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昼闭了眼睛，径直落地北山塘。
却没有想到，在血色径流汇聚处，有一股视线，从他降落至此，便一直盯着他，而这双眼睛的主人说是稚童，并不为过。
起初咫昼是谨慎，继而是疑惑，直到现在，平静占据了上风。
北山塘被屠村了。
这手段倒是不像是大型妖兽所为。
那不应该是剩下两个活口才符合吗?
在暗色下，咫昼忽然又瞥见，那少女背后拖着的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陷进泥里，早已经晕了过去。
“真的就只剩下两个活口了。”咫昼抿了抿嘴，“这样的巧合真是天意吗?”
那少女看起来很是可怜，一阵寒风袭来，止不住打冷颤，却没想过放开身后人的手，久了，湿漉的衣角变得僵硬，单是看着就觉得冷。
咫昼很快回过神来，满是关切，飞升过去，一手一个，稍微掂量了下，再一睁眼，已经朝来时方向飞去。
“我们要去哪儿？”少女冷不丁开口，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我带你们回渡渊福地。”
“什么？北山塘真的就只剩下两娃了？”族群里，大多数都是惊讶的，惋惜的同时又是一阵后怕。
当年若不是咫昼以命相护，他们的下场不会好过北山塘。
“还愣着干什么？”正是这时，咫昼开口，很是自然地使唤夏鱼，“快带两个小孩看看大夫啊，该吃吃该喝喝。”
“渡渊福地还是在白天，雨过天晴，微风轻拂时观赏才是最佳啊。”棠栀的声音轻快，“怎么，几年悠闲过了，引路你真是越来越放纵自己了，这么点海拔还需要我动用灵力帮你，简直是鹿界耻辱。”
棠栀叹了口气，语气也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隐忍，“你怎么胖成了这个样子啊。”
引路吧唧吧唧嘴，闻言吐出口鼻息。
棠栀扶额。
还没来得及继续欣赏美景，棠栀忽地视线模糊，连带着身子发软，眼前一黑，接着，就要向前倒去。
虽说引路够肥大，并不至于让棠栀跌落，咫昼现身接着棠栀的片刻，心跳还是露了半拍，脸色变得苍白。
搂住棠栀双肩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棠栀靠在他怀里，微微地侧过头去，咫昼将散落下的一缕头发别上去，眼底带着不明的深意，直到探明身体并无大碍，紧皱的眉头连带着双肩才彻底放松下来。
没多久，棠栀醒的时候，先闻到了独属于咫昼身上的清香。
她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盯着跟前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有些惬意，却也自持理亏。
望着天，棠栀默默摸了摸肚子，“我饿。”
咫昼听着，并无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儿都没给棠栀。
咫昼生气了。
好稀奇。
“我好饿。”棠栀嘟囔着，又闭上眼睛，努力遮掩上翘的嘴角，“昼昼，你孩子说好饿啊。”
咫昼垂着眼睛。
“知道了。”咫昼转过身，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声音很轻很柔，是与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你不怪我？”棠昼有些奇怪，咫昼的态度，实在叫她意料之外。
半晌，棠栀头靠在咫昼一肩，听见头顶叹了一声，“怪。”
怪？
棠栀有些错愕，怪还对她这么好。
“怪我。”咫昼紧紧搂住怀里人的双肩，话里的怜爱不用言尽就已经意无穷了。
恰是这时候，棠栀抬头，看向他。
“我知道错了。”棠栀老实低头，“以后再也不敢了。”
在棠栀看不明的地方，咫昼终于忍不住，唇角不禁上扬。
咫昼牵着引路，听着棠栀讲游历的趣闻，才刚刚走近渡渊福地。
“我哩个小栀栀啊，你这是去哪儿了。”夏鱼扑过来绕着棠栀转悠，“你知不知道，我回房间没看见你，又去驼棚没看见引路，我感觉我魂都已经追随你们而去了。”
“下次。”夏鱼双手合并，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出去玩的时候多带我一个，可以吗？”
棠栀掩唇轻咳，“我真的就是去散散心而已。”
站在她身侧的咫昼，偏过头去:“嗯，散散心，也就五六千米的高山而已。”
“什么？多高？”夏鱼听完彻底不淡定了，“棠栀你怎么回事，怎么可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可以……我跟你讲太危险了，你一个弱女子，还怀着孕呢，不可以去……”
咫昼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嘴里却念着:“怪我不好，要是平时里我再多陪陪她的话，她也不至于……不至于去了。”
棠栀:……
