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众人围着一锦衣华服的女子。
被他们簇拥在中心的女子双眼牢牢紧盯着虚空,良久,她似是回过神来,一瞬冷汗频出。
“大宋的天,要变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为首的帝王一惊:“国师这是何意!?”
“她,要回来了。”
*
数公里的森林外,一女孩在一颗大树下透过手心望见国师传递给她的消息,又惊又喜。
她知此事重大,为不出纰漏,将滂湃的心情耐下,才走进林中,寻找国师所说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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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一片漆黑,动了动手指,是麻木的僵硬。
何施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耐心地观察了一圈四周,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具宽敞得足以躺下两人的棺材,身下铺着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软垫。
她还不是很适应这具身体,便待在棺材内活动了下躯体才掀开棺材盖。
白光突如其来刺来,使得泪珠自发一粒粒排着队往下掉。
何施有些新奇地摸上自己的脸颊,脸上不由自主地弥漫出喜悦。
泪水与笑容结合在一起,竟让她显现出一种初生婴儿般的天真无邪。
“喂!你没事吧?”
在朦胧的泪光中,何施隐约望见了一位与自己凑得很近、神情焦虑的女孩。
她是在问我吗?
何施疑惑地歪了歪头:“我-”
她声音沙哑得出奇,许是太久没出声的缘故,一开口就被呛住。
女孩急忙上前,或是想起什么,脚步顿住,特意瞧了瞧四周。
眼见四下无人,她朝手心吐出一口气,凭空变出一件手帕和一碗水来。
而后上前扶住何施,一只手臂支在棺材边沿让她靠着。
女孩很是耐心,先给她擦干呛出的眼泪,再缓缓帮她镇定下来,最后扶着碗一点点把水渡进她唇里。
于是何施也未曾察觉,这位“偶遇”的好心人落在棺材内打量的视线。
一碗水下肚,何施感觉精神好多了,转向那女孩,有些不确定的询问她:“谢谢你,你是这副身体的阿娘吗?”
何施已经消化好了原主的一点记忆,具备了一些基本常识,知道生物有意识后第一眼见到的活物就是自己的阿娘。
阿娘对生物们来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因为她们赋予生物们生命。
不过面前的这位姑娘好像和自己这副身躯看起来差不多大,不应当是阿娘啊?
何施的目光在女孩身上来回打转,似乎这样就能透过表面看到本质,寻找到问题的答案。
镜妖在何施将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已经及时将眼神收回。
听到问话后,她思索了几秒,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几分手足无措的神态。
接着她下意识望了望手心,何施不经意间看见她的动作,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看手心?”
镜妖的躯体僵硬了一霎,再顾不得什么,抽出手臂风驰电掣地躲到了离何施几米开外的大树后面。
“你,夺舍了这具身体吗?”声音从树后响起。
何施想着这应该确实不是自己的身体,便点了点头。
口水被吞咽的声音,树皮被指甲一道道划着发出的滋滋声,在寂静空旷的森林想起。
伴着这些奏乐,藏在暗处的人仿佛镇定下来:“我是镜妖,真身乃为三生镜。”
“无论是妖是魔是人是鬼是仙,我都能看见他们的前尘今生未来。”
“可你,你没有任何东西让我看。不对!就算是夺舍之人,我也可以看。”
半盏茶后,镜妖从树后向何施走来。
逆着阳光,看不清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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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什么?”镜妖面上满是好奇地瞧着何施,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无人看见她眼睛深处沉淀的冷。
“我,可以是世间万物。”
何施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她凭直觉给出了一个答案。
镜妖听了这话也没反应,嘴角挑起讽刺的笑:“我其实也不关心你的种族。”
“人们总说,仙途坦荡,有着无上荣光,各路牛神鬼马也就簇拥着想去往那条路上。
“人多了,也就忘了。”
无人看见背后——踩着万千尸骨踏上的荣耀。
镜妖眯着眼直视璀璨的阳光,绕回想说的正题:
“我得告诉你,你夺了这人的身就得帮她平了因果,你得去找一个人报仇。”
“不然,你会魂飞魄散的,这是天道法则。”
“谁?”
“一个负心汉。”
“负心汉是什么意思?”
“就是坏人。”
“那我怎么去找这个人呢?”
何施直起坐在草坪上的身子,眼也不眨地凝视着镜妖,似乎想从她那儿得到一个答案。
“我会帮你的。”镜妖见她万分依赖自己,思绪不住地打转。
“另外,”镜妖望了望荒无人烟的四周,神神秘秘地俯下身凑到何施耳边。
远远望去,仿佛两个贪玩的小女孩在互相交换秘密。
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也是夺舍的。”
说完,镜妖谨慎地观察何施的情绪,用余光看见了何施并无太大情绪波动的侧脸。
她并不气馁,见状继续往下讲:“我这原主同你那具身体本该是极好的关系,她却被负心汉蒙骗,错认救命恩人还让恩人伤了心,最终白白失了性命。”
“想让那负心汉偿命,然而落得个命丧黄泉的结局。你说负心汉那样一个人,招不招人恨?该不该杀?”
说到最后,镜妖瞳孔火红,周身凶光大起,几乎要变回原型。
可另一侧的小姑娘无动于衷,见到她很是激动的状态,眉目间才有了点细微变动。
只见她眉毛都拢到一头去,眼睛眨得像有蝴蝶在睫毛上飞舞。
片刻,何施缓缓突出一口气,一字一顿,貌似很不理解地开口问镜妖:“只要有人想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坏人吗?”
