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面对的只是一些佚名的恶作剧。
比如,她去上厕所时,垃圾会突然天降到她头上,但是当她冲出去以后,却根本找不到人。
又比如,回到教室后,她经常发现课本和笔袋莫名消失不见,又或是课桌和椅子上被涂满黏黏糊糊的胶水。
而当她去问周围的其他同学时,他们都只说不知道、没看见。
后来,她去把这一切都告诉老师。
老师却只是挂着面具般永远不会变化的温柔笑脸说:找不到始作俑者就没法处理,只能让她自己小心一点。
可楚星虹听懂了班主任的言下之意——她也不敢去招惹那些二世祖。
在这之前,那些学生的家长们以保护**为由,不让学校在教室里安装摄像头,所以根本无从找到罪魁祸首。
楚星虹没有办法,只能开始尽量少喝水,少去厕所。
恶作剧并不会就此停止,当她走在教学楼下,会莫名其妙有东西从她头顶落下,砸到她但又不至砸伤她。
久而久之,连在放学后的打扫时,都有人装神弄鬼去吓她。
有一次她刚准备打扫洗手间,水槽里竟摆了一颗鲜血淋漓的假骷髅头。
即使只是一个整蛊道具,还是把她吓得差点魂儿都没了。
渐渐的,她每天的上学都像在上刑一样。
更令她感到难过的是,她还发现其他同学开始在背后议论她,有什么集体活动也不告诉她,做什么事都对她避而远之。
楚星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楚星虹只觉得孤独。仿佛掉进了深海里,只有她是五十二赫兹的鲸鱼。
这段时间,夏梦露也变得很忙碌,连人都见不到几面,更别提同她说上几句话。
楚星虹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只知道她每天晚上总是很晚才回到家,有时候甚至不回来。
因为怕耽误夏梦露忙事情,楚星虹不敢去找她说这事,想着兴许忍一忍,那些人过一阵子就会玩腻了这样无聊的把戏。
在这段煎熬的日子里,对她来说唯一的慰藉是跟家人过了中秋节,陪着阿妈和阿弟一起吃了月饼。
她的弟弟已经进了新的残障儿童寄宿学校,妈妈身体也恢复得很好,还准备过一段时间就出去找工作,表示绝不愿意拖累女儿。
楚星虹怕自己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会让阿妈担心,所以这些天的苦水一滴也没倒出,尽是报喜不报忧了。
她回去后,一切如旧。
不知不觉,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
镜江中学每个月都有测试。
初月考结束后,楚星虹考了倒数第二,而倒数第一是没来参加考试的言燃。
这让楚星虹怎么也想不通。
课间,她躲到了厕所隔间里,双手紧紧攥着成绩单,不甘心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每天晚上看书看到深夜,却怎么还是没有用,还是落后一大截。
哪怕她过去是所有老师都夸赞的聪明小孩,在这里也根本抵不过人家从小就培养的精英教育。
她的努力杯水车薪,就像落在大海里的几滴雨。
无奈和委屈积压在她胸膛,眼泪不受控制,坠落了,打湿了被揉皱的成绩单。
忽然间,门外传来薛嘉丽和跟班们的声音。
楚星虹的难过在一瞬间被恐惧覆盖。
她立刻捂住嘴巴,减轻呼吸,生怕被她们发现自己在这里。
隔着一道门,薛嘉丽的头号跟班王茹璐在外面搂着胳膊,十分嚣张地摇曳着步伐。
“你们看到那个楚星虹的成绩了没,天天装出一副死命学习的样子,结果还不是考倒二。笑死人了,要是言燃来了考试,说不定她就是倒一了,哈哈哈哈……”
“就是啊,我也是搞不懂学校,咱们这是上等人读书的地方,干什么弄些个慈善名额,放些穷人进来跟我们一起上学,我都怕沾上他们的穷晦气。”
旁边的张曼拉着薛嘉丽的手,连声跟着附和。
薛嘉丽不屑地笑了笑:“你们懂什么,要是没有他们,我们生活少了多少乐趣?”
“这倒也是,你们看楚星虹被整的样子,多好笑啊。”
“是啊,上次把假血包放在她椅子上,她坐起来后一屁股红色,大家还以为她大姨妈漏了呢,哈哈……”
“说起来,上次王骁也太胆小了,楚星虹不过是说个报警,就把他吓傻了,还把自己供出来,幸亏他没敢说手表是咱让他放的。”
“就是!真没劲!”
“哦!差点忘了,刚才我出教室的时候看了一眼,楚星虹好像没在座位上……”
王茹璐警觉地放小了声音。
“她不会在这儿吧?”
