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桃花村，阳光温柔，花树繁盛，淡粉色的花瓣在风中翻飞，仿佛细雨落在古老石板的小路上。丘比特与蒙德在村中生活已近两个月，村民们早已熟悉这对“年幼”的异乡小贩，甚至开始将他们的小吃摊称作“风与火的味道”。
但这天午后，一名带着异地口音的商人改变了这一切。
“听说了吗，再过几天，通天殿的人会来。”商人边喝着炖肉汤边随口说道，“他们要在这附近招收学生，听说是每十年一次的大试炼，只要通过了，就能去通天殿读书，前程无量啊。”
“真的？”摊位前排队的村民们一下子沸腾了，议论纷纷。
“我儿子才十一岁，要是能去通天殿，那可是光宗耀祖！”
“听说通天殿的人都飞天遁地，那种地方，哪是我们这些泥腿子能碰的……”
“上次来人还是十年前了，那年招了五个孩子走，听说全都成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丘比特提着盘子从后方走来，正听见这些话，眼神猛地亮起，瞪大了眼睛。
“通天殿？”他转头看向一边烤着肉的蒙德。
那一瞬间，蒙德的手顿了顿。他低着头，赤色的刘海微遮住眼睛，只是平静地将烤肉翻面，仿佛没听见周围的热议，但丘比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真有机会能去通天殿学习吗？”他追问。
蒙德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翻着肉串，火光在他脸上映出冷静的轮廓。
晚上收摊之后，村子已陷入夜色之中。摊车归位，小星星趴在窗台打盹，丘比特端着晚饭坐在屋中，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刚才听到了吧？通天殿来招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试试？如果被选上，我就能去那里学习了！”
屋内一片寂静。蒙德站在窗口，看着远方山脉的黑影，缓缓开口：“我们不去。”
“啊？”丘比特惊愕，“为什么？那可是通天殿！大陆最强的地方！你之前不是说，学院是力量的阶梯吗？”
“我说的是学院，不是那个地方。”蒙德冷冷回头，眼神深沉而锐利，“通天殿不是你想的那样。”
丘比特怔住，声音小了几分：“但大家都说，那是最顶尖的地方……”
“正因如此，那才不是属于你的地方。”蒙德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却坚定，“你现在还不需要站在世界的高台上，而是需要一步一步夯实基础。你太年轻，也太单纯——你还没看清楚那些光芒背后的黑影。”
窗边的小星星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仍旧毫无兴趣地打着盹。
丘比特垂下眼帘，犹豫地抓着餐盘边缘，最终轻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亚拉纳低等学院。”蒙德将一张画着地图的羊皮纸摊开在桌上，用手指点在不远的镇子上，“三个月后，这所学院会举行公开招生。只要通过魔力测试，不论出身如何都能进入。”
“真的？”丘比特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是。”蒙德点头，“那里虽然不如通天殿风光，但适合你。你会在那里学习到真正的魔法基础，了解元素运作，学习魔法的体系，也会认识同龄人，从最普通的地方，走向属于你自己的未来。”
丘比特低头看着地图，想象着那个学院的样子，内心渐渐升起一股向往。他并不是渴望成为“人上人”的那类人，而是渴望理解魔法的本质，渴望变得强大——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重要的人。
“好。”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去亚拉纳学院。”
“不过在那之前。”蒙德又把羊皮纸收起，“你还得继续训练，魔法与体术都不能落下。到时候测试的不只是魔力亲和，还有身体素质、意志力、反应能力。你要做好准备。”
丘比特挺直了背：“我会的。”
“嗯。”蒙德勾了勾唇角，走向厨房准备夜宵。
“对了。”丘比特忽然想起什么，“你今天听到通天殿时……是不是不高兴？”
蒙德脚步一顿，背对着他说：“别多想，我只是……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丘比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小星星此时跳下窗台，优雅地踩着地板走来，跳到丘比特腿上窝成一团。
“好了，该睡觉了。”蒙德端着水壶走来，拍拍丘比特的肩。
