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凡是被房间外走廊里接连响起的关门声和行李轮子滚动的声音吵醒的。
他半眯着眼睛摸到枕边的手机。
7:35。
“草！”谢翊凡瞳孔放大，瞬间清醒。
昨晚和郭川通话结束后，对方不由分说把大纲和选段给他发了过来，剧本是原创的，也从未公开演出过，他没有任何参考。原本只是想着瞟一眼，但后面竟然不自觉练了起来，过度投入的情绪一时之间难以平复，以至于他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谢翊凡胡乱抹了一把脸，对着镜子随便抓了抓睡得蓬乱的头发，右手刷牙，左手收拾行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乱塞。
唐飒坐在餐厅里听着音乐刷着微博，桌上是久违的中式早餐。她慢悠悠地喝着碗里的白粥，看着热搜上那些无聊的花边，仿佛昔日的时光已是隔世。
小时候她不知天高地厚地羡慕过那些精致白领，穿着得体的服装，出入在高档写字楼里，人手一杯咖啡，打开笔记本电脑随时随地办公。十年后，她如愿过上了曾经憧憬的生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
唐飒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一直磨蹭到七点五十，依旧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意识到自己可笑的小心思后起身从餐厅离开，而这时谢翊凡刚好从一楼电梯拉着箱子出来。
“早。”
谢翊凡转身看到是唐飒，机械性地点点头，表情有些呆滞，“早。”
他头上扣了帽子，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显然是没睡好，唐飒也省了问后半句。
“吃过早饭了吗？”
“没，来不及了。”他看向门外，崔队已经在招呼众人上车，搞特殊也不是他的风格。
唐飒顺着谢翊凡的目光看过去，心下了然，“你先上车。”说完转身折回了餐厅，谢翊凡以为她落了东西，也就没有在意。
“怎么少了一个？”崔队站在过道上来回数了两遍，人数依然对不上，“大家互相看看谁还没到。”
谢翊凡抬眼看到斜前方的位置还空着，刚想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崔队。”唐飒匆匆出现，语气中夹杂着歉意和稍显急促的喘息。
“没事。”崔队无所谓地笑笑，冲司机喊道：“OK，人齐了，师傅我们出发吧。”
唐飒绕过崔队，把手里的袋子直接塞进谢翊凡手里。
“车程还远呢，不吃早饭你捱不到的。”
谢翊凡看看塑料袋里装着的鸡蛋还有包子，诧异之余还有点，温暖。
“谢谢。”
唐飒微微侧了下头，余光中谢翊凡已经在剥鸡蛋壳。谢翊凡心里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也无所谓知道，但至少她用自己的方式还了一次人情。
谢翊凡的包里装着胃药还有消食片，常年饮食不规律，胃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郭川嘱咐多少次按时吃饭都跟耳旁风似的。他今天原本已经做好了吃胃药死扛的准备，压根儿没想到唐飒会特意回餐厅给他打包早餐。
平缓中偶有颠簸的路程不知行进了几个小时，崔队唤醒众人的时候，窗外已经从光秃秃的戈壁变成了望不尽的翠绿山林。
“还有半个多小时我们就到禾木村了，少数民族向来能歌善舞，等会儿我们有个特色表演，大家如果想看的话，一人一百，不想看也不要紧，就在景区里逛一逛，我们晚点集合。”
老年人大概率是没兴趣参加的，唐飒猜测。
果不其然，来到小木屋的游客互相打量着彼此，周围都是年纪相仿的同龄人。
谢翊凡跟在唐飒后面，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把她原本期待的正C位挤出去一些。唐飒瞥了一眼，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节目还没有正式开始，唐飒另一侧的中年女人拿起面前的咸奶茶喝了一口，表情很是微妙。
“不好喝吗？”唐飒问道。
“也不是，有点奇怪，喝不太惯。”
听到这儿，唐飒也拿起纸杯抿了一口，咂巴咂巴没品出什么特别之处，但味道确实喝不太惯，杯子放下后便再没动过，反倒是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糖和瓜子来冲冲口腔里的味道。
谢翊凡见状，不信邪地喝了一口，表情和刚刚的中年女人如出一辙。
屋内的窃窃私语在片刻后安静，表演人员穿着特色的民族服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的也是民族乐器。
尽管唐飒只认识马头琴，而且她上一次见到这玩意儿还是在小学音乐课本上。
悠扬的旋律响起，几分钟后，浑厚而神秘的呼麦从一个壮汉口中发出，唐飒虽不知道这种声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她仍然很激动，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人。
谢翊凡的眼睛亮亮的，双手交叠搁在两腿之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位歌手，神情很是专注。
他上一次站在舞台上，是两年前的十月十二号。
......