镜妖倏地安分下来,眼眸中不起一丝波澜,像一潭没了生机的死水。
“我们用文字记录史实,可史实也为人为。”
“你很难去说错与对,因为历史有一个万古不变的定论——只有胜利者,才可以编造假象。”
她垂下眼帘,摸了摸窝在她怀里的何施头,“不过,”她柔柔地对何施笑起来:“它也可以改写,不是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在一个凡人还不能修仙的时代,有一介小国被灭,新王上位,年号为秦。
上任后新皇大刀阔斧改良朝政,为民生赴汤蹈火。
他是一位很有魄力的君王,可是因为他花费在政事上的时间太多了,他的子嗣只有一位公主。
为此他修改了以往女子不涉政的条例,让那位公主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位以女子之身担任皇储的存在。
外头有关小公主的传言纷纷扰扰,有称赞也有毁誉。
不过这些都传不到她耳中,她的父亲把她护得太好。
她意识不到外界的残酷,这也为她的未来埋下了祸根。
这位公主名号太清,有一位伴读,是侯爵之子,文武双全,面目俊朗。
有这样一位少年郎在身旁,太清渐渐对他上了心,有了爱慕之情。
这情一字,是所有祸端之首。
*
太清并不知晓,她的伴读还有另一层身份---前朝皇子。
他处心积虑地在王朝的更新换代中存活下来,凭借存活下来的人手拉扯出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又借着皇储选伴读的东风混入了皇宫。
皇子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先是谋取了太清的信任,再一步步在太医院、内务总管等可以直接接触皇上的职位处安插一点人手,让他们等候吩咐。
他们终究没能在这位皇帝在位期间得逞,这并不要紧,因为小公主接替了皇位。
二人一同长大的情谊自是旁人所不能比拟,这份信任为帝王招来了一匹觊觎皇位的狼。
他将太医院安插的人手派上了用场,神不知鬼不觉地使太清的身体衰败了下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太清缘于身体缘故渐渐对政事处理感到力不从心,朝中那些千年老狐狸嗅到了良机,纷纷劝说开设内阁。
皇子以此为点散布谣言,意为离间,招数奏效了。
先皇登上皇位不久,许多有功之臣接连被封赏,但之后在执政期间一个接一个被圣上起了猜忌,最后只余几位尚存人间。
有此先例,朝臣中其实并无十分簇拥太清者,她又是女子之身,免不了闲话,竟由此发展有了心疾,在下朝后宣太医召见时仙去了。
这位太医正是皇子之人,被传唤之际已有猜测,一并带着皇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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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太清去世真正原因并非只有心疾一道原因。
彼时她退去一众奴仆,屋内看似只有三人,实则皇子袖中藏有玄机---彼岸镜,那镜便是我原身的真身了。
彼岸有千面,可通心灵,幻化成何人皆随心。
要说彼岸为何愿意助那皇子之力,无非是一个公主女扮男装救了她,自个寻恩错认人反被利用的故事。
且说这处,太清看来了两人心中诧异不显,宣他们上前。
离了近了,看清是谁安下心来,本想让太医看看身子,皇子却抢先搭话,卷起惊涛大浪:
“太清,这抢来的皇位,你坐得舒服吗?”
太清一惊,微微起身去摸枕头下藏的匕首,入手空无一物。
“我知道你还有在身边放武器的习惯。我给你收起来了。”反贼“好心”地解释道。
“你究竟是谁!?”身下的被褥被太清的手抓出几分褶皱。
“侯爵之子,救命恩人,公主伴读,陛下觉得,臣”他倏地停顿下来,片刻又状似若无其事地续上:“应该是个什么身份。”
“要说,臣记得最牢的身份,不巧,正是公主不知道的身份---被你爹害得国破家亡的仇人!”
“陛下可想知道,臣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太清并不接茬,皇子对此熟视无睹,垂眉盯着地面,一字一字扒开自己的难堪,不知要说给谁看。
想起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双手紧握,青筋肉眼可见地仿佛要冲破皮囊。
阴郁在胸中堆砌成前所未有的高度,愤懑的心境在视线转到床上消瘦的太清时刹那消散。
他狂热地望着她,却更像透过她望见许多人。
“很快一切都将了结。”他说。
*
太清无法接受引狼入室这个她亲手所致的结局,在反贼能进来这一刻,她就已经知晓自己会在史书上留下怎样的骂名。
她只想,死的好看些。
她是自缢的。
这能算,君王死社稷吗,奄奄一息之际她脑中怔怔地只剩这一个念头。
彼岸变成太清的模样,做了一段时间的傀儡皇帝。
反贼一步步掌握朝中局势,到最后他完全大局在握,彼岸写下了退位诏书,自言德行有损,不配为帝,传位于反贼。
好笑的是,他推脱了三次才接。
反贼当了皇帝后,看着太清模样的彼岸,心神一动,让她入主后宫。
你说人呐,怎么都那么贱呢,都非得走到路尽头了才认清,太清是,反贼是,彼岸……彼岸也是。
她在太清的居所里找到了当年救命恩人的信物,这才发现犯下了她无法挽回的滔天过错。
她想以命偿命。
她失败了。
她去陪她恩人了。
“这就是一切的结局了。”
镜妖低头看着手心,情绪不再激烈,也不再言语。
何施冷眼旁观地看着这个安静的女子,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异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自己,何施摸上剧烈跳动的心脏,恨意的细胞从故事的第一个字就被挑动,随着发展越演愈烈。
但——这是原主残留的情感,不是她的。
她,天生无情。
“可或许,无情才为有情,方能做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何施,成为一把——秉公执法的剑。”
记忆深处,好像有谁如此宽慰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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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生——天生无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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