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蛾号。指挥室。
“这都多长时间了！”
卡斯特罗焦躁地绕主指挥台踱步，用两条修长的腿度量周长。
大部分操作员都百无聊赖瘫在座位上。
只有羽筝回话：“已经三个小时了。”
“我已经向整颗行星发送广播，如果富婆乔能找到其他通讯设备，应该就有回应。”
“我就知道不该让她自己过去！”
卡斯特罗瞥了眼空荡荡的主指挥台，叉起双手，脚步不停：“那星球上全都是虫子！”
“那团长您为什么不阻止……”
卡斯特罗咬牙切齿：“你觉得富婆乔像是能被我劝动的样子吗！”
“下次该把她绑起来！把她跟她的那几只臭虫子关到一起！”
“哎哟，卡斯特罗，我觉着你可绑不了富婆乔。我们任何人都不行。”
“闭嘴！光头仔。”
卡斯特罗停下了踱步，摇摇头，转身朝指挥室门口走去：“不行，我得去找点办法。”
嘀嘀。
“嗯？”光脑跳出视频讯息，来自医疗研究室。
卡斯特罗停住脚步，打开讯息：
【
大仙一如既往专注的表情：“卡斯特罗，请尽快来医疗研究室，有关乔的事。”
在大仙身旁，不出意外地，还围着另外几个人：常曼曼、鹿南、阿古丽玛、言井。
】
卡斯特罗一挑眉，大仙常年待在医疗研究室，很少问及外界的事情，更别提会主动给他发讯息。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第一次。
“有关乔的事？”卡斯特罗看着视频里的人，皱了皱眉：“该死的！这群家伙不会在计划着要怎么下船去把他们的星域长弄回来吧！”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卡斯特罗骂骂咧咧，一边通过光脑联系大副：
“戴维斯！什么时候轮到你喝多了？你那新认的妈妈呢？”
“快来大仙这儿！”
指挥室内，操作员们看着团长摔门而出，面面相觑。
……
夜光蛾号。医疗研究室。
“虫化网路？”鹿南和阿古丽玛对视一眼。
“大仙，那是什么？”
几分钟前，言井进来给常曼曼送饭时，听到了大仙对“虫化网路”的分析，于是在征得大仙的同意后，将阿古丽玛和鹿南也叫了过来。
常曼曼收拾着医疗器械，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
“阿犹杰教授在给……星域长……做手术的时候，发现了她意识层面和常人不同的地方……”
她说着的同时，大仙的视线正在数块操作面板间来回移动。
“根据萨迦神族的研究，推测所有虫族生物都有专属的‘虫化网路’——我们将其看成一个特殊的生物系统。”
大仙一边说着，一边按下操作投影。
全息荧幕上跳出某种文献，密密麻麻全是看不懂的神族符号。
“实际上，宇宙间没有相同的两个‘虫化网路’。就像是物种的DNA密码，独立的个体间各不相同。”
大仙解释的同时，荧幕上的文献跳动了一下，转译成大哈兹的通用语言。
是一篇标题为《探究虫族进化能力，对生物密码的另一种解答》的科研报告论文。
内容有大量专业术语和神族词汇，需要结合批注才能稍微读明白。
常曼曼仔细盯着，义眼闪过数据流。
阿古丽玛、鹿南、言井三人则相互交换了茫然的眼色：
“大仙，这我们也……”
“研究表明，虫族保留着最原始的生物进化冲动，”大仙简明扼要地解释：
“所以它们的‘虫化网路’系统会依照本能所需选择方向进化，这也造就虫群间不同个体的差异。”
作为几个人中除了常曼曼以外最高文化程度的存在，鹿南无奈，只能表示完全不理解。
大仙想了想，继续用人族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例如有一只异虫，它虫群里负责挖洞，那么它的生物本能会告诉它‘洞挖得越好，我就越有价值’。”
“所以当这只异虫进化时，‘虫化网路’就会为它提供更强大的挖洞能力——例如让它长出坚硬的刨土器官，或者分泌松软土质的黏液之类。”
“原来如此。”
鹿南似懂非懂，目光在阿古丽玛、言井、常曼曼脸上都转了一圈，最后落回大仙身上：
“您是想说……生物进化论？”
大仙流淌着暗光的眸子微微低垂，像是要点头，但又停住：“但是，没猜错的话，虫族生物能凭借‘虫化网路’主动选择进化方向……如果乔能印证这个观点，那将是宇宙间对虫族研究的一大进步。”