张曼立刻捂住了嘴,小声嘟囔。
“什么!那我们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怕什么,听到就听到。”
说着,薛嘉丽甩了王茹璐和张曼一个眼神。
她俩立刻熟练地把维修标牌摆在门口,顺势把其他人都赶出了洗手间,并做手势警告她们都闭嘴。
薛嘉丽把厕所门一间一间地推开,直到推不开为止。
“楚星虹,我知道你在里面。刚才我们说的话,你也全都听到了吧?”
隔间门的另一头,楚星虹坐立不安。
她想用沉默来否认,但是突然一桶冷水从天而降,把她全身淋了个透。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出去最好别乱说话。不然,我保证你只会过得比之前更惨。”
声音如同腊月的冰,字字冷酷。
楚星虹也像被冻住一般,不敢开门,也不敢说话。
她害怕,很害怕。
薛嘉丽见里面没有回应,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每一声都敲在楚星虹的心脏上。
她蜷缩着,紧紧攥着门锁,依然不敢出声。
直到上课铃响起后,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她才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
楚星虹不知道,现在这狼狈的样子要怎么走出去,不知道那些人接下来还会对她做些什么。
她想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天,楚星虹不敢回教室,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独自坐了一上午,直到她衣服上的水分被初秋的冷空气全部带走。
因为旷了一上午的课,教导主任十分生气,立刻打电话让楚星虹家长来学校一趟。
夏梦露因为最近在忙开新公司的事情,都没怎么管楚星虹,现在听到学校急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她没法露面,便让家里的保姆代她去了学校。
到学校后,教导主任对着张妈好一通数落,说楚星虹在学校不合群,不跟其他学生一起玩,成绩又跟不上,有时还上课睡觉,最离谱的是昨天居然直接旷课一整个早上。
张妈回家后,把学校老师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都转告给夏梦露,还有教导主任那满脸通红、痛心疾首的模样。
夏梦露听得无地自容,心想要是她在现场,怕是恨不得现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决定好好教育一下这小妮子,不然要是让楚星虹给学校退了学,可就耽误她的计划了。
第二天下午,夏梦露特意放下了手里的忙活,亲自开车去学校接楚星虹。
回家路上,夏梦露搬出了教导主任说的话,开始严肃地批评她。
楚星虹抱着书包,低着头沉默。
听着夏梦露的诘责,她觉得委屈,却辩解不出一句话来。
见她这副窝囊样,夏梦露更生气了。
楚星虹吭哧了一阵,小声嘟囔着:“我……我想回青鹿寨了……”
听到这话,夏梦露突然觉得前段时间为她忙前忙后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她忍不住骂出了一句:“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听到这句话,楚星虹情绪瞬间溃散,眼泪一下就决了堤。
在下一个红灯的路口,她拉开车门,冲了出去。
现在是下班时间,人很多。
楚星虹一头扎进了人潮里。
夏梦露没有拦住她,只好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楚星虹一边哭一边跑,跑出了夏梦露的视线,跑到没有力气了,才停在了某个街角的奶茶店门口。
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夏梦露打来的。
楚星虹直接关了机。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叛逆。
夕阳下,人群熙来攘往,每一个影子都被拉得狭长,让她想起了阿原山那些被粉色晚霞包裹的树影。
这里的阴影要比山里的凄凉得多。每个人都踏着匆忙的步伐,忙碌地追赶时间的尾巴,都无暇顾及别人。
只有她,没有方向,像一只在城市迷路的动物。
凉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侵袭着她曾经的期待。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楚星虹想,来到这个城市就是最大的恶作剧。
只不过作弄她的人,就是她自己。
可是这能怪谁呢?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楚星虹擦掉眼泪,继续踩着别人影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不知不觉,华灯延绵。
她走到了镜江的北岸边。
江北广场的后面是一大片商城,最外面是一排奶茶店,店里的音响里还放着言燃的歌。
“城市的月亮
头顶的星光
缄默的我们
被孤独流放
……
若夜晚太黑暗
就牵起我的手
我会燃点所有的烟火
陪你放歌到天亮
……”
轻柔的歌声伴着绵长的钢琴音,飘到了楚星虹的耳边,好似从阿原山流下的清泉,温柔地灌满了她的心。
这首歌是用八音盒的切片音做的编曲,梦幻而迷离,让楚星虹想起了刚来上潭那个夜晚,想起了那条璀璨的星空路。
她靠在江岸边的石栏上,静静地看着。
江水像一面巨大的镜子,绚烂的灯光倒映在江面,与晚霞的颜色浸染交错在一起。
这凌乱的江波,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现在已是饭点,楚星虹肚子十分不应景地叫了起来。
人总归是要吃饭。
她自嘲般笑了。
要想吃饭,也得想办法拿得起这个碗。
明明是赌上了全部也要去过的人生,怎么才遇到一个障碍就开始退缩了。
不能再逃避了——她认真地想了想,决定回去向夏梦露说清楚在学校发生的事。
她刚转过身,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倒在了她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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