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个阳光灿烂得近乎嚣张的午后。
五条家庭院,樱花树枝繁叶茂,上次的雨对这颗古老的巨树而言,不过是洗去身上的尘灰。
五条悟依旧坐在和室的蒲团上,姿态看似慵懒,但那双六眼却不动声色地扫描着庭院里的每一寸空间,咒力流动,乃至光线的折射角度——某种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近乎条件反射般的习惯。
突然,不远处的树枝极其不自然地哗啦一响,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重重压了一下。
紧接着,在那颗他一直在意的树上,空间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几乎是“哗”的一下凭空闪现。
星见铃,依旧是那副黑发黑眸的小女孩模样,她出现得如此突兀。
她像是刚刚去隔壁串了个门回来,无比自然地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双腿一荡,就晃悠了起来。
甚至带落了几片鲜嫩的绿叶,飘飘悠悠地掉在树下的精美食盒上。
她侧过头,对上五条悟那双因她突然出现而骤然凝缩、锐利如刀的苍蓝眼眸,脸上没有丝毫“失踪人口”回归的尴尬或解释,反而用一种“今天天气真好”般的、极其若无其事的语气开口:
“哟!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吗?上次那个豆馅的太甜了,下次换个栗子馅的吧?”五条家出品的日式甜点确实很不错。
仿佛中间那几天的空白、那场雨、那盒被洇湿的点心、那场无声的等待……全都从未存在过。
五条悟:“……”
他盯着她看了足足三秒,六眼疯狂运转,确认这确实是她,能量波动一模一样,连那副“我就是道理”的表情都分毫不差。
最终,他似乎放弃了去深究她消失又出现的理由,也学着她的样子,用一种刻意模仿的、漫不经心的语调回道:
“……栗子馅的已经供奉给你身下的地精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目光依旧锁定着她:
“而且,树灵还会挑点心的馅料?”
星见铃闻言,只是笑嘻嘻地歪了歪头,随口回道:
“因为我是一百岁里最挑食的那个呀!”
对话,就在这种心照不宣的、对“失踪”事件绝口不提的氛围中,自然而然地续接上了。
仿佛他们昨天才刚见过,而今天,只是又一个可以互相调侃、互相试探的、平平无奇的午后。
他微微一顿,从宽大的袖袋中取出了一份今早厨房刚做好的琥珀糖。
晶莹剔透的糖体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如同凝固的蜂蜜,又像是……树梢上将滴未滴的晨露。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种透光的质感,或许会让她喜欢。
作为五条家尊贵的神子,更是因为“六眼”与“无下限术式”那堪称恐怖的能量消耗,随身携带高糖分的甜品早已是刻入日常的习惯。
精致的和果子、舶来的西点……家里的大厨总会变着花样地呈上各式甜点,虽然五条悟心知肚明,这其中更多是出于对“六眼”的敬畏与讨好,而非纯粹的关怀。
利落地翻身坐上树枝,“只有这个,”他将手中的琥珀糖往她的方向稍稍递了递,语气听起来随意,但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留意着她的反应,“要吗?”
之前送给她的,都是他特意吩咐厨房调整过的、符合普通人甜度接受范围的“正常版本”。
而他随身携带给自己补充能量的,则是甜度爆表、齁到寻常人一口都受不了的“神子特供超甜版本”。
“诶——?”星见铃立刻发出了夸张的、拖长了调子的惊叹,目光在那精致的琥珀糖和五条悟之间来回扫视,“竟然随身携带诶!你这袖袋是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吗?”
五条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抬眼看了看她毫不客气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一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你真没见识”的语气平静地陈述道:
“随身带甜食是基本常识。”
她嘴上调侃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接过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澄澈光泽,宛如一块被精心雕琢的宝石般的琥珀糖,带着几分好奇,试探性的咬了一口。
“……”
下一秒,极致的、毫无缓冲的甜味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味蕾,那高度浓缩的糖分霸道地侵占了她口腔里的每一寸感知,甜到发腻,甜到发苦,甚至产生了一种喉咙被糖浆糊住的错觉。
饶是爱吃甜品的她,此刻也觉得这怕是要命的毒药。
“噗——咳咳!水——!!我要喝水!!茶也行!!救、救救我——!!”
她瞬间从悠闲的树灵模式变成了被甜度袭击的受害者,原本故作淡定的表情彻底崩塌,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她猛地转头,带着控诉的眼神瞪向树下那个罪魁祸首,声音都带了点被齁到的沙哑:
“你……你是不是想谋害我?!这是正常人能承受的甜度吗?!”
看着树上那个因为过度甜腻而咋咋呼呼、形象全无的“树灵”,五条悟心底掠过一丝奇异的感受。
这并非报复,他还没那么幼稚,只是……恰好手上只有这个。
但内心深处,确实藏着一丝对她前几天莫名消失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微小抱怨,因此,他也没有提醒她这份琥珀糖是“神子特供”的恐怖甜度。
此刻,被她齁得骂骂咧咧、还如此理所当然地使唤着要水喝的样子,反而让五条悟觉得有种莫名的……鲜活?
