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城西废宅】
程碎跟着洛沅江，一路向密道深处探去，他老觉得这里面有些怪。
密道阴暗潮湿，上次只是到了落秋山，没想到往西还有那么长的隧道。
密道穹顶渗下的水珠砸在程碎发冠上，他嫌恶地抹了把额角，瞥见洛沅江停在前方三丈处的青石门旁。那人负手而立，月白道袍在摇曳灯影里如浮烟，指尖轻叩门沿雕刻的云雷纹："程公子看这门楣，四象俱全，怕是藏着墨家的'四灵锁'。"
"洛道长若想解卦，不如摆个卦摊算流年。"程碎踢开脚边半块刻着星图的砖，靴底碾过砖面裂纹时，整面石壁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洛沅江折扇急旋，卷着程碎向后退去，四尊石龙头从四方墙壁猛地探出，龙目赤红，口中赫然衔着攒动的箭簇。
"不好！"洛沅江话音未落，四龙齐啸，万千毒箭如骤雨般破空而来。程碎本能地去摸腰间匕首，却被洛沅江一把拽进怀里，道袍宽大的袖摆如惊鸿般展开，将他整个人护在其中。毒箭钉入道袍的声响密如鼓点，程碎闻到浓烈的铁锈味，夹杂着一丝甜腥——那是南蛮奇毒"牵机引"的气息。
"洛道长！"程碎挣扎着要推开他，却感觉左肩骤然一痛，低头见一枚黑羽箭穿透锦袍，箭镞上的倒钩剐着皮肉。洛沅江左手按住他伤口，右手折扇翻转，扇骨精准点在右侧石龙头的下颌穴位，龙嘴应声合拢，箭雨稍歇。
"别动。"洛沅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他足尖点地，抱着程碎旋身跃上左侧石壁的凸棱，道袍下摆扫过龙首时，程碎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又一轮箭雨追来，洛沅江用身体挡住后方箭簇，掌心贴住程碎后心，内力源源不断注入，压制毒素蔓延。
"放我下来！"程碎咬着牙去掰他的手，却被洛沅江攥得更紧。那人的指尖冰凉，透过衣料传来的内力却灼热，"你再耗内力，咱俩都得死在这！"话音未落，右侧石龙头突然调转方向，箭簇直指两人立足的凸棱。
洛沅江眼神一凛，折扇脱手飞出，钉入前方石壁的八卦图。四尊石龙头同时发出哀鸣，箭雨骤停的刹那，他抱着程碎跃向石门，袖中甩出银丝缠住门环，硬生生将青石门拽开半尺缝隙。毒箭追着他们的残影射入地面，在石砖上蚀出袅袅白烟。
刚滚出石门，程碎便咳出一口黑血。洛沅江撕开辟风巾堵住他伤口，指腹触到发烫的皮肉，瞳孔骤然收缩："箭上有毒蛊。"他从道袍暗袋摸出玉瓶，倒出墨绿色药膏敷在伤口周围，药香混着血腥味在昏暗的通道里弥漫。
程碎靠在石壁上喘息，望着洛沅江专注的侧脸。那人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阴影，道袍多处被箭簇划破，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方才护他时中了流箭。"洛道长..."他喉间发紧，想说些什么，却被洛沅江打断。
"程公子且忍一忍，"洛沅江头也不抬地包扎着自己的伤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雅，"这机关阵的设计者颇懂毒术，箭上的蛊虫遇热则活，需尽快找到寒玉镇压。"他撕下道袍内衬，将程碎的伤口裹紧，指尖不经意擦过少年发烫的脖颈，又迅速收回。
通道尽头透进微光，程碎扶着石壁站起，左肩的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洛沅江伸手欲扶，却被他侧身避开："不劳道长。"他咬着牙往前走，靴底踢到块冰凉的东西，借着光看清是半枚刻着云纹的玉佩，与他怀中那半枚形制相同，只是佩孔处缠着根褪色的红绳。
洛沅江拾起玉佩，指腹擦过佩背模糊的刻痕："这是...程家先祖的佩饰。"他望向程碎，见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硬撑着不肯示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前面便是主室，若我所料不错，寒玉应在中央的石椁里。"
程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匕首。两人沿着通道前行，石壁上的烛台突然自动点燃，照见前方圆形石室中央的白玉棺椁。椁盖四角各伏着一尊石狮，狮口衔着的夜明珠正散发出幽幽寒气。洛沅江刚要上前，程碎突然拽住他衣袖，指着石椁周围的地砖："每块砖上都刻着卦象，怕是一个机关。"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十二尊石俑从四面八方涌出，手中长戟直指两人。洛沅江将半枚玉佩塞进程碎掌心，长剑出鞘时带起凛冽剑气："程公子且退到烛台旁，这机关阵需以两家玉佩为引。"他手腕翻转，剑尖在地面刻出繁复的符文，玉佩在程碎掌心发烫，与洛沅江手中那半枚遥相呼应。
石俑的长戟即将及身之际，程碎突然将玉佩按在最近的烛台底座。两道白光从玉佩射出，在石椁上方交织成八卦图，十二尊石俑瞬间僵立，手中长戟"当啷"落地。洛沅江趁机劈开石椁，椁中果然躺着块三尺见方的寒玉，玉色通透，寒气逼人。
"快！"洛沅江将寒玉按在程碎伤口上，冰凉的触感瞬间压制住灼烧感。程碎痛得闷哼一声，却见洛沅江小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便伸手去夺寒玉："你的伤..."
"无妨。"洛沅江按住他的手，寒玉的寒气透过肌肤传来，让程碎打了个寒颤。那人的掌心却异常温热，覆在他手背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程公子忘了？方才是谁非要逞强，差点被毒箭射成刺猬？”
程碎脸色一红，正要反驳，却听见石室顶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洛沅江抬头望去，只见穹顶缓缓裂开，露出无数淬毒的尖刺。他当即将程碎护在寒玉棺椁后，长剑挥舞成圆盾，挡住落下的尖刺雨。
"洛道长！"程碎看着他道袍上不断绽开的血花，心头一紧，"你再这样下去..."
"闭嘴。"洛沅江打断他，剑尖突然刺入地面某处砖缝，整座石室开始剧烈震动。尖刺雨骤停，后方墙壁裂开条通路，"走！"他拽过程碎的手腕，两人冲进通路，身后传来石室坍塌的轰鸣。
跑出密道时，天光已熹微。程碎靠在废宅断壁上喘息，望着洛沅江被血浸透的道袍，喉头哽咽："洛道长...为何..."
"为何救你？"洛沅江倚着墙坐下，咳出一口血，却依旧笑得温雅，"程公子忘了？你我还需同去程家祖宅，解开那'龙锁'的秘密。"他抬手擦去程碎嘴角的残血，指尖在少年脸颊停留片刻，又似不经意般收回，"总不能让你死在半道，没人替我挡箭。"
程碎别过脸去，耳根却悄悄泛红。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惊起废宅枯树上的乌鸦。两人靠着断壁沉默良久，直到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洛沅江染血的道袍上，也照亮了程碎掌心那半枚温热的玉佩。密道深处的龙首毒阵虽险，却似乎让某些东西，在无声中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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