“嗯，晚安。”丘比特抱着小星星钻进床铺，闭上眼睛时，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叫“亚拉纳”的名字，像是一颗种子，悄悄地种在了心底。
——
这几日，桃花村的天似乎格外阴沉，连春日的暖风也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压迫掐住了喉咙。
“听说了吗？通天殿的人要来了，就这三天后。”
“是真的！我表哥在邻村亲眼看到他们，一身黑袍，驾着飞舟，宛若天神！”
“天神？你也太抬举他们了，那叫灾星。去年石井村被选中的就一个孩子，其他十几个孩子都没再回来……”
“嘘，小声点！别乱说话，会被听见的！”
村头巷尾，耳语四起。原本热闹的村中集市早早闭门谢客，连以往最活跃的孩童也被父母藏进家中不许外出，空气中弥漫着焦虑、敬畏与隐隐的恐惧。
商贩们纷纷暂停营生，唯独那处原本每日香气四溢的小吃摊也在这日默然收摊。蒙德将摊车稳稳推进破旧土房中，脸上不见丝毫不满，反而如常般淡定。
丘比特却满脸不甘：“真就这样不卖了吗？今天明明是客人最多的一天……”
他一边搬着蘑菇篮子，一边皱眉：“我们辛苦准备了两天的材料，全浪费了啊。”
“浪费点材料，能保命，不亏。”蒙德头也不抬地回答，红发在灰暗中依旧鲜明，他蹲下身检查木箱中积攒的钱币，动作有条不紊。
“可他们还没来，我们就怕成这样？”丘比特不服气地撇嘴，“我又不是不敢试炼……”
蒙德缓缓抬头，那双红瞳中一瞬掠过锋利的光芒，声音低而冷：“你敢，我就打断你的腿。”
丘比特吓了一跳，嘴巴张开，又咽了下去。小星星趴在屋角木床上，用尾巴拍了拍他的小腿，似是安慰，又似在告诫。
夜幕低垂，村中点起了火把。人们聚集在村广场上，村长拿着羊皮纸逐一登记名单，目光时不时望向村边小道，脸上的褶皱里写满忧心。
“你说，咱村今年能过关吗？”
“谁知道……上次通天殿的人看不中我们村，打了我们村长一个耳光，那动静，吓得我娘当场昏了。”
“我儿子才刚十岁，也被叫去凑人数……这算什么？”
“唉，不去也不行啊，不试炼就是不敬通天。”
就在这样的议论声中，终于到了那令人心惊的第三日。
清晨尚未破晓，天边突现一道黑影，如大雁翱翔，破空而来。通天殿的人驾驭着黑铁舟，从高空缓缓降落，所经之处，风云皆避。
他们一袭黑袍，帽檐极长，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每一人胸口都刻有银白色的通天徽章，冰冷、肃杀，仿佛不属于这尘世间。
村民们纷纷跪地迎接，连村长也战战兢兢地将名单奉上。
“这是……本村所有，年龄在五至七岁之间的孩童，共三十七人，皆愿接受通天殿的神圣试炼。”
黑袍人接过羊皮纸，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只朝广场方向一指。随即，一道光柱凭空升起，将广场一分为四，形成神秘结界，孩童们一个接一个被拉入其中进行测试。
村民不敢动弹，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这时，在村尾一间不起眼的小土房内，蒙德正靠着墙角啃着干粮，神情平淡。
丘比特趴在窗口看了片刻，皱眉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测试的？怎么连声音都听不到？”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蒙德淡声道。
“可我们为什么不去？说不定我能通过啊？”
“我说了，你要是敢去，我会断了你两条腿，然后再拉着你跳崖。”
“你又凶了。”丘比特低声嘟囔。
“你知道通天殿是什么地方吗？”蒙德眼神忽然冰冷，声音却压得极低，“你以为那是学堂？是贵人窝？不，它是囚笼，是杀场，是贪婪者的温床。若你真有才，那些人不会教你，而是会将你榨干；若你无能，他们就会直接将你舍弃，甚至连埋骨之地都不会给你留。”
丘比特听得头皮发麻，半晌说不出话。
“我们要去的，是亚拉纳学院。只要耐心三个月，就能走正道，不必去攀那座肮脏的神殿。”蒙德又低头咬了口干饼，“记住，你是人，不是商品。”
小星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将尾巴垫在耳边，似乎这场紧张风暴与它无关。
半日后，外头终于传来声音。
“谢神殿使者恩典！桃花村愿为通天殿奉献一切！”
“孩子们呢？都合格了吗？”
“六人入选……其他的都……都不合规矩，幸好今年通天使者宽容，只罚了五鞭……”
村民的哭声和低声感恩混在一起，像风中飘摇的枯叶。
蒙德站起身，拍了拍手，推开窗户，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
“走了，小丘比特。我们可以重新摆摊了。”
丘比特愣了一下，随后大笑：“哈哈哈，我们又能赚钱啦！”
“你再笑那么傻，下次收钱的就是你。”蒙德淡淡说。
“别啊，那我会收错的！”