比起宅邸里那些下人永远遵循着刻板礼仪、带着虚伪敬意的侍奉,她这种近乎冒犯的直接,显得异常真实,甚至有点可笑,又有点……有趣。
和室内确实常备着仆从精心保持温热的水,但如果说解腻……
脑海中瞬间闪过所学过的、繁杂的精英教育内容——茶道,他不知重复练习过多少遍,那些繁琐的步骤和礼仪对他而言早已烂熟于心,虽然大多时候觉得无趣。
“等着。”
他丢下简单的两个字,跳下树枝,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和室。
室内,刚刚练习茶道时所用的一应器具尚未撤去,那碗他亲手点好的、色泽鲜绿、带着清苦气息的抹茶,正静静地放在茶托上,温度应该刚好。
他端起那碗抹茶,走回树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递向还趴在树枝上、一副“快要不行了”模样的少女。
那口浓郁苦涩的抹茶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琥珀糖带来的甜腻,口腔里终于恢复了清爽。
但星见铃盯着手里剩下那半块晶莹的糖,眼神里写满了心有余悸,坚决地把它放到一边——这东西,她是再也不想碰了。
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碗中碧绿的茶汤,抹茶特有的醇厚微苦与清新回甘在舌尖交织,口感细腻丝滑,韵味悠长。
“好喝!”她毫不吝啬地称赞,将空了的茶碗递过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再来一碗?”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接过茶碗,转身走回和室。
她好奇地趴在树枝上,探着脑袋,看着他在室内跪坐下来,动作熟练地温碗、调膏、点茶。
茶筅在他手中稳定地划出从容的弧线,在茶汤表面激起细密翠绿的泡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优雅从容,带着一种静谧而古典的美感。
“咦?”星见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语气里满是惊奇,“这是你自己泡的?你竟然还会泡这个?”
作为五条家神子,茶道、花道、书道这些礼仪修养课程,从三岁起就是日常训练的一部分,早已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反正这些动作和流程,早就被六眼观察、记录、解析过千万遍,达到完美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他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脱离日常琐事的存在。
一边将新点好的茶递给她,他一边用平淡无波的语气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些老头子唯一教得还算认真的课程。”
然而,就在她接过茶碗,准备再次细品时,他却忽然抬眸,那双苍蓝色的六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精准地抛出一个问题:
“但是……”他微微歪头,语气里带着点认真的探究,“树……可以喝抹茶吗?”
……
星见铃被这句话问得一噎,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你说不能喝吧,她刚刚确实面不改色地喝了一整碗,还讨要了第二碗。
你说能喝吧,一个“百岁的树灵”捧着抹茶喝得津津有味,这画面怎么想都觉得诡异又好笑。
算了。她在心里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反正这小子也只是在继续以牙还牙,调侃她之前那漏洞百出的“树灵”伪装罢了。
关于“树灵”的真伪,早已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无需点破的秘密游戏。
他明明早就看穿了,却偏要配合她这拙劣的演出,时不时还要戳一下她的“树设”,乐此不疲。
【树灵不光能喝抹茶,吃和果子,还能去东京街头的甜品店吃草莓芭菲,甚至能边打游戏边吃薯片喝可乐】
系统贴心补充。
‘这章没你戏份所以你在这儿找存在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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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话。
只是在抹茶那氤氲而上的、带着茶香的温热雾气里,更深地感受着口腔里残留的醇厚与回甘,以及由内而外弥漫开的那份盈盈暖意。
一边小口啜吸,一边放松身体,靠着树干,继续仰头望着天空。
那被雨水洗涤后,格外晴朗明亮,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幕,在这宁静的午后,令人心旷神怡。
树下的少年也没有再说话。
仿佛刚才那个带着调侃的问题只是随风飘过的一片落叶,无足轻重。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仰起头,同样将目光投向那片被雨水洗涤后、清澈得毫无杂质的湛蓝天空。
那蓝色纯粹而辽阔,倒映在他苍蓝色的眼瞳中,几乎融为一体,仿佛天空是他眼眸的延伸,又或者,他的眼睛本就是落入人间的无尽苍穹。
一时间,庭院里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阳光透过枝叶投下的、不断变幻形状的光斑。
一种奇异的、介于真实与伪装之间的宁静与平和,笼罩了这片天地。
他们也只是在这片共享的宁静里,一同望着那片无限的蓝。
上次为她准备的,被大雨淋湿的点心还在树下放着,
她可能都没有注意到,
就像她不解释自己为什么来,为什么不来,
无所谓。
她颐指气使的讨水喝,毫无形象的牛饮完精心准备的抹茶,
她是如此鲜活,
与自己那传统守旧、压抑威严的世界,
格格不入。
但是,都无所谓。
(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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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收到评论和营养液,因为不熟悉平台也不太懂这些,刚刚找不到回复键还折腾了好一阵。
多放上一章,谢谢你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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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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