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与日月落面面相觑，日月落还在不停地哭，眼泪不停地落。但当凌霄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准备开口时，他却看到对方将手抵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凌霄不明所以。但他很快就明白日月落为什么让他这么做了。
“日月落，小东西，小可爱，小讨厌鬼……”
这声音缥缈却诡谲，一时像是在很远的地方，一时又像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出声音。但更让凌霄悚然的，是这声音虽则微微暗哑，但从底色的清脆与甜美来判断……明明是双生子之一的声音。
“小混蛋！”
这一声几乎是在凌霄的耳边炸响，把他吓得浑身一激灵。但日月落却又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指着另一个方向给他看。
又发生了什么……凌霄低头看去，眼眸瞬间大睁。赞恩离开之后，日月落的禁锢也解除了，他下意识以为那追逐自己的蠕动水流也消停了，然而——
那顶端的腐殖质混着成分不明的液体，居然还在持之不懈地向他靠近。厚厚的黑土蠕动着，从下端向后撤去，凭空凹陷了一块，但这一块却黑得像是无底洞，冲着凌霄不急不慢地裂开，像是一张早已等待良久的大嘴。
“嘶，什么鬼啊！”
凌霄差点没站稳，他这才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环境上，结果又差点咬到舌头——他的受困次数什么时候变成了6？他什么时候踩到这么多次陷阱！
他一脸见了鬼的神情，偏偏艾薇儿的声音又凑到了两人中间，又让他忍不住一抖，他终于意识到赞恩为什么跑得这么快了……于是他最后重重一拍日月落的肩膀，转身就朝赞恩离开的反方向跑开了。
“日月落，你自己小心！”
于是站在原地的日月落透过眸中的泪光看到凌霄·照也急急忙忙跑开了，她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眼泪立刻将衣服浸透了，只不过由于她身上的也是比赛制服，所以只是在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她看到在凌霄离开之后，那畸形的裂口里爬出了一只狰狞而满身水泡的小脓液章鱼。但这章鱼看也没看她一眼，追着凌霄离开了。
“日月落，小东西，小可爱，小讨厌鬼，小混蛋……”
但是艾薇儿的声音还像闹鬼似的忽远忽近。
……
“队长，我们当时给这场试炼的设定有这么惊悚吗？”
目睹了一切的阿洛再次出声了。但不止是他，其他人，甚至连裘德，此时心中都浮现了一种名为困惑的情绪。
“谁加入的指令？”
埃利斯的声音微沉，他看向其他人。但所有人都摇了摇头。当初的指令里可没有……会导致眼前这种境况的触发条件。
“会不会……是终端台自己的演绎？”
华新叶提出了连自己都不太相信却又明白不过的想法，其他人都沉默了一瞬，但他们意识到或许这才是正解。
科技的迅速发展，一方面也让联盟的大数据集成，技术之上结成了新的统一体，像穹隆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方圆千里的区域环境都可以用穹隆模拟生成，一个无形的意志在影响着广大的区域。
只是这种智能意识一直也都良好地服务着用户。他们的试炼设定也是输入基础要求，其他由终端台自己演绎的。只是眼前……
眼前的试炼里，终端自行加入的因素也太多了。
“那这闹鬼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那鬼魅一般的幻声倒明明白白是艾薇儿的计谋。身为心灵学者，想要影响其他人的心灵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只是他们竟没看到，在先前的对峙中艾薇儿是何时在对方三人身上埋下了思绪的丝线——这样，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透过这些思维脉络发出早已设定好的声音，持续不断地给对方造成压力。
“艾薇儿……是在黑雾快散的时候下手的吧。”
裘德在思考之后给出了这个结论。也是，声音的对象明明白白指向了日月落，而在雾气快要散的时候，艾薇儿对他们使用了精神震慑，虽然被赞恩挡了下来，却没想到她的目的根本不在于实质上的伤害，而是精神上的压迫。
而且他们看得到两队的距离，自然也知道B队开始听到声音的时候，也正是形单影只的艾薇儿逃到了离日月落很近的地方之时。
是的，形单影只。
不仅是B队，A小队的队员在雾气散去之后，脚下那诡异而令人作呕的腐土也对他们发动了攻势。那场面真的很诡异，场外的他们从第三方的全知视角看来更觉心中发毛。
那场景看起来像是地面成了有生命、有呼吸的活物一般，那踅起的活状脉络似乎是大地的血管，血管暴突，却像猎人一般追着在场的人，像是要吞噬掉他们，使他们成为血管的内容物。
真是……太恶心了。
“三笑，你去确认一下训练场内的指数。”
