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时,七点。日月落准时醒来。咒术课在一小时后开始。她从床上爬下来,听到对面传来了小声的哼哼声。
“凯伏茜老师说让我这几天多照顾一下你,新同学。”
沃尔芙丝有气无力地说着,却并未动身,只是竖起一只手,在空中晃了晃,似乎是想引起日月落的注意。
“唔……”
然后她又再次将手放到脸边,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很明显是又睡了过去。
确认了自己和沃尔芙丝的确是一年级的同班同学,日月落将自己的室友连拖带拽地拉下了床,最后又拽着她来到了咒术课的教室。
沃尔芙丝将手圈着她的脖颈,走得像在空中飘一样。好歹是没把全部重量都压在日月落的身上,饶是如此,也把日月落累得不轻。
她将沃尔芙丝推进一侧的座位,揉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心情很有些复杂。如今的她,巫力流逝,身体也很虚弱,她很担心自己会成为一个废人。
她们两人来得算是早的。教室内的灯光明亮,透着自然光的柔和,却比室外的天色明显更要鲜亮。面前的桌子摸起来也很柔滑,将手心放在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桌子本身在和自己相互呼应,使用体验相当不错。在一侧,还立着一台小小的掌式电脑。
其他学生也零零散散地走了进来。不少人已经知道班内会转入一个新学生,因此日月落收获了不少打量的目光。但她对此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在皱着眉研究电脑的用法。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陌生了。
忽然间,有人大叫起来。
“哇,哇,你,是你,你……”
日月落抬眸,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的男生,他用手指着日月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她认出了他,一时不禁有些尴尬。正是她试图摘下他的标识、却导致对方整个人飞来的那个铭文系新生。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日月落带着微笑开了口,对方的嘴张了又张,脸红了又红,才讪讪地将手收回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属实很不礼貌。
“在教室门口叫什么呀小麻雀?来的路上没找到虫子吃吗?”
有人从一侧撞了他一下,他听出了对方是谁,瞬时脸色一白。对方却不再理睬他,顺着他让出的空位走了过去,一直走到靠窗的位置,然后无比懒散地瘫倒。对于他引起的空气里的片刻沉寂,他似乎毫不自知,又或者说,毫不在意,只是百无聊赖似地看向窗外。
这人有一头很引人注目的头发,发色浅淡,像月光最纯净之时照射的海面,发丝浓密而柔顺,很显然未经打理,乱乱地垂落着。然而他本人的五官却相当的浓丽深邃,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像是一条会优雅地微笑着将尖刀捅进陆地人类心脏里的人鱼。
正当日月落的注意力还在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身上时,方才发出尖叫的男生已经红着脸走到了她的面前,一脸窘迫。
“咳,你好,那个,我叫南烛·晦。你可以叫我南烛,也可以叫我晦,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大喊大叫的。”
他挠着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抿了抿嘴,扭头跑到了其他座位上。
但日月落理解。很多人都会第一时刻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那朵讨厌的玫瑰烙印上。如果是她自己,说不定她也想要尖叫。
铃声响起了。一个身材瘦得过分、头发几乎全白的女人走了进来,看起来清瘦无力,神情却锐利得像岩石一般。她近乎严厉地将班内的学生扫视了一遍。
铭文系的学生本就少,这一届的新生不过二十多个人。凯伏茜教授的视线很快就落到了日月落的身上。
“日月落!”
日月落一怔,在她一副要训人的神情下站了起来,在想自己是不是在不自觉间犯了什么错。
凯伏茜教授绷着脸问道。
“以前有没有与咒素打过交道?”
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记得咒词,记得手势,甚至记得某些特殊巫术吟唱时的声调。但她对于咒素并不了解,她只知道自己曾经具备使用巫术的良好潜力。然而她并不确定自己身上有没有咒素,她甚至对自己的能力评级能达到C级而奇怪。
“……没有。”
“好,坐下吧。”
出乎意料的是,教授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日月落甚至觉得她的神情柔和了几分。她再次坐下了,感觉到有只手轻轻拉了拉她。是沃尔芙丝,她现在总算清醒过来了,但神情看起来还是像在梦中一样。她对着日月落安慰地一笑,表示自己愿意帮助她。
“我会将咒息的运行之法再次讲述一遍。我想大家都见过流动着的水……”
“报告教授,我们班有人来自大雅海,他们那边只有沙漠,没有水——所以肯定有人没见过!”
说话的是洛肯,班里的捣蛋鬼,他高高举着手,一脸严肃地指出她话里的漏洞。其他人都窸窸窣窣偷笑了起来,但凯伏茜教授似乎早已习惯,自动忽略了他的话。
“水的流向并不是必然的,而是由于质量、地势,由于支流与主干河流的联系等综合因素而决定。咒素也是如此,并非每个人都能将体内的能量协调地运用起来,自然,错误的指令就无法造就成功的咒术。”
日月落努力地感受着所谓的“咒素”。但她绝望地发现,什么都没有,她早就明明白白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巫力的流逝,似乎有谁从她身上取走了念咒施术的能力。
“大家看我这里。”
凯伏茜教授将右手举起,掌心向上,似乎是托着什么果实一般。而后,身上竟浅浅地晕起了光影,甚至连她的头发丝都亮得像是阳光下闪烁的雪粒。而后,头部、四肢、左手手指尖的光影都开始缓缓却流畅地流动着,汇聚到她的手掌心。她手中的光晕也从烛火般幽微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直到比他们头顶的灯光还要亮。
而后,所有人都看到这个小光球嗖的一下飞了出去,飞到了洛肯的面前,球形的光体开始变形,变成一只五指分明的手,大拇指和食指曲起来,而后——
“哎呦,疼疼疼!”