常曼曼补充：“阿犹杰教授给星域长做完手术后，一直在完善关于‘虫化网路’的研究，刚刚才有所突破。”
她已经看完那篇神族的论文，重新收拾起令人眼花缭乱的科研仪器，将它们统统归位。
和大仙原本一丝不苟的摆放如出一辙。
“然后呢？你们研究出什么来了？”卡斯特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长发飘飘的他面带愠色，径直大步走到大仙面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不知道有意无意，刚好挡在言井身前。
见言井立刻沉下脸来，卡斯特罗嘴角微微一扯。
大仙抬起目光：
“我需要乔配合研究，卡斯特罗团长。”
“多新鲜？当然了，我也需要她。”卡斯特罗摊开双手：“但她人断联了！”
事关林佑，言井也不再计较卡斯特罗的行径，他眉头一皱：“还没联系上星域长吗？”
卡斯特罗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如果你们有能联系上她的办法，欢迎尝试。”
“这正是我找团长您来的原因。”大仙沉吟着，发光的眸子盯着卡斯特罗。
接着他向在场的人宣布：“我想，乔被主宰选中了。”
“嗯？”卡斯特罗一愣。
他身后，阿古丽玛、鹿南、常曼曼、言井也全都诧异茫然。
大仙好像是突然间说了句没人听得懂的话。
但听他的口吻，又让人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医疗研究室内沉默了片刻。
鹿南似乎被消毒水的味道呛到，轻轻咳了两声。
大仙被几对目光注视着，脸上爬起一抹失落，没头没尾地继续说：“我没想到……主宰还会找另一个人……”
“大仙，别卖关子了！”卡斯特罗一下子站起来，凑上前：“您说主宰？是虫族的主宰？林佑和虫族的主宰有关？”
大仙顿了顿，叹了口气：
“在对乔做意识手术期间，我和那只叫咕姆的大虫后有过短暂交流……”
“……等下，您把我绕晕了……”
卡斯特罗挠了挠额头，绿色的眼瞳里尽是焦躁和迷茫：“大仙……哪里来的大虫后？BV-51上的？”
“咕姆在乔的脑子里，意识层面。”大仙说着看了眼常曼曼。
常曼曼经过大仙的提示，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那个……被您捕捉在虫化网路上的……就是大虫后？”
大仙点点头，目光深邃：“我……和乔一样，也被主宰选中过。”
“大仙？”卡斯特罗凝重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乔现在有危险吗？”
卡斯特罗脸色变得异常差，呼吸大到医务室所有人都听得到。
鹿南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让大仙说完，坐下。”
“……”
卡斯特罗一顿，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急躁。
他松下肩膀，坐回椅子上。
鹿南接话：“大仙，请您告诉我们，星域长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说她被主宰选中了？大虫后又是怎么回事？”
“我从头说起吧。”
大仙看了眼办公桌上的水杯，脑子里在回忆什么。
“那时我还是名流浪的医者，寻找着属于萨迦神族的‘道’……”
卡斯特罗在椅子上坐着，保持沉默。
另外几人点了点头。
大家都听说萨迦神族的生存方式：
他们在宇宙间流浪，追寻独属于自身名为“道”的东西。
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状态，就像是在感悟天人，寻找自恰和谐的人生。
“在一颗偏僻无名的小星球上，我似乎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准备了却残生。”
“就在我觉得自己能融入宇宙的那一刻，星球的天空下起了血雨。”
大仙说着，微微抬头，仿佛能看到当时的场景：