埃利斯发话了。余三笑站起身，他走到那混沌空间的旁侧，在控制台上敲了几下，场内的各项数据，甚至包括浓雾指数、氧气含量、温度、湿度，全都像是一串生发出果实的藤蔓一般垂在眼前。余三笑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神情未变地又下达了几个指令，这次呈现在眼前的则是场内人员的体征状态。
余三笑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了回去，“一切正常。”
埃利斯提着的心放下了。
“那就好。看来的确是终端台放飞自我了。”
“那个……可是为什么只有日月落没被追呢，因为异变发生的时候，她刚好在泡泡里，才躲过了吗？”
没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或许如此。发动攻击的是所处的环境，如果这攻击的确有指向，那么在选择攻击对象时，由于某个人恰好在环境的分泌物里，所以正好躲过了这一波攻击，那也是说得过去的。而且他们也看到，这黏液泡泡着实有一定的韧性，即使是A级的使御攻击也无法影响它分毫。它并不会对人造成实质性伤害，却会严格而不容改动地执行着自己的禁锢时间。
所以，现在唯一没有被那暴突黑管纠缠的，也就是日月落了。
……
日月落觉得自己的意识很正常。从第一次被绿色泡泡吞下去的时候，她就明白这看起来诡异无比的泡泡不过是设好了固定值的死物。
举个例子来说，这像是为了完成某项试验而做的情绪控制，将受试者放进一个充满刺激物的空间中，譬如是正在放映的悲情电影，又或者是旁边恰好有一对恋人面临着生离死别、有一位白发的母亲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等待着的孩子的来信原来是善意的谎言……或者更粗暴，直接用某些能够刺激生理反应的化学物质来干涉人的状态。
当然，从小在栖鸦谷长大的日月落不会想到这些。在她看来，那绿色泡泡的作用等同于一支魔药，看起来诡谲无比的反应不过是药效发作了而已。
但即使如此也很难捱。她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被挑拨着，逼着她沮丧、崩溃、痛哭，那诡秘的存在甚至还一直试图触碰她压抑在心底的、属于栖鸦谷的回忆。
只是日月落在这样的折磨里反而会因痛苦而更加清醒。处在泡泡囚笼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绵软，思想在变得脆弱，她也会忍不住落下眼泪——但她明明白白地知道着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冷漠的看客，在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所以日月落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泡泡对她施加的影响还没有幽灵一般在她身边环绕的“小可爱”、“小混蛋”更大。
……而且这声音甚至还越来越清晰了。先前还是雾里看花似的模糊，现在人声的质感却越来越明显，像是——雾要散了。
日月落屏息凝神，感受着四周的环境，却越听越是皱眉。水声乱了。
万物皆有节律。然而那黏腻的、咕叽咕叽的水声，那隐隐围绕着一个中心蔓延开的水痕，似乎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嘈杂、更加急躁的气息。
甚至……这气息里还有一种狂喜？
她从焦躁不安的氛围里听出了来自未知的狂喜。这让她的脸色不由冷凝起来，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诡乱的动静恐怕正来自规则里的“怪物首领”。她正想再认真感知一下，但——
【日月落，小东西……】
这声音怎么越来越凝实了，现在已经失去了那种唬人的鬼屋幻影的效果了，像是艾薇儿就在她的眼前似的。
日月落走远了几步。她知道不必躲着地上的泡泡陷阱了。节律乱了，环境也变了。试炼的规则出现了新的变化。
然而——
“日月落！”
这声音再一次传进了她的耳中，日月落困扰地捂住了脸，怎么还越来越吵了，而且声音也有了变化，下一句不应该是“小可爱”吗……
等等？
日月落忽而一顿，她回头，看到果然有个金发蓝眸的少女从树后跑了出来，只是发丝凌乱，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了很多，比凌霄嘲讽她的时候还要更狼狈。
【小可爱，小讨厌鬼……】
恰好这声音又蹦到了艾薇儿的身边，艾薇儿蹙了蹙眉，精神力一晃，将缠绕在日月落身上的精神纤维挥开了。于是那烦死人的幻音终于消失了。
但这下，一直威胁着要把自己当成球来踢的少女却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们再次正面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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