阳角度...适合阅读。”
这就是江辞式的妥协——依然坚持目标,只是调整路径。
池觉已经学会欣赏这种固执中的灵活性,就像欣赏一首变奏曲中的主旋律。
出门前,池觉往背包里塞了两瓶冰水、一把折叠伞和一条湿毛巾。
江辞看着他忙碌,突然说:“像小时候。”
“嗯?”
“你以前...也这样。”江辞指了指背包,“总是准备很多。为了我。”
池觉的心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
他记得十二岁的自己如何小心翼翼地准备每一次外出,如何背着装满江辞可能需要的各种物品的书包。
——那时是责任,现在是爱。
——本质不同,但表现形式竟如此相似。
“因为你是我的乖宝啊。”池觉揉了揉江辞的头发,在他皱眉抗议前收手,“走吧,趁太阳还没发疯。”
街道上热浪滚滚,行人稀少。
两人沿着树荫慢慢走着,江辞走在内侧,这是池觉多年养成的习惯——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给他。
虽然现在的江辞已经不再需要这种保护,但有些习惯已经刻进骨子里,成了本能。
“听说了吗?”池觉用肩膀轻轻碰了碰江辞,“西瓜摊的老张说今年进了新品种,特别甜。”
江辞点点头,眼睛盯着地面上的方形地砖,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砖块中心。,是他的小游戏,从童年延续至今:“糖度...预计12%以上。但籽多。”
“你怎么知道?”池觉惊讶地问。
“上周...李小盾说的,他叔叔种西瓜。”江辞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想吃...无籽的。”
这个简单的偏好表达让池觉心头一暖。
七岁的江辞几乎不会主动表达对食物的好恶,只会机械地吃下放在面前的任何东西。
现在,他会说“想吃无籽的”,这种进步看似微小,却包含着巨大的勇气。
——承认自己有所求,有所好。
“那我们买两种。”池觉立刻说,“一种甜的,一种无籽的。”
西瓜摊在市场尽头,摊主老张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从池觉小时候就在这卖水果。
看到两人走近,他笑得露出几颗金牙:“哟,小池和小江!正等着你们呢!”
“张叔好。”池觉笑着打招呼,“听说今年西瓜不错?”
“保甜!不甜不要钱!”老张拍着一个墨绿色的大西瓜,“这个,沙瓤的,甜掉牙!”
江辞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在几个西瓜间游移。
池觉知道他在观察、计算、比较——颜色、纹路、大小,这些在江辞眼中都是可量化的数据。
“小江,来,你挑。”老张早就熟悉江辞的习惯,“你眼光最准,去年挑的那个瓜,我老伴到现在还念叨呢!”
江辞慢慢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一个中等大小的西瓜,然后把耳朵贴上去听。
他的表情专注得像个在检查心跳的医生。
池觉站在一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无论看多少次,江辞挑西瓜的样子都让他心生暖意。
“这个。”江辞最终选定了一个深绿色条纹的西瓜,然后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略小的,“还有那个,无籽的。”
“好嘞!”老张麻利地称重,“小池啊,你弟弟真神了,这个无籽的我刚进的,就剩这一个了。”
池觉骄傲地笑笑,付钱时多给了些零头,离开摊位后,江辞突然说:“左边的...更熟,敲击频率...3.5赫兹。”
这是江辞式的解释——用数字和物理概念描述一个西瓜的成熟度。
池觉假装严肃地点头:“明白了,3.5赫兹是最佳共振频率。”
江辞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在开玩笑,但依然认真地补充:“水分含量...影响声波传播速度。”
“我家乖宝最聪明了。”池觉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在江辞抗议前迅速收回手,“接下来去买雪糕?”