换气，升key。
很好，只差最后一个音就完美收尾了。
谢翊凡从未这么紧张过。紧张到心脏就在咽喉处跳动。
他气沉丹田，刚发出一个音，瞬间感觉不对。
喉咙发紧，嗓子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任凭他想要强硬唱上去，声带的不适如同砂纸在摩擦，连喊停都来不及。
刺耳又滑稽的破音穿透音响在大剧院里回荡，落入在场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那一刻，他无比想要逃离这个舞台，这个他曾经甘愿为之倾注一切心血的地方。
......
眼前的年轻男女神采飞扬，享受着这方寸舞台，即便日复一日都不曾改变。
谢翊凡此刻内心五味杂陈，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或许是察觉到周身气压的变化，唐飒偷偷瞥了一眼，和其他人被感染到的愉悦不同，她在谢翊凡脸上看到了一种落寞。
一曲终了，戴着花帽的男生鞠躬谢幕。
“谢谢大家，我们想邀请大家和我们一起跳个舞！”
哟，还有互动？唐飒挑挑眉，她可太不擅长跳舞了。
“你去吗？”她戳了戳谢翊凡。
谢翊凡像是才刚回过神，冲她摇了摇头。
两人并排而立，靠着栅栏站在人群外，看着那男女老少纵情歌舞，释放自我。哪怕动作不标准，哪怕肢体不协调，可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
连谢翊凡这么一个不太合群凑热闹的人竟也全程跟下来了。
人群中一个大爷因为拍子慢半拍总和旁边的大妈撞上，两人的表现逗乐了在场围观的路人，唐飒忍俊不禁，但谢翊凡依旧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在那里，可心思却不在。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谢翊凡的那双窗户窗外一定是多云。
“等会儿一起吃饭吗？”
“好啊。”谢翊凡的态度和第一天简直判若两人。
禾木景区内沿途的餐馆不少，价格不算很亲民，但恰逢饭点，竟也是座无虚席。
“两份抓饭，八个羊肉串，不放葱姜蒜。”
唐飒点完把菜单给了服务员。
谢翊凡没想到唐飒还记得自己的忌口，她坐在自己对面，神情自若，姿态娴熟，仿佛两人已经相熟许久。
“你记性还挺好的。”
“什么？”唐飒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我上次和你说的不吃葱姜蒜。”
“哦，这个啊，你这个也不难记。”唐飒想想每次项目前要拉Excel表格去统计不同艺人的要求，密密麻麻好几页纸，她生怕出了疏漏，相比之下，谢翊凡这点要求简直是小儿科。
“我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谢翊凡无意八卦别人的**，但通过这两天的相处，他的确有些好奇唐飒的职业。
唐飒皱皱眉，上下嘴唇动了动，看上去有些为难。
“不想说也没事。”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不知道该说哪一个。
唐飒抿了抿嘴，缓缓开口，“我之前是做制片的。”
“影视制片？”
“嗯，主要是网剧类的。”唐飒隐去了短剧的工作，尽管短剧很火，还能赚一笔钱，可她内心清高，挣扎坚持了这么久还是不甘于妥协至此。
听完唐飒的回答，谢翊凡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好奇，反而是了然。
唐飒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不离十。他要么也是圈内的，要么就是和娱乐圈也有渊源。
可问题是，谢翊凡顶着这样一张脸，怎么也不至于没听说过吧。
“你呢？”唐飒求证。
“我？待业，没工作。”
这个回答显然是在避重就轻。唐飒生了些许不悦，面前的人把自己的话套出来就开始抖机灵回避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也是娱乐圈的。”
“怎么说？”谢翊凡挑眉。
“你外形条件很不错。”
谢翊凡不以为然，这样的评价他早就司空见惯了，既不会害羞脸红，也不会过于谦虚推辞。
“你有没有兴趣来拍戏啊？”
“没兴趣。”
“名利双收，不心动吗？”
谢翊凡笑笑，“我不缺钱。”至于名，无所谓。
唐飒愣了一下，转而勾起嘴角，“好的，谢少爷～”
玩笑话偏偏歪打正着，谢翊凡并不陌生这个称呼，同学朋友也喜欢拿这个来“揶揄”他。
“我之前，是音乐剧演员。”
谢翊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唐飒，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的不是吗。
“那我们，也算半个同行。”
唐飒留意到谢翊凡用的是之前，那么现在呢。她没有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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