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清晨的阳光刚越过教学楼的檐角，明德中学的校园就已被熙攘的人声填满。宣传栏前，“校园霸凌专项审查暨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大会”的红色海报格外醒目，海报下方围了不少学生和家长，低声议论着这场据说有上级领导和调查组专员出席的大会。闵清晏刚踏进教学楼大门，手腕就被一只力道颇大的手攥住，班主任李老师的脸出现在眼前，神色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舒昕婳，跟我来办公室一趟，有话跟你说。”李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不容置喙，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像是怕她跑掉。
闵清晏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走廊——这里曾是原主舒昕婳无数次被赵峰围堵的地方，墙角的阴影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女孩瑟缩的背影。
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李老师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目光无意识地飘向桌角的阴暗处，那里放着一个包装华丽的礼品盒，被一摞作业本挡着，却还是露出了一角精致的丝带。就是这抹丝带，让他瞬间想起了昨晚的画面。
昨晚放学后，赵峰的母亲穿着名牌套装，笑容谄媚地堵在办公室门口，趁没人注意，悄悄把这个礼品盒塞给了他，语气带着熟稔的讨好：“李老师，麻烦你再通融一次，我家赵峰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跟同学闹点小矛盾，没必要闹到大会上。你也知道，这次上面来了调查组，要是这事捅出去，不仅影响孩子前途，对学校、对你都没好处。”
李老师当时假意推拒了一下，嘴里说着“这样不好”，目光却早已落在礼品盒精致的包装上。赵峰母亲见状，笑得更得意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李老师，咱们都是熟人了，以前峰峰不懂事，也多亏你多费心遮掩。这点心意你收下，就按老规矩来，把事情压下去，别让调查组抓到把柄。”
李老师清楚，“老规矩”意味着什么。那是一次次收到购物卡、礼品后的默契，是对赵峰的霸凌行为视而不见，是对受害者求助的敷衍打发。他想起以前赵峰抢了同学的零花钱，被家长找到学校，他用“孩子间的玩笑”搪塞过去；想起赵峰把同学的课本扔进厕所，他让受害者“大度点”；想起舒昕婳红着眼眶来求助时，他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打发了回去。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却丝毫没有愧疚，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安稳。
收回思绪，李老师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虚伪的平和：“昕婳啊，你最近是不是和赵峰同学有什么不愉快？其实同学之间相处，磕磕绊绊很正常，没必要太较真。”
“不愉快？”闵清晏的声音像被冰水泡过，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的脑海里瞬间涌进无数原主的记忆碎片：被赵峰抢走作业本撕得粉碎时，舒昕婳蹲在地上捡碎片，眼泪砸在纸屑上晕开墨痕；被他堵在厕所门口辱骂“没人要的野种”时，女孩缩在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鼓起勇气来找李老师求助，却被一句“你怎么不找找自己的原因”怼回来，只能独自躲在被子里哭到天亮。
心疼像潮水一样将闵清晏淹没，几乎让她窒息。那个叫舒昕婳的女孩，内心该有多脆弱，才会一次次把希望寄托在班主任身上；又该有多绝望，才会在无数次求助无门后，渐渐收起所有反抗的勇气。她不是没有试过保护自己，只是在霸凌者的蛮横和老师的冷漠面前，所有的努力都像投入黑洞的石子，连一点回响都没有。
愤怒紧接着心疼翻涌上来，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烧着闵清晏的胸腔。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着清醒，也让她的声音多了几分坚定：“李老师，这不是‘不愉快’，是他长期霸凌我！他抢我的东西、撕我的书本、辱骂我、围堵我，这些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以前找过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处理？”
李老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躲闪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以前懦弱的女孩，今天会如此直接地对峙。他随即换上严厉的神色，拍了一下桌子：“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说话这么冲！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都是小打小闹，何必揪着不放？”他往前探了探身，语气里的施压意味越来越浓，“我告诉你，今天的大会很重要，有上级领导和调查组的人在，还有那么多家长，你要是敢乱说话，把事情闹大，不仅会影响咱们班的声誉，还会给学校惹麻烦！到时候，对你的升学、对你的名声，都没好处！”
“没好处？”闵清晏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仿佛浮现出舒昕婳独自哭泣的模样，“该担心名声和前途的，是赵峰那个霸凌者，不是我这个受害者！”她死死盯着李老师，眼神里的质问像利刃一样直刺对方，“你为什么总是帮他说话？为什么要一次次遮掩他的恶行？你作为班主任，难道不应该保护学生吗？就因为你的不作为，赵峰才敢越来越嚣张，才敢把别人的痛苦当成理所当然！”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每一个字都砸在李老师的心上。李老师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闵清晏会如此大胆，竟然敢当众质疑他的失职。他扬起手似乎想发作，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他知道，真要是动手，事情就更难收场了，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节点。
“你简直不可理喻！”李老师强压着怒火，指着闵清晏的鼻子怒吼，“我这是为了你好，为了整个班好！你要是敢在大会上胡言乱语，我饶不了你！”
