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隽万没想到司马邺竟在此处,是身边有人走漏了风声,还是他自己猜到了?
不管是哪一种,日后他都需打起精神应付这九五之尊的枕边人。
“陛下。”刘隽行礼罢,走到司马邺身侧,对管彤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扶住他。
司马邺见他落后了半步,略有些不悦,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他并肩同行,“朕一直想着你想要金谷园,于是今日便赐给了你,却忘了这园子荒废多年,从未修葺,便想着过来看看,从内帑中……”
“陛下近来是得了什么横财么?一会是修浮屠,一会是施粥,现下又要为臣修园子。”刘隽无奈笑道,“这金谷园臣暂时无福消受,不若将那些银钱充作军饷,如何?”
司马邺嗔怒地看他一眼:“整日想着打仗,也罢,多事之秋,回头你缺兵少粮直接从内帑里取,朕对你,从来无有不应。”
金谷园内月色正好,刘隽也不想扫兴,调笑道:“陛下对臣偏爱如此,若不是臣五大三粗、年老色衰,还不知被多少人当作周小史那般的佞臣。”
司马邺忍不住牵住他手,“殊不知卫霍亦在佞幸传中?”
“太史公与李氏有旧,自是有些偏颇。”刘隽不以为然,“李广败军之将,李敢勇而无谋,李陵终为贰臣,再看卫霍双壁,饮马河朔、封狼居胥,高下立现。且不论出于私怨,太史公所载是否属实,就算当真与武帝超乎君臣之谊,也无损于其英名。”
“更何况,武帝‘容貌俊美,丰姿英伟’,心生倾慕也不无可能。”司马邺勾起眼角看他,目光丝丝缕缕,似有无限情意,“而对武帝而言,开疆拓土、驱逐匈奴的将军又凑巧长得‘长平桓桓’,再如何尊宠爱幸都不为过。”
“臣有自知之明,不敢与卫霍做比。”过了子夜,仲夏亦是微凉,刘隽将身上裏衫褪了披到司马邺身上,“天色不早,还请陛下回銮。”
许是这金谷园确实无甚可看,司马邺从善如流,“方才筵席上人多眼杂,朕还有些话不及问你……”
“臣护送陛下。”刘隽虽知今夜不可能谈半点正事,但也愿偶尔放纵,便给陆经使了个眼色,跟着司马邺回宫了。
可刘隽万万没想到的是,云散雨收之后,司马邺靠在他怀里,懒懒道:“他们都让朕迁都洛阳……髦头你生长于斯,定然也是如此想罢?”
还未从旖旎情思中抽身,刘隽手指从他圆润肩头滑过,“国都兹事体大,哪里是三言两句就可分说明白的?洛阳也好,长安也罢,须由天下大势而定,而非个人喜恶,哪怕是陛下的喜恶都不行,何况是臣呢?”
“旁人的喜恶无关紧要,你则不同。朕自己也有几分犹豫,如今中原收复大半,只剩石勒窃据幽燕,若在洛阳,则更利于与敌交锋。可同理,若是敌军来袭,便无回旋余地。”司马邺蹙眉。
“臣打算尽快夺下蜀中,”刘隽掀开厚厚的帐幔,取了茶盏倒了水,递到他唇边喂下,“关中东有崤函、南有秦岭、西有陇山、北有北山,易守难攻,周、秦、汉皆以关中而夺天下,而蜀中物产丰饶,蜀锦稻米均可供给军用,如今汉中又在我们手中,只要拿下蜀中,关中、蜀中便可连成一片,陛下大事可成。”
司马邺轻笑,“之后呢?”
“视时势而定,”刘隽把玩着他的头发,“向北可以攻伐石勒,统一大江之北,向南也可以拿下荆州,接管江东,彼时石勒只有三分天下,如何能与陛下抗衡?”
司马邺沉吟道:“到那时,百姓也能过上几年好日子了。不过十余年,人丁竟少了三成,一想到这,朕……”
还不是你们司马家干的好事?
刘隽懒得和他争辩,闭目养神。
“对了,刘聪、刘曜既已伏诛,剩下的遗属如何处置?”司马邺蹙眉道,“若朕未记错,羊皇后似乎后来为刘曜所得?如今刘曜的后妃身在何处?你可曾见着她了?”
刘隽日理万机,早就将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但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我突然想起和陛下初见,便是在洛阳参见惠帝之时。廿载过去,当真物是人非。也罢,既然陛下垂询,她到底也曾做过陛下的叔母,我便派人去寻她。”
见他郁郁不乐,刘隽忽而想起从前见过一份邸报,似乎曾提及羊氏,便起身去寻,翻找了许久,司马邺险些睡着了才堪堪取来,幽幽念道:“曜问曰:‘吾何如司马家儿?’后曰:‘胡可并言?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贵为帝王,而妻子辱于凡庶之手……妾生于高门,常谓世间男子皆然。自奉巾栉以来,始知天下有丈夫耳。’呵,委身强虏,献媚阿谀,世间女子,我倒是未见过这般的。”
司马邺瞥他一眼便知他心中不屑,“倒也不用如此阴阳怪气,国祚倾覆、亲族沦亡,乱世之中她一个弱女子,除去苟且偷生,又能如何呢?”
何况这么一个容颜绝代的美人嫁给并不聪明的惠帝,已然够委屈了。
刘隽见他满脸感同身受,也不想惹他不快,便道:“先前她与惠帝的公主似乎逃到了江南,在吴兴沦为奴婢,为人虐待,后琅琊王稳定局势后,她亲自去县衙报官,隐忍深沉,颇似其母。羊氏与刘曜所生长子名曰刘熙,听闻已经登基了。他和他那两个兄弟,不论是石勒还是我,都绝不会留。”
“可怜生在帝王家。”司马邺看着他冷硬侧脸,禁不住喟叹,“假如形势倒转,朕沦为阶下之囚,恐怕不会比刘曜好上多少。”
“臣绝不会让陛下陷入此等境地,不过世事难料,若果真如此……”刘隽困倦地躺回榻上,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兴许陛下的索后、杜贵嫔也能做刘曜的皇后呢。”
司马邺被他气笑了,“庸脂俗粉,如何与你相比?要去也是你去,刘皇后。”
刘隽堵住他的嘴,“良宵苦短,妾请陛下早些安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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