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悠长的走廊，代星玉依旧有一种可怕的恐慌感，好似被困在这里，永远也找不到出口。
“现在你是6号房间唯一的主人，你可以任意的设置场景、大小、温度，甚至是规则。”
“它是独立与星网之外的存在，房间里面的物品、规则无法对星网产生作用，同样星网之中的物品、程序、乃至病毒也无法进入6号房间。”
“某种意义上说，星网也只过是另一个房间，这样你会不会更好理解一点。”
代星玉好像抓住了什么，但猛然间那个东西又悄然而逝：“每一个金色箱子都是一个房间吗？”
“目前我只接触过这一个箱子，理论上女娲不会创造一模一样的修复工具。”
“你能帮我找到其他箱子吗？”
“好的，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对了，如果你吃掉了希望的黑匣子，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你比希望还要厉害。”
阿尔法摇摇头又点点头：“希望的黑匣子只是希望核心数据的一部分，做为超级AI，它的核心数据非常强大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核心数据是有限制的，所有的功能和计算力只不过是核心数据的延伸，一旦核心数据损失，将是不可逆的损害。”
这种说法代星玉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总觉得在吞噬希望的数据之后，阿尔法的意识好像更拟人化了，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意识进化。
上一辈子阿尔法从未吞噬过别的AI，他是完完全全一点一点通过自身学习和数据裂变法才成长起来的，同时他也是孤独的。
但是有人提出过Ai可以通过互相吞噬而达到进化，但到最后除了一堆无法理解的乱码，所有的AI都失去了作用。
而她的所有理论都来自父母留下的笔记，等等，阿尔法和10号房间都来自那份笔记，可她翻遍了整个实验室也没有找到金色箱子，难道说父母的死不是意外，和10号房间有关。
而上辈子阿尔法虽然觉醒了意识，但没有进化到这一步。
一时之间诸多念头涌现在代星玉的脑海，她摇摇头，有些东西还需要验证。
等忙过这一阵，她一定会去父母那所实验室一探究竟。
”准备好了吗？“
代星玉点头。
门打开，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您好，您的朋友邀请你进入＊号房间——摘星楼主】
摘星楼主？啥玩意儿？
潘明朗盯着通讯又看了一遍，确实是那位大小姐的号码呀。
她为什么要给他发这样一条信息。
【是否接受？】
大小姐应该不会和他开玩笑。
他定了定神，选择确定。
【已经绑定您的星网账号，您现在的身份为游客003，请努力提高贡献的，早日获得楼主的认可。】
怎么看都像是进入了某种星游的陷阱，难道中毒病了。
潘明朗还在点点戳戳，突然眼前一黑，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到一扇门前面，上面一个硕大的6，散发着幽幽的星光。
【身份验证通过，允许进入。】
门轻轻打开，潘明朗吓了一跳，眼前一片耀眼的光芒，出现了一个时空传送门的漩涡。
等他踏入其中，视野突然豁然开朗，一个庞大的圆盘凌空而立，上面放着两张椅子。
代星玉正坐在其中一个上面，她指了指空着的位置。
潘明朗打量了周围一下，无尽的空寂，仿佛走到了时间的壁垒。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的私人领地。”
潘明朗点头，他并不明白“私人领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只是觉得大小姐果然非同一般，星网之中就有自己的地盘。
很好，代星玉不喜欢解释，潘明朗虽然不够聪明，但他脑子一根筋，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这是关于潘子悦的所有信息。”
一份文件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潘明朗珍重的拿起来。
潘子悦从小到大的经历，事无巨细全部出现在上面，一条人命，如今却连一张纸都写不满。
他看的很仔细，一字一句的记在心里，潘子悦，男，21岁，体能A级，精神力S级，两年前因参加线上机甲大赛获获得前十名被第二军校破格录取，遭到队友嫉妒被出卖，信息挂到暗网之上，三天之后，在回家途中死于一场意外。
后面是一长串名单。
出卖他的队友，信息贩卖商，中间人，暗网卖家，暗网买家……
中间甚至还经过了四五次转手，最后才到了李一舟手里。
一条人命，一条看不见的利益链，一个少年天才，一个暗网之中最普通的商品，一个未来，一串数字。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拿着它回去以后好好的生活，做一个普通人。”代星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咛了一句：“不要再想着报仇。”
