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当天，喻衡早上五点就醒了。窗外还是浓重的夜色，几颗残星挂在天边，微弱地闪烁。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祁野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睡不着。在想今天的竞赛，也在想你。」
喻衡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两周前在天文台的那个吻，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被施了魔法——在学校仍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在无人的天台、空荡的教室，或是深夜的电话里，祁野变得越来越不像传闻中那个问题学生，而喻衡也学会了偶尔放下模范生的包袱。
他回复：「紧张吗？」
消息刚发出，手机就震动起来。祁野直接打来了电话。
"喂？"喻衡压低声音，不想吵醒隔壁的父母。
"嗯。"祁野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整夜没睡，"我刚给小花换了水。它最近胖了，肯定是林小雨偷偷喂它零食。"
喻衡轻笑出声。自从他们在一起后，祁野变得爱说这些琐碎的小事，像是要把过去没机会分享的生活点滴都补回来。
"竞赛几点开始？"喻衡问。
"九点。"祁野顿了顿，"我爸会来。"
电话两端同时沉默下来。自从祁野决定参加竞赛，他和父亲的关系就更加紧张。祁教授坚持要他按照自己的方法备战，而祁野则选择在喻衡的陪伴下，用自己的方式复习。
"没关系。"喻衡最终说，"按我们准备的来就好。"
"嗯。"祁野的声音轻了些，"喻衡..."
"怎么了？"
"谢谢你。"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了太多情感。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喻衡看着那颗最亮的星辰——可能是金星，也可能是木星，他分不太清，但祁野一定知道。
"一会儿见。"喻衡轻声说。
挂断电话后，喻衡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色的星星胸针，他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准备今天送给祁野作为幸运物。胸针背面刻着两个小字：「真实」。
竞赛在市一中的礼堂举行。喻衡到达时，会场外已经挤满了参赛学生和陪同老师。他在人群中寻找祁野的身影，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喻衡！"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喻衡转身，看到祁野快步走来。他今天难得地穿着整齐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只有耳垂上那颗黑色耳钉，还保留着一点往日的叛逆。
"你来了。"祁野站到喻衡面前，眼睛亮亮的。他想伸手碰喻衡，又顾忌周围的人群，最后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
"紧张吗？"喻衡问。
祁野摇摇头，但喻衡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潮湿："就当是普通考试。"他顿了顿，"我爸在那边和评委说话。"
喻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祁教授正和几位老师交谈，严肃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
"给你的。"喻衡趁机把小盒子塞进祁野手里，"比赛前再打开。"
祁野疑惑地看了看他，还是把盒子收进口袋："谢谢。"
就在这时，祁教授注意到了他们，大步走过来。他今天也穿着正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准备好了？"他问祁野，语气更像是在下达命令。
祁野的肩膀微微绷紧："嗯。"
祁教授的目光扫过喻衡，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自从知道儿子和年级第一的关系后，他对喻衡的态度虽然称不上热情，但至少不再冷眼相对。
"记住，证明你的实力。"祁教授对祁野说，"别让我失望。"
祁野的嘴角绷紧了。喻衡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感受到对方轻轻回握了一下。
"我会做好的。"祁野说，声音很平静，"但不是为了你。"
祁教授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广播适时响起，通知参赛者入场。祁野深吸一口气，转向喻衡："等我？"
喻衡点头："一定。"
看着祁野走进会场的背影，喻衡的心揪成一团。他知道这场竞赛对祁野意味着什么——不只是与父亲的对抗，更是对自己能力的证明，对天文梦想的捍卫。
比赛要持续三个小时。喻衡坐在礼堂外的长椅上，翻看着祁野前几天给他的一本天文图册。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书页上，照亮那些遥远的星系和星云。
"你是祁野的同学？"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喻衡抬头，看到祁教授站在面前。阳光下，他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鬓角也有了几丝白发。
"是的。"喻衡合上书，站起身，"叔叔好。"
祁教授的目光落在图册上："他还在看这些？"
"祁野对天文很有研究。"喻衡小心地说，"他在这方面真的很出色。"
祁教授哼了一声："浪费时间。以他的数学天赋，本可以..."
