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来,南星第一次走出善堂看见外面的天地。
善堂在青州城的西边,处在繁华之地,街道上人来人往,摆摊的小贩和行人络绎不绝。
街上的烟火气令南星有些恍惚,他抬头,斗笠的纱布遮住了阳光,但还是十分耀眼。
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太阳了。这些年来,他看见最多的是藏书阁的石板以及闭关路上深蓝的天空。
左云朗带他们去的是一家酒楼,酒楼里各式各样的人,有带着斗笠背着刀的江湖侠客,也有带家人孩子吃饭的商人,更有路过满身疲惫的旅人。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去了二楼包间。
包间清雅,隔着帘子能看清一楼的客人,一楼的人却很难看见他们。
左云朗点了一桌子菜,还叫了两壶好酒。
安隽将酒杯递过去,但左云朗就跟没看见一样,直接隔过他倒给了南星。他只能悻悻地放下杯子,喝了口茶。
南星看了眼清澈的酒水,推远了。
左云朗又推过去,“梨花白,好酒,尝尝!”
“我还要赶路。”南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好,不说这个。”左云朗一口干了酒水,将杯子“啪”放下,神色立即严肃了起来,“你给我说实话,你的境界怎么回事?”
南星不语,只是不咸不淡地吃着附近的菜。
“我信你是天才,就算你是天才,那苏愧,江湖榜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也是四十岁才到了入圣的境界。照你这速度,若是从小修炼,你十二岁入圣!?骗鬼呢你神仙啊!?”
说到激动处他直接把筷子扔了,被安隽掐了一把。
“嘶,你……”
“好好说话。”安隽看向南星,“别介意,小朗也是担心。”
“没事。”南星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清冷的眸子看向左云朗,“若是按照常人的速度修炼,还要再等两年,我不想等了。”
“不是……所以呢?”
“藏书阁里有一个秘术……”
“你疯了,那是禁术!”左云朗气得拍桌而起,“你知不知道这样催动你要承受筋脉尽断的痛苦,有多少使用者就是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才自杀的!”
南星的目光显然是知道,但他充耳不闻,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楼下那桌人上。
“喂臭小子!”
“……”南星叹了口气,“四年了,要承受什么代价我能不知道吗?”
“你……”
南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火气发到一半的左云朗被堵在那里,险些噎死。
安隽拽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楼下的那桌是江湖人士,身上都有佩刀,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行人喝酒猜拳,没一会儿就话多了起来,开始谈天说地。
那群人看起来五大三粗,却满口说着要进什么学堂却苦于过不了文试,愁地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他们说的学堂是什么?”南星问
左云朗显然还在气头上,切了一声,不理他。
还是安隽替他解了疑惑,“枫江学堂,就是以前的有道堂。但……咳,叶胡桉不是死了么,现在堂主是方之时。她翻了以前的牌子,将其改名为枫江。”
“有什么特殊?”
“枫江学堂对外宣传的是任何人都可以来参加,只要通过测试,就可以留在那里,包吃包住,每月还可以拿俸禄。这样的条件在人人吃不上饭的乱世里,简直是香饽饽一样的存在。”
左云朗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还真是了解啊!”
“……那是救我命的人的女儿。”
“另一个救你命的人本人就在这儿,怎么不见你对他那么关注呢?”
两人均不满地对他“啧”了一声。
安隽说:“其实枫江学堂的文试门槛并不高,只要别的科目成绩优异,文试识字即可。”
“哟哟,你连他们的文试门槛都知道,你去看了?安子遊,你关心人家的考试干什么,难不成旧情难忘?!”
安隽对他得体地笑笑,似乎在说“去死”。
南星喝了口茶,既然是那个方小姐开的,自然不会是教书育人那么简单,或许,方之时是个非常可用之人。
正在想怎么接触,门口传来一声巨响,监察区的巡逻士兵来到此处,直接拔出武器对准他们,大喝一声:“上头有令,从今往后凡当街议论朝政者,格杀勿论!”