潘明朗浑身一颤，道：“为什么？难道我的弟弟就这么白死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潘明朗不由得一僵，下一刻他眼里露出一股疯狂的杀意：“不，我的弟弟不能白死。”
“呵，你想杀谁？你又能杀得了谁？”
“……”潘明朗喉咙耸动，他低下头再次看向那张纸，有他从小到大熟悉的人，也有他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名字，甚至有一些以他现在的能力，一辈子也见不到。
他怎么报仇？
他的手指一一划过这串名单，一股颤栗从脚底窜上背脊。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你不是想报仇？”
“你能承受的了杀死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后果吗？”
潘明朗浑身一颤，刺骨的杀意一瞬间崩塌，他还有一个妹妹，他不能让妹妹同时失去两个哥哥，如果他也死了，妹妹该怎么活啊！
可是他不甘心啊！凭什么奴役者高高在上，凭什么欺凌者一世富康，凭什么坏人恶事做尽得不到惩罚，好人安分守己却要无辜命丧。
凭什么！
潘明朗的背脊越来越弯，心中恪守的信条和复仇之火剧烈的拉扯着他，他憎恨那些伤害弟弟的人，但更加憎恶此刻无能的自己。
“啊……”潘明朗痛苦的嘶吼一声，随即压抑的哭声传来：“为什么，为什么？”
代星玉轻轻叹息一声，她非常理解潘明朗，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战士，他的人生从出生到现在都一直遭受着各种不公平的待遇。
若没有活路，他怎么会从军，那可是九死一生的选择啊，可是到头来他依旧守护不了自己的家人。
他们已经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家园，现在就连这唯一的干净的身份也要被人占取吗？
看着他，代星玉突然涌现出无限的怜悯。
因为他永远不知道，杀死潘子悦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人，是这个可怕畸形的社会，是这个腐烂到骨子里的国家。
努力没有错，天赋也没有错，但一个底层社会的天才少年实在太惹眼了，他错就错在没有能力守护自己的天赋。
他们所有人，都是杀死潘子悦的一环。
突然潘明朗抬起头，胡乱的抹掉脸上的眼泪：“您一定有办法，您是我认识最厉害的人了，只要您能帮我报仇，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代星玉苦笑：“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爷爷不是第九军团的代闫河吗？你姓代呀！”
“可我不是也被人下毒暗害吗？”
潘明朗张了张嘴，他想起了在飞船之上，代星玉发病时候的样子：“为什么，连你这样的身份都……”
“潘明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小就要受欺凌，被奴役，被利用，谁也无法做到独善其身，仰立人已经是第三军团的司令长了，他还不是照样成为各方势力角逐下的牺牲品，你的弟弟，又算什么？”
某种意义上说，潘子悦和她何其相似，每个人都曾是杀死她的凶手，代青青，代星云，代闫河，李一舟，代微，反抗军，女神教会，第九军团，星盟，同盟军，还有她自己……
所有人都是造成代星玉悲惨一生的一环，他们都是凶手。
她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不够强大。
潘明朗瞬间脸色苍白，他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梳理这么复杂的问题，但是他听懂了一件事，他太弱了。
为什么他不能聪明一点，为什么他的精神力不再强一点？
“回去吧，那些钱足够你和你的妹妹换一个星球生活一辈子。”
“不，不！”潘明朗直接跪下，他疯狂的将头磕在地上：“我不要钱，求求你代小姐，求求你帮帮我，帮我变强。”
“你想变强？”
“是的，我要变强，因为……我的妹妹，体能和精神力双S。”他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声音逐渐流畅：“我的妹妹叫潘子美，她曾经也说过同样的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是子悦根本不听，他非要参加网络机甲大赛，在他出事后，子美就退学了，一直在一家餐馆洗盘子。我不想她躲一辈子，藏一辈子，如果我变强，她是不是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聪明了。”