超市的冰柜前,江辞毫不犹豫地拿了几支蓝色包装的雪糕。
池觉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十五年前的夏天,他如何费尽心思找遍江城所有商店,只为给江辞买到蓝色包装的棒冰。
“还是喜欢蓝色的?”池觉轻声问。
江辞点点头,眼神清澈得像当年的那个男孩:“蓝色...波长470纳米。最稳定。”
这个回答让池觉的眼眶微微发热。
十五年过去,世界天翻地覆,但江辞对蓝色的偏爱依然如故,像是一个不变的承诺。
回程的路上,太阳越发毒辣。
池觉撑开伞遮在两人头顶,江辞抱着装雪糕的保温袋,小心地避开阳光直射。
路过一家宠物店时,江辞突然停下,盯着橱窗里的一只蓝眼睛白猫。
“喜欢?”池觉问。
江辞摇摇头,但目光没移开:“像...外婆家的猫,小时候。”
这是江辞极少提及的过去——在被池家收养前,他曾在生母的娘家短暂住过。
池觉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想养一只吗?”
“不。”江辞终于转身离开,“我们...经常不在家。不公平。”
这个回答如此“江辞。”
——理性中带着温柔。
池觉突然想象起未来的某天,当他们有更稳定的生活时,或许真的可以养一只蓝眼睛的猫,看着它在江辞弹琴时蜷缩在钢琴顶上。
公寓里,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池觉把西瓜放进冰箱降温,然后拿出两支雪糕。
江辞已经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即使在暑假,他依然坚持每天学习。
“休息会儿。”池觉递给他一支雪糕,坐在旁边,“你昨天熬夜了。”
江辞接过雪糕,但没有马上打开:“不困,想看完这篇论文。”
池觉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
——是一篇关于音乐与数学关系的英文论文。
他笑着摇头:“连暑假都不放过自己?”
“有趣。”江辞简短地回答,但眼神闪烁着求知的光芒,“音乐...就是声波的数学表达。”
这就是江辞的世界。
——一切都可以转化为公式和规律,连艺术也不例外。
池觉曾经试图理解这种思维方式,后来发现不如单纯欣赏江辞沉浸其中的样子。
“吃完再看。”池觉坚持道,帮江辞拆开雪糕包装,“连你们教授都放假了。”
江辞妥协地咬了一口雪糕,冰凉的奶油在他唇边留下一抹白色。
池觉下意识伸手帮他擦掉,手指在江辞嘴角停留了一秒,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
这个简单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各自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雪糕。
午饭后,池觉从冰箱拿出西瓜。
一刀下去,瓜皮发出清脆的裂响,鲜红的果肉露出,汁水顺着刀锋流到案板上。
——完美成熟的证明。
“张叔没骗人。”池觉切下一小块递给江辞,“尝尝?”
江辞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汁水还是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是江辞式的“惊艳”表情。
“甜吧?”池觉得意地问。
“糖度...超过12%。”江辞严谨地回答,但嘴角沾着西瓜汁的样子像个满足的孩子。
他们坐在客厅地板上,围着茶几吃西瓜。
池觉故意把籽吐得很远,逗江辞皱眉,江辞则把籽整齐地排在纸巾上,按大小分类——典型的江辞式强迫症。
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的光影,电风扇摇头晃脑,把两人的头发吹得轻轻飘动。
“小时候...”江辞突然说,眼睛盯着西瓜,“你总把中间最甜的部分...给我。”
池觉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因为乖宝值得最好的啊。”
“不公平。”江辞抬起头,黑眼睛直视池觉,“你应该...也吃甜的。”
这个简单的公平意识让池觉心头一热。
他切下一块没有籽的瓜心,递给池觉:“给你。今天...我分享。”
这个举动看似微小,却包含着巨大的进步——江辞不仅意识到了公平,还主动采取了行动。
池觉接过西瓜,感觉它比蜜还甜。
“谢谢。”他轻声说,故意夸张地咬了一大口,“哇,这块特别甜!是不是偷偷加了糖?”
江辞知道他在开玩笑,但依然认真地解释:“瓜心部位糖分集中,因为光合产物运输的...”
池觉笑着听他解释,心想自己可以听这个声音一辈子。
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空调滴水的声音像某种奇特的节拍器,电风扇摇头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这些构成了他们的夏日交响曲。
下午三点,江辞如约去了图书馆。
池觉在家整理他们合著的编程教材——这是出版社刚接下的项目,将特殊教育方法与编程入门结合。
江辞负责数学和逻辑部分,池觉负责教学设计和语言表达。
电脑旁放着江辞今早写的便签:“第7章需要更多实例。普通儿童与ASD儿童学习曲线对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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