“那是一群将死的虫族，准备在星球上筑巢，繁衍。”
阿古丽玛：“将死的虫族？”
“虫族的寿命，是它们一族无法解除的诅咒。”
大仙继续：“我与这群虫子搏杀，试图捍卫寻找到的归宿……但最终我还是战败，被一只巨大的虫后杀死。”
“对，那是一位大虫后。”大仙沉下语气：“那只叫‘厄贝萝’的大虫后分解她的□□，改造了我，并跟随着我的意识……就和乔现在的情况一样。”
在场没有人接话。
“厄贝萝的使命，是带我去觐见主宰。”
“我始终抗拒这件事，并拒绝‘进化’，一度想要终结自己。”
大仙神色肃穆：
“我无法接受自己虫族的身体，选择屏蔽脑中的声音，静待死亡降临。”
“最终，虫族的寿命诅咒没有降临，降临的是我永远遗失的‘道’。”
眼见大仙停了下来，卡斯特罗皱着眉头，强压着烦躁：“大仙，乔到底怎么了？”
“不论我想要的是什么，”大仙突然认真道：“只要从一开始就坚决拒绝主宰，宇宙的命运将永远不会眷顾我。”
“后来我才意识到，决定我是萨迦还是异虫，取决于我如何对待‘虫化网路’——我当时屏蔽了意识里的一切，所以并不理解这个。”
鹿南打断：“……大仙……我，真的听不懂。”
大仙停了一会：“越是进化‘虫化网路’，受到的生命诅咒将越深……当时我心灰意冷，不接受虫族的任何馈赠，于是身体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失去虫族特性，最终摆脱其影响。”
“后来才明白，摆脱‘虫化’的同时，我也永远失去了灵能和战斗，我的身体变得羸弱不堪，抛却内心的平静。”
“等等……”言井听出来了言外之意：“大仙，您是说……星域长和您当时一样，被虫族……改造了？”
大仙点点头：
“为了找回遗失的‘道’，我继续浪迹浩瀚宇宙，追逐着所有和虫族相关的信息……渐渐的，我迷失了自己，也厌倦了独自一人。”
“我开始刻意远离执著的事物，最终来到这艘舰船上，远离孤独。”
远离孤独？
卡斯特罗环顾了一圈周围：
远离孤独？……大仙从上船后就天天自己闷在这里，这也算远离孤独了？
“在我的身体变回萨迦神族后，意识里的大虫后和‘虫化网路’都彻底消失了。”
“对于主宰、虫族、虫化网路等等的了解，都建立在后来，我逐步接触相关资料后慢慢完善的知识体系。”
大仙说着，从操作台上放出许多调查报告。
里面都是关于虫族的内容。
有其他神族的科研论文，也有大仙自己整理的类似《进化与虫化网路对照表》之类的文献。
“所以！”言井眼前一亮，激动问道：
“大仙，星域长最终也会像您一样，变回原来的模样吗？”
这一问，其他人也都面露期待。
大仙的眼神看不出聚焦，扫过操作面板上的文献资料，语气低沉：“我不知道。”
“你们也看到了，乔如今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肯定已经接受了‘虫化网路’，接受了主宰的恩赐。”
“或许她将承受虫族的生命诅咒，一步步彻底成为虫族。”
“虫族服从主宰的意志，这就是获得力量的代价。”
“我就知道那些虫子真该死！”
卡斯特罗狠狠斥了一声，再次站起身：“大仙，你的意思是，乔还是被虫族感染了对吧？！乔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变成真正的虫子？”
大仙不置可否。
又是一阵沉默。
鹿南喃喃低语：“……不管怎么样，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联系上星域长吧。说不定……还能治……”
“灵珏。”
大仙缓缓吐出口：“萨迦神族的圣物。”
“每个开始流浪的萨迦神族，都会从圣山中获得一块灵珏，与自身结契，共享生命与灵魂。”
“我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灵珏的存在，以及周围的气息。”
“在乔出发前，我把这块灵珏给了她。”
阿犹杰目光一暗：
“但现在，灵珏落入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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