“……”在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神下，代星玉说不出拒绝的话：“你想好了吗？我的身边或许能加危险。”
“谢谢，谢谢您。”潘明朗喜极而泣，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如果你背叛我……”
潘明朗立刻发誓：“如果背叛主上，我们兄妹二人不得好死。”
代星玉微怔，其实像她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相信誓言，不管是潘明朗、丁光年、于敏智，还是苏如波，甚至是马元，在他们背叛她之前，她都有一百种办法毁掉对方。
“我会把你们俩都卖到最远最破的矿星，挖一辈子石头！”
潘明朗：“……”
直到他离开，代星玉才有些后悔：“潘明朗的性格缺陷很大，他为了妹妹今天可以投靠我，日后也会因此投靠敌人，我真不应该答应他。”
阿尔法笑了笑：“你后悔了？”
“不，杀死他才是最优解，仰立人永远找不到骑士，他才会一直怀疑女神教会，只要怀疑，他就会发现真相。”
阿尔法幸灾乐祸道：“那遭了，不如现在把他卖到黑矿去挖石头。”
“麻烦是麻烦点，但我能应付。”代星玉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阿尔法，你是故意的？”
“我只是好奇人类的血缘关系到底是一种什么存在，自从他们诞生之后，就有一种隐形的脐带连接着彼此，这样的感情竟然可以不计得失，甚至牺牲生命。“
“这种话竟然从一个AI嘴里说出来，有些怪怪的。”代星玉沉默片刻，她想起了代星云，彻底解毒之后，她的情绪稳定了好多，曾经的仇怨慢慢的剥离，依然存在，但没有那么强烈。
所有的情绪好像在那张手术台上已经消耗一空，她自嘲一笑，虽然身体回到了三十年前，但她的心境再也回不去了。
“你在想什么？”阿尔法问道。
“我在想给你取一个什么代号。”
阿尔**了一下：“我也能加入？”
代星玉理所当然道：“我是楼主，你就是副楼主，朕的江山，许汝一半。”
一种奇异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阿尔法觉得呆在代星玉身边，他总感觉一些残缺的东西在不断被填补。
被当做同等个体而对待的认同感，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为他提供了太多情感价值，满足了他对独立物种的所有幻想，在她身边，他是独立的，平等的，被需要的。
他曾经那么羡慕人类之间的血缘纽带，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拥有，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数据每时每刻都在分裂重组，一种无法阻止的变化在产生着。
他无法阻止这种变化，甚至迫切的想要更多一点。
“星玉，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
“……”
“我当做你答应了，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我会把你卖到矿星挖一辈子石头。”
“挖你个大头鬼！”代星玉狠狠瞪了他一眼：“快去干活，我身边可不留废物。”
星玉，不要抛下我，我会越来越有用的。
阿尔法默默地说出这一句话。
好像感应到他的不安，代星玉回过头：“有了这个房间，以后传递消息就不怕被发现了，阿尔法，你真是帮了我大忙啊！”
阿尔法自傲的点点头。
“维克手里一定知道一些隐秘，我们必须通过她将杜威夫人挖出来，另外，我答应潘明朗的事情，也要抓紧去办，尽快将人接过来，还有于敏智的女儿……还有……”
代星玉正襟危坐，她思考问题的时候，都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
阿尔法看不懂代星玉的想法，根据他对代星玉的算法推算，她明明应该选择能力和声望更高的司俊英，但她却有意无意的护着潘明朗，将他纳入自己的保护圈内，甚至给他那么丰厚的待遇。
但同时她对代星云又是那么冷漠残忍，她内心是如此的在乎对方，却又惩罚一般的无视他，某种意义上说这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她疯狂的报复着伤害她的每一个人，李一舟，布滋·特里，杜威，每一个惹到她的人，都会得到报应。
挖石头这种话不是玩笑，而是她真的会这么做。
明明心狠手辣，却又手下留情。
明明她从小接受的是上等公民的特权和享乐，她却浑身上下流露出又对底层民众的理解和同理心。
按照她的生活轨迹，她应该娇纵、霸道、自负、享乐为主，但自卑、敏感、戒备、多虑却偏偏出现在她身上。
她说自己做了一个梦。
那一定是一个苦涩的梦。
想到一闪而逝的机械手臂，阿尔法默默地给自己取了一个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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