“那就赶紧练。”蒙德瞥了他一眼。
“嗷呜——我才不会收错！”小星星拍了拍小箱子，一脸骄傲。
通天殿的阴影终究还是离开了桃花村，仿佛压在村人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压抑的空气被春风驱散，孩子们再次在村道上奔跑嬉闹，农田里也重新响起锄地的节奏。商贩们重新开张，炊烟从石屋间升起，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那般宁静。
丘比特蹲在摊车旁擦着木板，一边嘀咕着：“真是的亏我们停了三天生意好多铜币都飞走了。”他不满地看着账本，小星星在他脚边懒洋洋打着哈欠，尾巴拍了他一下，似乎是在说“别抱怨那么多”。
“少赚几天没关系。”蒙德走来递给他一个切好的土豆，“但要是被通天殿的人盯上 就不是少几枚铜币的事了。”
他将土豆放入油锅中，热油滋啦作响，香气迅速弥漫在空中。丘比特撇撇嘴，虽然不甘心，但也无法反驳蒙德的判断。
两人继续经营着他们的小摊生意。黄昏时分，蒙德照常去村里打探消息，回来的时候眼中却多了几分认真。
“一个月后，”他一边在火上烤着肉串，一边低声道，“会有一支商队从这里经过前往亚拉纳小镇。”
“亚拉纳！”丘比特眼睛一亮，“我们终于可以走了吗？”
“还要等一阵但确实是个机会。”蒙德点头，“我和商贩交涉过了他们愿意带上我们只要我们支付食物补给和一点路费。”
“太好了！”丘比特高兴地抱住小星星，小星星本想挣扎，但见他笑得灿烂也只是翻了个身任由他抱着。
晚饭后，天色已黑，月光透过屋檐洒落在石地上。屋外传来敲门声，诺威尔和凯特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犹豫与难掩的感伤。
“我们听说……你们要离开了？”凯特轻声问道，眼角早已泛红。
“是。”蒙德没有多做掩饰，“我们打算搭乘商队，前往亚拉纳。”
“那可是一个大地方……”诺威尔微微一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希望你们一路顺利。”
丘比特走过去，抱住凯特，小声说：“我会想你们的。”
凯特再也忍不住，蹲下来紧紧抱住他，低声哽咽：“你永远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桃花村永远是你的家。”
诺威尔拍了拍蒙德的肩，低声道：“谢谢你保护了他也谢谢你让他笑了。”
蒙德没有回应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沉静如水，仿佛早已将情绪压入了心底最深处。
送别之后，诺威尔和凯特站在村口的桃花树下，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真的长大了。”凯特轻声说，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滑落脸颊，“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诺威尔搂住她，轻声安慰道：“他们是特别的孩子你看得出来对吧。”
凯特点点头，却还是低声哭泣：“如果那天我们能早点发现他如果我们……”
“别说傻话。”诺威尔打断她，“他现在很好你知道我其实也松了口气。”
凯特愣了愣：“松气？”
“我总觉得通天殿……不是个干净地方。”诺威尔叹了口气，“传说里很光辉但真实的通天殿很多人进去后再也没回来要是他真的去了那里我反而会更加担心。”
“你是说亚拉纳更适合他？”
“至少那里是属于普通人也能生存的地方。”诺威尔望着夜空，轻声道，“而他终究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不，是我们的孩子。”凯特强调。
——
屋内，丘比特躺在小床上，小星星趴在他肚子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蒙德坐在一旁，翻看着手中的路线图和商队资料。
“蒙德。”丘比特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我们真的要走了啊。”
“是。”蒙德轻声回答。
“这里真的很好……但我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低头望着天花板，眼神带着坚定。
“你会看到的。”蒙德微微一笑，烛光映出他红色短发的轮廓，像是一簇不灭的火苗，“但要记得我们不是去逃避是去挑战。”
“挑战？”
“挑战这个世界给你的不公也挑战你的命运。”
丘比特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窗外的风轻轻掀起帘角，夜色宁静，桃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那是一个告别的夜晚，也是启程的前夜。
