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层的三角钢琴在发光。
安夏隔着防火门破损的玻璃，看见细碎的金色光线正沿着琴键流淌。那个穿着学生会制服的背影在弹奏《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左手腕缠着的沉香木珠随动作滑落，露出一道蜈蚣状的陈旧疤痕。
右耳后的月牙疤突然刺痛起来。
她攥紧制服下摆后退半步，帆布鞋却踩中了谁的玫瑰金腕表。清脆的碎裂声惊动了钢琴前的少年，乐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楼下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储物室失窃！所有特招生立刻到器材室集合！"
暴雨砸在图书馆穹顶的钢化玻璃上，水痕扭曲了安夏映在走廊镜面墙上的影子。她转身时踢到了通风管道的百叶窗，生锈的金属片后隐约可见暗红色记号笔画的箭头——
这是上周打扫卫生时发现的密道，通往地下储物室的通风系统。此刻箭头旁多了团墨迹，像是被佛珠碾碎的金粉。
"又在偷看会长？"
林悠的嗓音裹着香奈儿五号的味道从转角飘来。古典舞首席的缎带发饰被穿堂风吹起，露出耳后新鲜的结痂。她镶着碎钻的指甲轻点防火门："顶楼琴房需要学生会权限卡，像你这样的..."指尖扫过安夏制服第二颗错位的纽扣，"...大概连中央空调的出风口都擦不干净。"
安夏数着地砖裂缝里的蚂蚁，第17只正搬运着半片樱花瓣。口袋里的薄荷糖盒硌着大腿，铁锈渗进校服布料。她想起昨夜医院走廊，护士把催缴单折成纸飞机扔进ICU病房："你妈妈用的呼吸机，每小时够你擦三十块玻璃。"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粘稠，她不得不扶住消防栓喘息。
器材室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
林悠的香水味混着汗液在密闭空间发酵。教导主任的镭射教鞭扫过安夏洗得发白的制服裙摆，在膝盖处的补丁上停留："圣华建校百年，首次发生如此恶劣的盗窃案。"
"上周体检..."林悠的指甲划过安夏的体检报告，在"右耳听力受损"那栏按下月牙凹痕，"只有你接触过我的更衣柜。"她手腕内侧有道新鲜的抓痕，被卡地亚手链遮去大半。
斜后方传来压抑的抽泣。安夏数着墙上的霉斑，第十二块形状像妈妈心电监护仪的波纹。突然有人拽她歪斜的马尾辫："特招生就是手脚不干净。"发绳崩裂的瞬间，口袋里的薄荷糖盒滚落在地。
生锈的铁盒撞上程野的AJ球鞋。这个总在便利店买关东煮的体育生弯腰捡起，指腹擦过盒底刻着的"S&X"字母："2009年产？这种古董早该扔了。"他抛糖盒的动作突然停顿——盒盖内壁用指甲刻着歪扭的"哥哥救我"。
器材室铁门被敲响三声，频率与《致爱丽丝》前奏相同。
陆沉星的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着，袖口墨渍晕染成鸢尾花的形状。他举起银色U盘时，佛珠碰撞声压过窗外的闷雷："监控显示两小时前，有非登记人员进入过储物区。"
安夏嗅到雪松混着薄荷的气息。少年会长俯身捡起她鞋边的钢琴线胶布，袖扣擦过耳际的月牙疤："顶楼琴房的防滑垫，昨天刚换成樱花纹样。"他指尖夹着的胶布残片，正粘着半片淡粉色的樱花瓣。
教导主任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警报。监控画面里，戴着兜帽的身影正撬开林悠的储物柜，右手小拇指缺失的指甲盖在红外镜头下泛着青灰。而真正的玫瑰金腕表，此刻正在器材室储物柜顶层颤动，表盘背面用口红写着"给偷听的麻雀"。
暴雨在玻璃上蜿蜒成五线谱的形状。当陆沉星的佛珠压住安夏跳动的腕脉，她听见遥远的童声穿过耳鸣："小夏不怕，哥哥弹《月光》第三乐章给你听。"记忆里的钢琴声与此刻重叠，而少年会长的脉搏正以134bpm的速率，精准契合着贝多芬的急板节奏。
"看来是误会。"
陆沉星收回U盘时，袖口掠过安夏错位的纽扣。那粒塑料纽扣突然崩落，滚进程野的球鞋阴影里。林悠的抽泣戛然而止，她腕间的抓痕在警报红光下渗出血珠。
"不过..."学生会长的皮鞋尖挑起通风管道的金粉，"安同学似乎对图书馆结构很感兴趣？"他的目光扫过防火门后闪烁的应急出口标志，"上周四晚间十点零七分，清洁机器人拍到有人从艺术楼翻进二楼露台。"
安夏的耳膜嗡嗡作响。那个时间她在擦音乐教室的落地镜，镜中倒映着程野在篮球场练习三分球的剪影。而此刻薄荷糖盒正在程野掌心发烫，盒底"S&X"的刻痕与他锁骨纹身的"Etoile"在雨声**鸣。
"明天交一份检讨书到我办公室。"陆沉星转身时，佛珠缠住了安夏散落的发丝。他解开发丝的动作像在拆解钢琴线，腕间疤痕擦过她后颈："晚上七点，带好清洁工具。"
器材室铁门关闭的刹那，程野将薄荷糖盒抛回安夏怀里。盒盖内壁的刻字被他的体温焐得发亮，而本该存在的三颗糖果，此刻只剩下一粒黏在锈迹斑斑的角落。
深夜的图书馆像座水晶棺椁。
安夏跪在顶楼琴房擦地板时，发现防滑垫边缘露出半页乐谱。褪色的五线谱上沾着褐斑，高音谱号旁画着歪扭的星星——和她铁盒里的薄荷糖纸图案一模一样。
窗外惊雷炸响，电梯井传来齿轮转动的嗡鸣。当她掀开防滑垫的瞬间，安全通道的红外摄像头突然转向。监控屏幕前，陆沉星撕开新的薄荷糖包装纸，糖纸背面写满潦草的"对不起"，而真正的糖果正静静躺在他锁住的抽屉深处。
七年前少儿钢琴大赛的奖杯在玻璃柜里泛着冷光，底座刻着获奖者姓名：陆沉星 & 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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