“为了我好？”闵清晏笑了，笑声里满是冰冷的嘲讽和失望，“让受害者忍气吞声，让霸凌者逍遥法外，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我好’？李老师，你配当老师吗？舒昕婳以前那么害怕，那么无助，一次次来求你，你都视而不见，你睡得安稳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每一次敷衍，都是在把她往更深的黑暗里推？”
这些话像重锤一样敲在李老师的心上，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嘴唇哆嗦着，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他下意识地看向桌角的礼品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这件事压下去，不能让之前的“努力”白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王主任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本来是来叫闵清晏去大会现场确认流程，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尤其是闵清晏那句“一次次遮掩他的恶行”，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李老师！你在做什么？”王主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一步步走进来，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李老师瞬间僵硬的脸，最后落在闵清晏泛红的眼眶上，语气缓和了几分，“昕婳同学，你没事吧？”
闵清晏摇摇头，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李老师见状，赶紧收起怒容，换上一副委屈的样子辩解：“王主任，你来了正好！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口咬定赵峰欺负她，我只是想劝劝她，别在这么重要的大会上乱说话，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王主任冷笑一声，脸色更沉了，“你觉得受害者站出来揭露霸凌行为影响不好，还是霸凌者的恶行影响不好？还是你隐瞒包庇的行为影响不好？”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你知不知道，这次大会是上面调查组专项部署的，就是为了彻查校园霸凌问题，现场不仅有教育局的领导、心理健康教育委员，还有几十位学生家长代表！你居然还想着压下事情，你胆子太大了！”
李老师的腿一软，差点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王主任，我……我没有隐瞒，我只是觉得……”
“觉得是小打小闹？”王主任打断他的话，眼神锐利如刀，“之前学校收到过多少关于赵峰霸凌的匿名举报？有家长偷偷反映孩子被他抢钱，有学生说被他围堵恐吓，还有人提到一年前有学生被他打得骨折，这些你都压下来了，对吧？”他的目光扫过桌角的礼品盒，眼神里多了几分鄙夷，“我看你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才一次次包庇他，隐瞒这么多恶**件！你对得起‘老师’这两个字吗？对得起那些信任你的学生和家长吗？”
“我没有！”李老师急忙否认，却不敢抬头看王主任的眼睛，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他下意识地把那摞作业本又往礼品盒那边挪了挪，试图遮住那个让他心虚的东西。
王主任懒得听他辩解，转头看向闵清晏，语气里满是歉意：“昕婳同学，对不起，是学校监管不力，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还遇到这样不负责任的班主任。你放心，今天的大会，谁也别想阻止你陈述事实。调查组的同志也说了，只要证据确凿，不管涉及到谁，不管背后有什么牵扯，都要一查到底！”
他又看向李老师，语气严肃到了极点：“李老师，从现在起，你暂停班主任职务，接受学校和调查组的联合调查！你在任期间，所有涉及学生冲突的处理记录，都要立刻提交上来，要是查出你有收受贿赂、包庇霸凌者、隐瞒恶**件的行为，学校绝不姑息，会依法依规上报教育主管部门，追究你的全部责任！”
李老师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没有”，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底气。他知道，这次他可能真的瞒不住了，那些曾经被他压下去的事情，那些他收过的好处，或许都要被翻出来了。
闵清晏看着眼前这一幕，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眼眶却控制不住地泛红。她不是为李老师的下场难过，而是为原主舒昕婳感到心疼。如果早一点有人能站出来，早一点有人能戳破这种暗箱操作，舒昕婳是不是就不用承受那么多恐惧和痛苦？是不是就不会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哭泣？是不是就能像其他女孩一样，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心里的愤怒又多了几分沉重。她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甲印。但同时，一丝释然也悄然蔓延——至少，这一次，没有人能再堵住她的嘴，没有人能再包庇那些恶行，舒昕婳没能说出口的委屈，没能讨回的公道，她终于有机会替她实现。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带着夏日草木的清新气息从窗缝钻进来，拂动着闵清晏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些许积压在心底的阴霾。远处的操场上，有学生在嬉笑奔跑，声音清脆明亮，像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光明。
“王主任，谢谢您。”闵清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
王主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该说谢谢的是学校，谢谢你有勇气站出来。走吧，大会快开始了，调查组的领导和家长代表都已经到了，我们去现场准备一下。”
闵清晏点点头，跟着王主任往办公室外走。经过李老师身边时，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挺直了脊背——那些黑暗的、压抑的、不堪回首的日子，终将在今天被彻底撕开，暴露在阳光之下。她要让舒昕婳知道，她的痛苦从来都不是“小打小闹”，她的求助也从来都不是“小题大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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