随着他一声令下,酒楼顿时人仰马翻,响起一阵阵惨叫和杀戮之声!百姓跪地求饶,官兵充耳不闻直接格杀,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
他们几个脸色都有些难看。
南星想出手,被安隽按下了,“别出面,小朗去。”
可左云朗还没起身,一个监察士兵就被人一脚踹飞,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门口进来的人让场面立即扭转,左云朗一看见来人,暗骂了一声,“唐夜冥,他为什么会……”
话音未落,门口又进来一个人。那人体型修长,肩宽腰窄,穿着深色暗纹的华服遮住脖颈,脸上带着半边的金丝面具,气质矜贵,身上更是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气场,像是一把不露锋芒的利刃。
一看见他,左云朗心里“咯噔”一下,他和安隽对视了一眼,低头看向依旧坐在那里的南星。
南星面色如常,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刚刚进来的人,身体绷地像一块僵硬的木板。
“要不要先走?”安隽低声问他。
南星没有吭声,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桌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也无知无觉。
这就是……徐川,一个他应该深恶痛绝之人。
底下的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抬头,径直看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宫主,解决了。”唐夜冥擦着手上的血,顺着徐川的目光抬头,“需要属下去吗?”
徐川摆摆手,亲自踏上了去二楼的楼梯。
“小朗,先带他走!”
左云朗拉起南星要离开,结果一拉之下,这人竟然纹丝不动,“不是,就算要报仇也不能是现在,我们加起来都打不过他,先走……”
南星挣开他的手,忽然一把抓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拉开了门。
走廊上的人刚好到他们包间门口,门开的一瞬间,左云朗一把抓过南星挡在身后,冲外面的人笑笑,“这不是梨花宫宫主么,有失远迎。”
门口的人环臂,未语先笑,“堂主,许久不见,来吃饭?”
他的声音依旧和从前那般不急不缓,好像无论遇见天大的事都能一笑了之。
南星站在左云朗身后,不用看,脑海里就立即浮现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如水墨般浓墨深邃,却又深不见底。
左云朗还在和他说着无关紧要的场面话,南星紧紧地握着手,一半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闭上眼,忽然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似乎这样就能压下心里那股无名的冲动。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门口的人终于歪着头,看见了他。
南星带了斗笠,又背对着门,那人也只是看见了背影。
“这位是?”徐川问。
“哦,善堂的,我收的小徒弟。”左云朗始终挡在门口,不让他进来一步。
在南星看不见的地方,他用嘴型问门口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川笑而不语,但眸子却半敛了下来,一眼看上去好像有些悲伤,“小小年纪就学会喝酒了?”
“……”
安隽转着轮椅上前一步,礼貌地点点头,“他平时不喝的,今日可能有些紧张了。”
门口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头笑笑,“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的犹豫。
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反而是南星紧紧地握着窗檐,一直看着徐川离开这栋酒楼。
左云朗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吧?”
“他没认出我。”南星的声音低哑,说这话的时候胸膛一直在剧烈地起伏,眸子一片猩红。
“这不是好事吗?”
……什么好事,他凭什么认不出我?!是他将我变成了这样,他却认不出我!当年下杀手的时候,明明他眼里也有痛苦,仅仅四年,就全部忘了吗?
安隽打断了左云朗,到南星旁边柔声到:“你长大了,还戴了斗笠,认不出也很正常。”
对上左云朗不解的目光,他只是让其闭嘴。
南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手臂还在微微发抖,那人忽然的出现像是一记重锤,他头脑一片发白,根本不知该做何反应。
什么仇恨,什么稳重,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的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愣头愣脑的时候,只想要上前问个清楚。理智拉不住冲动,清醒输的一塌糊涂。
南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自己平静下来后,拿上东西就要走。
“哎,去哪儿?”
“沧州城。”
不记得是么,我会让你想起来。不想见到我?我会让你……求着见我。
“宫主,刚才那是小皇子吗?”唐夜冥跟在他旁边,神色有些激动,“我看他的境界已经到了二流,仅仅四年,他竟然这么厉害!”
但是徐川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而是有些忧心,“给无影传消息让他回来。”
“哦,好!”
传完消息后,唐夜冥还没有意识到自家主子的脸色不对,还在兴致勃勃地说:“小皇子竟然有这么高了,我记得以前他低您半个头呢,现在估计要超过您了。”
说完发现他们宫主竟然不走了,而是直勾勾看着身后。
唐夜冥一转头,发现左云朗推着安隽从酒楼出来了,身边并没有小皇子。
徐川转身回去,拦住了左云朗的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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