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又花落,独枝又未果。
谢氿俯在宽大的画案前,腕下悬空,笔走龙蛇,座座山川的轮廓便在他笔下浑然而成。他将笔尖在砚台中轻轻一蘸,正待要勾勒一处关键的转折,却又停了笔,闭目冥思起来。一时眉头微蹙,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色。
一只手忽然从旁伸来,轻轻按住他的手腕,那温润如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带着一丝笑意:“在想什么呢?墨都要从笔尖滴落了。”
“哎呀!”谢氿猛地睁开眼,果然看见眼前的素白丝绢上已然多了一点浓墨,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将手中的狼毫笔撂在了笔洗上。
王若菁将他滑落的衣袖用絭绳重新束紧。不知是何居心,忽然伸出手指,在他紧实的腹肌上轻轻戳了戳:“莫非是太久没动笔,忘了这山川脉络该如何走了?”
谢氿转头凝视着他,双眼微眯,随即嗤之以鼻:“笑话!我怎么会忘?只是……”他眼珠一转,寻了个由头,“……描绘大漠的重彩画法,古来不多见。我是在想,日后该如何为其调制丹青色料罢了。”
王若菁与他对视,脸上淡淡的笑意难以捕捉:“这线稿还未勾完,便已想到如何着色了?”
谢氿闻言,缓缓将头侧开,端起一旁茶几上那杯尚温的白牡丹茶,轻啜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回他:“这叫未雨绸缪,懂不懂?真正的大画家,皆是如此。”
“是吗?大画家~~~”王若菁饶有兴致地拖长了尾音。
“对对对!就是这样,怎么了?哼!”谢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干脆破罐子破摔,扭头望向窗外层林尽染的秋色,却不料目光与景物一触,心中反倒突来灵感。
他重新提起笔来,神情复归专注。笔尖在绢上或提或按,或转或折,不过寥寥数笔,几座连绵的大漠沙丘便已跃然纸上。之前不慎滴落的墨迹,也被他巧妙地勾勒成了沙丘间的几处阴影,或是点缀成远方几只随风盘旋的沙雁,竟是浑然天成,天衣无缝。
王若菁便也不再逗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作画。
这幅画已经筹备了许久,画幅宏伟至极,需用数匹上好的长丝绢拼接裱接,方能容纳。
画卷之上,是从东海之滨的惊涛骇浪,到西域大漠的落日孤烟,一整幅壮丽的山河图。这也是他们两人相伴出游,那大半年时光的见证。从初春的冰雪消融,到深秋的枫叶泛红,他们在弱冠之年,几乎周游了半壁江山。
见过人间疾苦,世间繁华;看过东海之上的日出,也看过昆仑雪巅的日落;目睹了长鲸的摆尾,也亲历两国烽火交战。
一途行侠仗义,除恶救贫,一同上了天榜,也留下了不少趣闻故事。以致于江湖上有些人戏称他二人为玉墨双燕。
这幅画,便是记录这一切的。
本是要画出来当作王若菁下次生辰的贺礼。但是……谢氿又皱了皱眉头,这画卷工程浩大,恐怕还要耗费许久功夫才能完成,未必能赶上他今年的生辰了。
王若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伸出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按了一下,笑道:“慢慢来,不着急。你我不争一朝一夕。”
“嗯……也只能如此了。这次再寻个别的物件送你便是。”谢氿听他这么说,心中也释然了。
他忽然心血来潮,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转头对王若菁道:“元瑜!我们先为这幅画一起题个字吧?”
王若菁不禁莞尔:“现在就题字?八字还未一撇呢。”
谢氿朗声一笑:“我突然想到了好句子。”
他说着,已然在画卷的留白处,提笔挥毫,笔走龙蛇间,一列恣意张扬的狂草已然显现。
王若菁凑近看了看他写的是什么,沉吟片刻,便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支尚带余温的笔,在那列狂草之旁,一手清隽秀逸的行楷,又续上了下一句。
谢氿看着他笔下落成的字迹,眉梢微挑,小声嘀咕道:“感觉……有点不符这画意境啊。”
王若菁写完最后一笔,回眸一笑,眼波流转。 “我喜欢。”
谢氿看着他这个笑容,脸上不自觉地微微一红,将目光移开,脸上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低声道: “……你喜欢……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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