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前三天，大礼堂的灯光系统突然瘫痪了。
我赶到时已是晚上十点，整个学校只剩下礼堂还亮着灯。柯瑾跪在控制台后面，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面前摊着一堆电线，像色彩斑斓的蛇纠缠在一起。
"怎么不叫技术组？"我蹲在他身边，闻到淡淡的松木香混着汗水的味道。
"都回家了。"柯瑾的眼镜滑到鼻尖，镜片上沾着指纹，"明天要彩排，必须今晚修好。"
我看着他发红的指尖和紧咬的下唇，突然想起便利店里那个被电话训斥的少年。控制台幽蓝的灯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下颌线。
"我来帮忙。"我卷起袖子，"虽然不懂灯光，但至少能递工具。"
柯瑾抬头看我，眼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尖嘴钳。"
我们像两个外科医生，在灯光系统的"内脏"中忙碌。凌晨一点，当第一盏顶灯亮起时，柯瑾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这个笑容比素描课时更加自然，像是终于摘下了面具。
"成功了？"我问。
"还差信号转换器。"他指着电路板上一个焦黑的小元件，"这个烧毁了。"
"现在去哪找替换件？"
柯瑾看了眼手表，犹豫片刻："我父亲的公司仓库有，但......"
"但什么？"
"门禁是十一点。"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我答应过不再半夜打扰员工。"
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和泛青的眼圈，突然做了个疯狂的决定："那就偷溜进去。"
柯瑾的眼镜差点掉在地上："什么？"
"你爸公司有窗户没锁吧？通风口？后门？"我拽着他站起来，"艺术节可是你最重要的政绩工程，柯主席。"
夜风中的柯瑾看起来比白天生动许多。他带路时脚步轻快，甚至在某个月光特别亮的转角回头对我笑了一下。柯氏集团大楼在午夜显得格外冷峻，但侧门的门禁卡竟然还能用——柯瑾从钱包深处掏出一张旧卡时，手指微微发抖。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我们像两个闯入宝库的小偷，在手电筒的光束中寻找那个小小的元件。当柯瑾踮脚去够高处的零件盒时，我闻到他后颈传来的淡淡雪松香气。
"找到了！"他小声欢呼，像个考满分的孩子。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柯瑾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向星空："猎户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冬季大三角在夜空中清晰可见："你还懂天文？"
"小时候......"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母亲经常带我看星星。"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柯瑾紧闭的心门。在修好灯光系统，等待测试的间隙，他断断续续讲起了往事——严厉的父亲，早逝的母亲，还有那个再也没人提起的星空投影仪。
"所以你想学医？"我问。
柯瑾的手指停在电路板上："十岁那年，母亲高烧40度。家庭医生说只是感冒，结果......"他的声音哽住了，"是急性白血病。从确诊到去世，只有三周。"
晨光透过礼堂的彩窗时，整个灯光系统终于恢复正常。我和柯瑾瘫坐在舞台边缘，分享一包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薯片。他吃薯片的样子很特别，先掰成两半，再小口咬下，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看。"我指向控制台。
柯瑾转头时，我按下开关。整个礼堂瞬间变成星空，蓝紫色的光点在我们头顶流转，像极了《星轨》描绘的宇宙。
"彩排用不上这个效果。"我耸耸肩，"但我想你会喜欢。"
柯瑾的眼镜片上反射着星光。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靠在我肩上。那一刻，我感觉到他全身的重量，还有衬衫下加速的心跳。
艺术节当天，全校师生挤满了礼堂。我的节目被安排在倒数第二个，压轴的是高一的舞蹈队。柯瑾作为主持人，穿着熨烫平整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我知道他右脚的袜子有一处没缝好的线头，因为今早是我帮他找到的备用袜。
《星轨》的前奏响起时，礼堂的灯光渐次熄灭。我看向控制室，柯瑾站在那里，对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这个动作如此不符合他的人设，以至于我差点弹错音符。
演出大获成功。谢幕时，校长特意表扬了灯光效果，柯瑾站在一旁，嘴角挂着克制的微笑。但当我看向他时，他悄悄眨了眨眼——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信号。
艺术节后的周末，校园论坛突然出现一个匿名帖子：《关于学生会主席和某转学生的非正常关系》。帖子里偷拍了我们在便利店的照片，还有礼堂后台柯瑾靠在我肩上的模糊影像。评论区很快沸腾，有人调侃，有人咒骂，更多的是恶意的揣测。
周一清晨，我在校门口遇到了张晓。她抱着一叠文件，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蟑螂："满意了吗？柯瑾从没被这样议论过。"
教室里，柯瑾的座位空着。直到上课铃响，他才匆匆进来，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上午，他都避免与我有任何眼神接触，连收作业时都让同桌代劳。
午休时分，我在天台找到了他。柯瑾站在栏杆边，手里攥着那张被反复折叠的匿名帖打印稿。
"你相信这些废话？"我问。
"不重要。"他的声音冰冷，"父亲看到了。"
风掀起柯瑾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一小块淤青。我想问那是怎么来的，但答案已经写在他颤抖的手指上。
"所以？"我努力控制音量，"我们就假装不认识？"
"这是为你好。"柯瑾推了推眼镜，又变回了那个完美学生会主席，"离我远点，祁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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