原本几分钟的路，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才到房间。
棠栀面无表情，伸手戳了戳咫昼。
“北山塘怎么偏偏就只剩下两个小孩？这事有点奇怪啊。”
咫昼微笑，顺着他的力道过去，棠栀落坐床榻的动作很稳，咫昼也将她抱了个满怀。
下一刻，咫昼也只将下颚轻轻抵在棠栀肩上，惬意地闭上了眼，“想不明白就没想了，我今天看见那个女孩的时候真的好心疼啊，可能是自己也快当爹的原因吧，我现在对小孩就只有疼惜了。”
棠栀无奈，只能放弃，她微微叹息，“算了，缘分天定，何况改变了因果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棠栀低了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咫昼手心比画。
片刻，咫昼终于忍不住下定决心抬眸，望向棠栀:“你想好了吗？”
棠栀唇角一弯，笑着点了点头。
夏鱼目光幽幽，望一眼棠栀离开的方向，一晃两月有余，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放心清洗手中的衣服，视线被不远处一处溪流吸引着。
溪流侧，夏月穿着短袍，一侧垂着栗色发辫到腰间，发间编织着些许多零星的饰品，冗长的衣袖被禁锢在臂间，露出白皙的手腕。
而她身侧等待清洗的正是引路，夏月按捺不住几乎要抽动起来的嘴角，微微倾了身子，一下没一下地轻顺着驼鹿的皮毛，她的神色沉静而温和。
咫昼一回身便看见了这般模样的夏月，视线锁定不远处偷懒浣衣的摸鱼夏鱼。
“你这样？”咫昼犹豫地开口，“族长会怀疑你虐待儿童的。”
夏鱼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他，“有道理。”
棠栀走过来，朝着夏月递来两串糖葫芦，也不知道是费了多大劲儿才能买到，渡渊福地虽然是福地，该不福的是一点也没落下。
“谢谢棠姐姐。”说完之后，就拿着另一串糖葫芦去找夏夜了。
棠栀点了点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咫昼瞥一眼棠栀手里的糖葫芦，凑过去叼下棠栀还未咽下的半颗山楂。
“你们真的虐待儿童啊。”棠栀收回视线，啧啧两声，反应过来弹了下咫昼握她的手，“夏月还这么小，怎么能让她去洗引路？何况引路需要洗吗？把它丢水里涮两下就好了。”
引路:……
“棠栀。”咫昼笑着唤她，“我为引路发声。”
另一边，夏月极度兴奋，带着糖葫芦拍了拍夏夜的肩膀，话语里透露着她的欢欣，“呐，棠姐姐给我们的。”
夏夜接过，眉眼间尽显平静，望向夏月的神色坦荡又温和，“我吃一个就好了，剩下的归你了。”
夏月看着看着，忽然伸手塞了两个糖葫芦给夏夜，“你人真好。”
夏夜笑着点了点头。
能不好吗？虽然醒来失去了记忆，却也从族里人听到了自己的身世，夏夜望向眼前少女的眸意深了深，也许有一天回归本名，就她与自己关系最近了吧。
“不过？”夏月斜睨着眼，看上去很是可爱，可不过几秒，她又挑了挑眉，签指夏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嘛？”
夏夜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夏月脸色微愣，不妨下一秒，她仓促转身，“谁知道呢，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夏夜看着夏月慌乱离去，眸意不明，在原地只是笑了下，没追过去。
未来，是说不准。
但他绝不会让别人伤害到夏月。
夏夜也不行。
躺在棠栀身侧的咫昼，转过头看她，“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棠栀摇了摇头:“没不舒服，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太多了，我们现在早做打算是好的，你还记得我之前的那个梦吗？”
咫昼点头，双手附上了棠栀的那双，“当然记得。”
“这也许就是破局之处。”棠栀说着，瞥见咫昼的神色，没来由地让她心上一颤。
“我不舒服会跟你说的。”
“我知道。”咫昼沉着眼说：“就是心疼。”
引路是那只驼鹿的名字；
捡回去的那两个小孩儿，女孩夏月，男孩夏夜；
渡渊福地生活的本土人一般就姓夏[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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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半夏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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