"可以什么？"喻衡鼓起勇气打断他，"成为第二个您吗？"
空气瞬间凝固。祁教授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想到会被一个高中生这样顶撞。
"抱歉。"喻衡深吸一口气，"但祁野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他喜欢星辰，喜欢探索未知，这有什么错？"
祁教授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说："你不懂。"然后转身走开了。
喻衡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祁野这些年承受的压力——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有条件，太具压迫性。
三小时过得异常缓慢。当参赛者终于陆续走出会场时，喻衡立刻在人群中寻找祁野的身影。他走出来时表情平静，但看到喻衡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怎么样？"喻衡迎上去。
祁野耸耸肩："还行。"但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告诉喻衡，他表现得不错。
"我看了你给的礼物。"祁野压低声音，"很喜欢。"
他指了指胸口，那里别着那枚星星胸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成绩将在下午公布。午饭时间，祁野带着喻衡溜进了附近的一家小面馆。这里远离学校，他们终于可以放松地牵着手，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
"最后那道题，"祁野一边拌面一边说，"用了你教我的方法，比标准解法简洁很多。"
喻衡微笑："我就知道你能行。"
祁野突然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喻衡："无论结果如何，我已经赢了。"
"为什么？"
"因为我终于不再害怕了。"祁野的声音很轻，却坚定，"不怕考好，不怕让他期待，也不怕做真实的自己。"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喻衡想起第一次在天台见到祁野时，那个喂猫的孤独少年与眼前这个自信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对了，"祁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给你的。"
喻衡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天文台的圆顶，漫天繁星，还有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照片右下角写着日期：英仙座流星雨之夜。
"你什么时候...？"
"偷偷拍的。"祁野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喻衡的心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他把照片小心地收好："我会永远珍藏。"
下午的颁奖仪式在礼堂举行。参赛者和家长坐满了整个会场，气氛紧张而期待。祁教授坐在前排，背挺得笔直。喻衡和祁野坐在稍后的位置，手指在座位下悄悄相扣。
"三等奖..."主持人开始宣读名单，一个个名字被念出，获奖者上台领奖。
祁野的手心微微出汗，喻衡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以示鼓励。
"二等奖..."
更多的名字。祁野的表情依然平静，但喻衡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最后，本次竞赛的一等奖..."主持人停顿了一下，"市一中，祁野同学！"
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祁野愣了一下，仿佛没反应过来。喻衡推了推他："快去！"
祁野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舞台。阳光透过礼堂的窗户照在他身上，胸前的星星胸针闪闪发光。祁教授坐在前排，表情复杂地看着儿子。
主持人将奖状递给祁野，示意他发表几句感言。祁野站在话筒前，会场安静下来。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我没想到会得一等奖。"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祁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很多人都知道，我过去...不太在意成绩。但今天我想说，学习本身是件美好的事，只是每个人热爱的方向不同。"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父亲，又看向喻衡："对我来说，数学不是终点，而是工具——探索星辰的工具。那些公式和定理，在宇宙的尺度下变得如此生动。"
会场鸦雀无声。祁教授的表情凝固了。
"所以这个奖，"祁野举起奖状，"我要献给我的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教会我勇敢追求梦想，"他看向喻衡，"一个给了我追求梦想的能力，"这次他直视父亲，"即使那不是他期望的梦想。"
掌声雷动。喻衡看到祁教授的眼眶微微发红。祁野鞠了一躬，准备下台，主持人却拦住了他："等等，还有一个特别奖项。"
会场再次安静下来。
"经评委会一致决定，"主持人微笑着说，"本届竞赛新增'最具创新思维奖'，同样授予祁野同学，以表彰他在最后一道题中展现的独特解法。"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祁野惊讶地接过第二个奖状，在闪光灯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仪式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祁教授站在礼堂门口，似乎在等谁。当祁野和喻衡走出来时，他上前一步。
"祁野。"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能谈谈吗？"
祁野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喻衡识趣地想走开，却被祁野拉住了手腕："一起。"
他们走到校园的一棵老槐树下。初秋的风吹落几片黄叶，在空中翩翩起舞。
"你的解法..."祁教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确实很出色。"
祁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
"我一直以为..."祁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天文只是你的业余爱好。"
"它是我的梦想。"祁野说，声音很平静，"就像数学是您的梦想一样。"
祁教授沉默了很久。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地洒在三人身上，形成跳动的光斑。
"那个..."祁教授似乎难以启齿，"你的科普视频，能给我看看吗？"
祁野和喻衡同时愣住了。祁野的科普视频账号是个秘密，只有喻衡和少数几个网友知道。
"您怎么知道...？"
"李老师告诉我的。"祁教授叹了口气，"她说你有十几万粉丝，讲解天文知识深入浅出..."