洛肯夸张地大叫了起来,捂着脑袋站起来,像只猴子一样在座位上蹦蹦跳跳。
“现在,即使是没见过流水的同学也应该能体会到何为‘流’了吧?”
“明白了!”
大家都大笑了起来。洛肯却毫无羞赧之色,他甚至还屈起一只胳膊放到身前,一脸自得地向着周围人鞠躬,仿佛其他人不是在嘲笑他,而是在为他喝彩。即使他的脑袋瓜上还被那只手敲得红红的。
“洛肯,坐下!不然我要罚你双倍作业!”
洛肯做了一个鬼脸,老实地坐了回去。
“当然,我刚才所展示的只是比较浅层的,咒素更深层、更高级的能量还没有发挥出来,仅仅停留在物理的层面——简单的力对力。但学好第一步是非常重要的,唯有如此,才能顺着流淌的咒素溯流而上,才能在未来触碰到那玄妙无比的内心。”
接下来的时间,凯伏茜教授让大家自由练习。
班里的学生进度不一。洛肯虽然捣蛋,学得却很快。他的手心很快就亮起了橙红色的圆球,只是扑扑闪闪,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凯伏茜走到他身边时,他将手高高地举起,一脸求夸的表情。教授看起来凶实际却很温和,居然真的敷衍地夸了他几句。
还有些人,则完全无法理解怎么引导咒息的流动。有人身上偶尔能一明一灭,光影却始终无法成形,也有人屏息努力的结果只是在半路上就干涸了。
但班里表现最糟糕的,可能是日月落和那个靠窗的男生。
日月落努力感知着周身的状况,却完全没感受到什么特殊的气息。她只能呆呆地举着手,眼睛对指尖,毫无希望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她早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再成功施咒。对于那个莫名其妙生了效的取物咒,她还没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加入铭文系本来也就没打算成为一个优秀的咒术大师,仅仅抱着成为草药师或驯养师的念头。
“这里。感受你的这里。”
一只手从一侧伸了过来,沃尔芙丝指向的是她的心口。沃尔芙丝的进度很不错,只是汇聚到手心的光球并不明晰,像是雨雾一般。她的家系有着守墓人的传统,每个小孩都知道如何安抚死去的灵魂,他们对于咒术早有学习。
“嗯,好的。”
于是日月落不抱希望地将意识集中在自己的左胸处。咒素可以像水一般流淌,咒素像巫师之力一样,是每个人所固有的。她应该能感觉到——如果有的话。
沃尔芙丝确实不是乱指挥,咒素是本源之力,其最充沛之处就是人的大脑和心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铭文系和觉心系其实很有些相似,不同处在于后者的运用是实实在在的,而前者却很难造成有效的打击,很可能只像敲打洛肯脑袋的那只光影之手一般。被淘汰的必然是华而不实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联盟各校撤销铭文系其实并不奇怪,将更多的资源倾斜于心灵学者和赛格战士的培养更为实在。
日月落也屏息凝神,根据沃尔芙丝好心的指导,她能感受到身体各处的微小表现,将那些杂而纷乱的流动排除之后,她只感觉到右颊和心脏处变得格外沉闷起来。似乎有什么在底下蛰伏,然而她却只觉得大脑越来越堵塞,越来越难受,直到她眼前一黑,齿尖一股血腥气。
“诶?!凯伏茜教授,我好像害了她……”
她在朦胧黑暗间听到了沃尔芙丝的惊呼。而后一只干瘦却有力的手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几乎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那股窒息感瞬间退去了。
日月落抬眼看到了凯伏茜那平静的脸,没有失望,也没有担心。
“不要急,慢慢来。直到你的水愿意流淌。”
说完之后,她就走向了那靠窗的人,班里另一个表现糟糕的学生。浅发学生也察觉到了,于是微微笑着看向她,俊美的脸上全是无辜。
“教授你知道的,我是一个C级,我呢,什么也不会。”
“但我没看到你的努力。”
“啊……好吧好吧,既然您这么要求了——”
他抬起手,一道黯淡得像萤火虫尾巴的白光转瞬即逝。而后,他敷衍地抬抬手,“您看,我不努力只是不想丢人罢了。我不行。”
日月落也看向这一对师生。她看到凯伏茜教授的侧脸线条绷紧得像一块石头,偏又无可奈何,那年轻的学生一脸的乖顺懂事,再配上那出色的外貌,像极了来自海底的纯洁的童话生物。
“所以说呢,与其在我身上白费功夫,您还不如去关照一下真正想要努力的人。”他无力地摆摆手。日月落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她总觉得对方的手似乎有意无意地指向自己这里。
凯伏茜教授叹了一口气,走开了。她走向了南烛,他正在费劲地引导着咒素往手中汇聚。
日月落刚转过头,却忽然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让她瞬时神经一紧,像是被刺了一般。但当她下意识回看过去,却只看到浅发的少年已经重新瘫倒在座位上,笑意懒散,依然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气质。
沃尔芙丝察觉到她的目光,又拉了拉她。日月落回头,灰发少女对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中少见地出现了几分嫌恶。
“别靠近他……他是个怪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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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自由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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