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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分而合之

日月落并不知道,在她昏倒前,有人已经向她的方向赶了过来。巨人这地崩山裂似的动静传了很远,雾瘴隔断视线,但那宛若高山齐齐崩裂的声响却像是迷雾中的灯塔,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方向恐怖的动静。

他们也在同一时刻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恐怕是怪物首领出动了。从这响动判断……真是个大家伙。

由于刚才的变故,几乎每个人的受困次数都疯狂上涨了。但他们并不知道对手的情况,所以,如果想要获胜,他们就不能错过怪物的首领——即使不能杀死它,至少他们也应该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而努力。

这是A队的想法。至于B队,他们除了这一原因,却还有别的担忧。

日月落。他们的队友没有咒力。

在森林之中,想要准确分辨方向几乎不可能,但在惊慌之下,两人对于大致的方位却并没有失去判断。

赞恩是最快返回的。他在离开的时候沿路留下了印记。

他对那如附骨之疽的绿雨没什么解决之法。咒素落在绿雨之上,的确有效果,然而却像是海绵吸水似的,一点点、一滴滴地,绿雨萎缩的速度几乎像是在嘲笑他。

绿雨淋漓而下,吞噬着区域内的生气。咒息泛起,在他身边如无形的遮挡,却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雨水腐蚀的声音。读数又开始上涨,只是不像最开始那样疯狂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雨停下?

他忽然想起了日月落的冰霜药水。药水落在脓液章鱼的触手上,几乎立时便结起了绿色的冰晶,那瞬间的寒冷甚至斩断了怪物的两条附肢。

要是能够将流动的水也冻结……赞恩想起了试炼开始前日月落给他们的药水。他眼眸一亮,立刻从口袋里翻出了剩下的药水。不少的魔药在之前探路的时候已经散落了,他们毕竟不可能等着回收所有。

而今在他手里的也不过只有三支。然而从那雕镂精致的造型上,他沮丧地意识到两支都是恢复剂——还是分开前日月落临时给的。最后一支,却也不像是冰霜药水的样子,冰霜药水的液体颜色是深得近乎黑色的蓝。

而这一支,内里却像是有酝酿的火焰在翻滚,隔着瓶身倒没什么热度,像是从琥珀外观察内里早已僵死的生物。

赞恩不清楚这支药水的作用,他也没看到日月落用过这烈焰药水。水能克火,火能反过来吞噬水吗……他几乎是苦笑了一下,眸光却不知为何温和起来,他拔掉瓶塞,却差点因为瞬间翻卷上的灼热而丢掉瓶子。但他还是在惊痛之下稳住了手,将那烈焰药水向着头顶的绿雨丢去。

于是他真的看到了水在火里燃烧,流动的液体反而成了助燃剂。火焰吞掉了淋漓的绿雨。

受困读数最后停在了“17”。赞恩早就站在了一旁,为了躲避燃烧着的火雨。他怔怔地看着不可一世的雨水就这样被扼死在了火焰之中。

直到最后一滴烈焰药水也耗尽了。

他的瞳孔里似乎还映着那鲜亮的影子。

“雨……消失了。原来……”

赞恩忽而笑了一下,他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那里还有他的队友。分别也只是暂时的。

他听到了“嗵,嗵,嗵”的沉重响声,这声音差点让他趔趄了一下。赞恩的心因为这古怪的声响而揪紧,尤其当他意识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与他正赶往的方向是一致的。

日月落,凌霄·照,他们会有人正在那里吗?

但他很快又看到了翻滚的白烟,闻到了腐肉烧焦的味道。空气中的气味比什么都更能指明方向,而且他几乎可以立刻判断,是他的队友在那里。

这样疯狂的火焰只可能是烈焰药水。

他赶到了。

赞恩看到百十条疯狂扭动的触手,脓包破裂,水痕汩汩,深绿色的可怕液体在火焰中起舞,像是从地底破土而出的怪物大军,那扭动纠缠着的丑陋附肢让孩子看了指定会做噩梦的。

而在这宛若邪恶祭祀的火焰之中,他更听到了惨绝人寰的嚎叫。他看到一只巨手透过火光伸出来,手里甚至还攥着一条被火烧掉一半的章鱼。

最后赞恩终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身影。他的眸光一凝,急忙上前将昏迷的日月落扶了起来,刚刚触碰到她,他的手却猛然一抖,那瞬间的痛感让他下意识要松手。

她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赞恩心中颤抖着,忍着痛将日月落拽了起来,带着她远离了那燃血成河的火海。她就倒在火堆旁边,他再晚来一会儿,那蔓延的火舌很快就会舔上她的腿。

“日月落……”

赞恩带她到了远离火焰的地方,这里总算清凉了一些,不再烫得可怕。他这才发现日月落右手处的衣服几乎脆弱成了沙土,在附着的热气之下,轻轻一搓就会如尘土般落下。而她的手上则布满了水泡。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可眼前的倒计时明明白白地表示着,这不过是一场虚拟的针对新人的考验而已。就是在学院竞赛里……也很少有人会做到这一步吧?