祁野的脸微微发红。他掏出手机，调出自己的主页递给父亲。屏幕上显示着他的最新视频——《数学如何帮助我们理解宇宙》。
祁教授戴上眼镜，认真看了起来。视频中的祁野与学校里那个问题学生判若两人——自信、专业、充满热情。五分钟后，他关掉视频，将手机还给儿子。
"我...可能需要重新认识你。"他说，声音里有一丝喻衡从未听过的柔软。
祁野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我的天文..."
"我们回家再谈。"祁教授打断他，但语气不再强硬，"你和同学...有安排了吧？"
祁野点点头，手指悄悄勾住喻衡的。
"那就明天见。"祁教授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对了，恭喜你。两个奖...很好。"
他离开的背影不再像往常那样挺拔，反而显得有些疲惫，但也更加真实。
"不敢相信..."祁野喃喃自语，"他居然..."
喻衡握紧他的手："他爱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祁野转向喻衡，阳光在他的瞳孔中折射出金色的光芒："谢谢你。如果没有你..."
"你会做到的。"喻衡微笑，"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决定去天台庆祝。小花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早早地等在那里，看到两人就"喵喵"叫着迎上来。
"你今天太棒了。"喻衡坐在祁野身边，肩膀相贴，"看到你站在台上...我都快哭了。"
祁野笑着摇头："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知道吗，当他说要看我的视频时，我差点..."
"差点什么？"
"差点冲过去抱他。"祁野有些不好意思，"但那样太丢人了。"
喻衡大笑起来，笑声在天台上回荡。小花猫被惊得跳开一步，又好奇地凑回来。
"对了，"祁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想给你看这个。"
里面是几份大学招生简章，全是开设天体物理专业的顶尖院校。喻衡一页页翻看，心跳加速。
"我想好了，"祁野轻声说，"我要学天文。不管我爸最后同不同意，这是我的人生。"
阳光照在简章的页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喻衡抬头，看到祁野眼中的坚定，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
"我会支持你。"他说，"无论你去哪里。"
祁野微笑，从文件夹里又抽出一张纸："那这个呢？"
这是一所师范大学的招生简章，以培养优秀教师著称。
"我想..."喻衡的声音有些颤抖，"当老师。帮助那些像你一样被误解的学生。"
祁野的眼睛湿润了。他伸手将喻衡拉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那我们约定好了？你培育星辰，我探索星辰。"
"约定好了。"
小花猫跳上祁野的膝盖，好奇地看着两人。它已经不再害怕喻衡，甚至允许他抚摸自己柔软的肚皮。阳光、猫咪和两个少年，构成了一幅完美的画面。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毕业季。祁野和父亲的僵局终于打破——在看了儿子所有的科普视频，并见证他在天文奥赛中获得佳绩后，祁教授勉强接受了儿子的选择。而祁野也不再故意考砸数学，成绩稳步提升到年级前列。
毕业典礼上，祁野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台下，喻衡看着他站在阳光中的身影，想起一年前那个在天台喂猫的问题学生，恍如隔世。
"...最后，"祁野的声音在礼堂中回荡，"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和周期，像行星一样。不要让别人定义你的轨迹，也不要害怕展现真正的光芒。"
他的目光找到台下的喻衡，微微一笑："因为总会有人，爱你的全部——包括那些你认为不完美的部分。"
掌声雷动。喻衡看到祁教授也在鼓掌，眼神中带着骄傲和一丝愧疚。
典礼结束后，两人溜进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天文台。圆顶缓缓打开，露出初夏湛蓝的天空。虽然看不到星辰，但两人都知道它们就在那里，如同那些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情感与承诺。
"准备好了吗？"祁野问，手里拿着两份填好的志愿表。
喻衡点点头，将自己的那份与祁野的并排放在一起——一所拥有顶尖天文系的大学，和那所著名的师范大学，在同一座城市，相距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新的开始。"祁野握住喻衡的手。
"新的星辰。"喻衡微笑。
小花猫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跳上观测台，好奇地看着两人。阳光透过圆顶洒下来，将三个身影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在看不见的星空之上，无数星辰正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如同地面上这些刚刚找到方向的年轻生命，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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