黎明的光缓缓洒落在桃花村的山头，村口的老桃树已经开始泛红，花苞饱满，预示着又一年的春天即将来临。
小摊车被拆散收好，行囊背在肩上，丘比特站在家门前，一遍又一遍确认是否遗漏什么。小星星盘坐在地上，尾巴扫来扫去，似乎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变化，神情有些低落。
蒙德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天边泛白的晨光，语气平静：“准备好了就走吧。”
“嗯。”丘比特点点头，声音却有些哽咽。
诺威尔和凯特早早就来了，他们身后站着不少村民，大家带着不舍却也含着笑意，送别这个给村子带来许多变化的孩子和少年。
“路上小心，到了亚拉纳……一定要记得写信回来。”凯特将一枚护身符塞进丘比特手里，眼圈泛红。
“我会的！”丘比特紧紧抱了她一下，低声说，“你们是我第一个家人，桃花村是我第一个家。”
诺威尔摸了摸他的头，目光落在蒙德身上：“拜托你了，照顾好他。”
“他也会照顾我的。”蒙德轻声说，嘴角带笑，眼中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商队已经在村口集结，十几辆马车整齐排列，车轮滚滚的声音混着牛马的喘息。商队的队长罗伯特骑在马背上，身着深色长袍，胡须整齐，气度沉稳。
“我们得出发了。”他朝蒙德他们招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领袖的威严。
村民们纷纷挥手送别，丘比特忍住眼泪，却还是频频回头，直到桃花村的轮廓在山路尽头慢慢模糊，最后只剩一抹青绿，他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一定会回来。”
“当然会回来。”蒙德看着前方，“不过那时候，你得站在属于你的位置上回来。”
——
傍晚时分，商队在一处宽阔的林间空地扎营，火堆点燃，饭香四溢。丘比特和小星星在空地边玩着石子游戏，小星星总是赢，每次都得意地在他头上踩一脚。
蒙德则坐在一旁擦着锅具，不远处，罗伯特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叼着烟斗，语气温和地开口：“你那套刀法，看得出不是普通小贩能用出来的。”
“我们确实不是。”蒙德将火钳插进火堆里，漫不经心地说，“多少学过一些魔法，也能防身。”
“看出来了。”罗伯特点点头，目光认真，“你们那天在村口的对话我听见了些，通天殿不去，选亚拉纳，是个聪明的选择。”
“你也不信通天殿？”蒙德挑眉。
罗伯特咧嘴一笑，烟雾缭绕间，他的声音带了点老练：“我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走过十几年，见过太多进了通天殿就再也没出来的孩子。传说里它是通往巅峰的路，可真相嘛……”他眯起眼，“巅峰从来不是白走的。”
“那亚拉纳呢？”蒙德问。
“至少是条活人走的路。”罗伯特看了他一眼，“普通人也能往前一步，虽然慢点。”
沉默片刻，罗伯特忽然压低声音，眼神变得凝重：“不过前方那片山谷，可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听说这段时间有一伙强盗在游荡，收了买路钱还照杀不误，我们商队几次都绕路，可这次时间卡得太紧，实在没法躲。”
“你怕了？”蒙德看着他，笑了。
“不是怕。”罗伯特摇头，“是担。怕一个人出事，就让几十人的命都断了。”
“那就让我来。”蒙德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几分笃定，“我虽然只是个初学者，但火焰术和剑术不会输给一般的家伙。”
“你想当护卫？”罗伯特皱眉，“我没问题，可要让小孩子挡在我们前头……”
“我们不是普通的小孩子。”蒙德语气低沉，红发在火光中跳跃，“而且我们也要报答这次搭乘的恩情。”
罗伯特沉默良久，最后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那我以后可得好好照顾你们才行。”
“那你得先把你锅里多出来的那两块肉给我。”蒙德半认真半调侃地道。
“行！”罗伯特大笑，“小小英雄，要吃好，才打得动仗！”
夜深了，星空如洗。小星星趴在篝火旁，尾巴圈成一团，丘比特窝在他身边打盹。蒙德静静地望着火光跳跃，心中却已经默默在勾画接下来的每一步。
这条路并不平坦，但他们已经在上面迈出了脚步。
无论前方有多少险阻，他们都不会再退回那个只看得见一亩三分地的小山村。
星幻大陆的篇章，才刚刚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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