他的手也抖了起来,手背像被烫了一下,原来是他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滴在他的手上。赞恩轻轻将日月落抱住,她的头发也不像以往柔顺,此前它们看起来就冰冰凉凉的,像是温柔的瀑布。但此时,她的黑色长发却凌乱而干燥,带着火的气息。

即使他知道眼前的女生很有可能比他小,他还是小小地又唤了一句“姐姐”。他并不是把日月落当作自己死去的姐姐……可是她同样让他觉得亲切。她们都会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付出最大的努力。即使在其他人看来,这样或许很傻,或许完全没必要。

若不是为了救那只小鸟,姐姐本也不会死去。可她选择披着斗篷毫不犹豫地冲进暴风雨中,小小的背影却充满了孩子气的魅力,一举一动都带着她那个年纪的人难得的浪漫与勇敢。夺目地绽放,骤遭恶意,而后凋零……

一声怒吼打断了赞恩的思绪。赞恩抬起头,眸光闪过一道寒意,他看到了那火海之中的人形巨山。很显然,烈焰的确能给他造成伤害,却不足以置他于死地。

蠕动着的黏液章鱼几乎挂满了他的全身,看起来像是从恐怖电影里走出的邪恶生物,巨人的喉中溢出苦痛与狂怒的呻吟,他的右眼却像是烂掉了似的,目光涣散,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掌深深将章鱼扼在自己的身上,于是脓液和爆开的脑浆糊满了他的全身,在胸前、腹部,以及左腿,都留下了狰狞的烧伤痕迹,血液从焦黑的伤口往下流淌。

在巨人的脚下,也是蠕动挣扎着的脓液章鱼,它们中有不少都死于了烈焰之中,但仍有一些侥幸躲开了火焰,向着四面八方逃去。

巨人朝着他和日月落的方向而来。

赞恩轻轻将日月落放下。他站起身,深深呼出一口气,弥漫的咒素溢出,周身仿佛夏夜下的萤火虫,浅淡的光影逐渐细密聚集,仿佛是一场凝固的流星雨。嗵,嗵。巨人疾冲而来,甚至震散了一些光影。

赞恩用力一挥手,于是漫天咒素像是得了号令的士兵似的猛冲向前,将巨人瞬间包裹其中。巨人的脚步顿了几下,他完好的左眼似乎痉挛了一下,那星星点点的咒力像是渗入了他的身体,而后——

贯穿!

赞恩咬紧唇。尽管他引爆了咒素,但巨人在这样的冲击下仅仅是脚步摇晃了一下,像是被蚊虫骚扰了似的。巨人咧起一口尖刺似的牙齿,再度朝他们冲来。

巨怪的手在背后挠了挠,而后猛然甩出。赞恩眸光一动,立刻再度运起咒息,咒术刚刚成形就被那丢来的沉重树干击碎,强烈的震感让赞恩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打不过。赞恩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日月落,抓着她的肩膀使她靠在自己身上,将她顺势背起。他得带着她逃跑了,可能逃不了太远,但能逃多远是多远。

【14:59】

还有最后的十五分钟。

巨人粗重的喘息就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赞恩转身,用尽全力地奔跑,嗵,嗵。他绝望地意识到巨人轻而易举地就能追上他们,距离不仅拉不开,还在急剧缩小。

他念着口诀,运发咒术,咒素朝着巨人的脸部而去,对方的情绪更加狂躁。但巨人的追击忽然停了。

赞恩根本没有时间回头去看,心里却本能觉得不妙。烈烈的风声骤起,赞恩的脚步顿时停了,一道沉重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上方,那张开的巨掌像是小帆船一般朝他们重击过来。

他的心猛然一沉。原来是追上了,巨人的停顿只是在做最后的扑击。

赞恩的手在颤抖,他正准备将背上的日月落用力推开,一道更为强大的素息却瞬间拂过了他的脸颊,擦着他的身体而过,正中……

他回头,看到空中的巨人身形蓦然一缓,像是被按下了终止键,随后以不可思议的弧形轨道缓缓滑落。

“快跑啊笨蛋!”

少女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赞恩一惊,这才从意外中反应过来,他再度迈开腿,刚跑了两步,重物落地的声音就从脚后跟的地方传来,他被这冲击掀了起来,重重地向前摔落,下巴磕在泥土上,齿尖泛起了血腥气。

“先去旁边休息。”

一道沉稳的声音落到耳侧,赞恩抬眸,果然看到顾长策手握长剑,纵跃而起,强大的质素气息如冬日凛风,使他下意识偏开脸躲避。而在顾长策之后,赞恩看到艾莱拉也紧随其后,多刃的寒器泛着冰冷的光影。

巨人早已爬起,朝着袭来的两人怒喝一声,随手朝两人甩去了半死不活的黏液章鱼。二人侧身躲开,再抬头巨人却也到了眼前,冲着他们挥出了拳头,脸颊瞬间袭上一阵刺痛,于是二人只好又被逼得撤身躲开。

但他们很快发现巨人的一只眼睛已经不能视物了,这怪物的攻击比起有意识的组织更像是无章法的自卫。虽然如此,还是给人很强的压迫感,稍微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他攥在手里,像撕扯树叶似的将人从中撕开。

【12:00】

艾薇儿也来了,刚才出声提醒的就是她。她帮着赞恩将日月落扶起。日月落的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即使处于昏迷之中,也像忍受着极大的苦楚,整个人狼狈不堪。

艾薇儿的嘴唇抿了又抿,还是轻声哼了一句“讨厌鬼”,对着赞恩的眼神,她只是高傲地转过头。

“你们三个都是讨厌鬼!”

赞恩还没说什么,另一道声音却呸了一声,从背后转了过来。来人也哼哼了几声,气息还没喘匀就张口开怼。

“艾薇儿……你还好意思说……谁都没有你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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