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舷窗的长桌上，一个雕饰着繁复花纹的方形黑匣正放在那里，段钰临走近了几步，认出这是春雨拍卖会用来装拍品的盒子。
抱着些许疑虑，段钰临伸手打开了黑匣。
“这是……全息模拟器？”
黑匣里赫然躺着他在拍品手册上未曾见过的东西，状似头戴式耳机却比之更为轻盈精致的银蓝色物体正严丝合缝地躺在为它量身打造的黑匣里，给这个看似常见的物品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
“没错。”
柯寻也上前两步和段钰临并排站立，用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段钰临的表情。
段钰临微微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可能：“这不会就是那个保密的压轴拍品吧？”
柯寻也“嗯哼”了一声。
段钰临将这个全息模拟器从黑匣里取出来看了看，注意到外侧的指示灯上有轻微的划痕，一愣：“现在二手模拟器也能拿出来当拍品了吗？”
柯寻也不置可否，反而笑问：“要不要猜猜看它的成交价是多少？”
段钰临沉吟片刻，知道就算不猜柯寻也也会主动说出来，于是随便答了个数：“五十万？”
“是八万亿。”
段钰倏然抬头：“你疯了吧？”
柯寻也收起了笑，无机质的瞳孔里倒映出森然的冷意，他一字一顿道：“疯的人是你啊，段钰临。”
平白无故被这样指责显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尽管段钰临没有把这种不快摆在脸上，从降低的语调也能听出他此时的心情：“什么意思？”
柯寻也一眼不眨地盯着段钰临的动作，直至确认他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戴上它，亲眼看看。”
循着柯寻也的视线，段钰临望向自己手中的全息模拟器，眼皮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干脆地戴上了模拟器，随着一道蓝色光线扫过面庞，他缓缓闭上双眼。
意识构建的虚拟空间里，一面光屏正在视网膜中展开，眼熟的登陆界面出现在他面前。
【欢迎进入全息太空模拟战争系统，请输入您的登陆密码。】
【用户名：Homura】
【密码：请输入】
不曾料想过的名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跃入眼中，段钰临瞳孔一缩，不由失声：“这是——”
【密码正确，您已登入。】
【欢迎回来，Homura。】
这个全息模拟器显然已经被破解了，明明没有输入密码，光屏却已经自动跳转到了下一个界面。
【继续战局 新的战局 历史战局 操作设置退出模拟】
段钰临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将要窥探什么的兴奋与罪恶感让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在更深一步的思考促使他放弃接下来的举动之前，段钰临点击了【历史战局】的选项。
【请选择想要回顾的历史战局。】
【随机模拟1---胜利】
【随机模拟（难度校准）1---胜利】
【……】
【自定义模拟7---胜利】
【最终模拟1---失败】
【最终模拟2---失败】
【……】
【最终模拟27---失败】
【最终模拟28---胜利】
段钰临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场历史战局的标题上。
“最终模拟28……即使是林非焰也尝试了28次才获得胜利么？”
段钰临这样想着，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对，我在想什么呢，居然和那些狂热分子一样去神化他。”
他尝试点击了一下最终模拟28，不出所料无法查看。
最终模拟1~27均是如此，除此之外的其他历史战局倒是可以正常打开。
毕竟这是意义极为特殊的一场战局，尽管对战双方悬殊的战力差让人完全看不到获胜的希望，联邦也仍然为这一线可能提前做了准备——一旦有人在最终模拟中获得胜利，与之有关的所有战局就会被立刻锁定，在被拷贝至不与外界连通的内部存储器后彻底删除。
因为这场胜利的具体方式决不能被虫族知晓。
实际上，为了林非焰的人身安全，联邦本来连他的身份都打算保密，只可惜动作慢了一步。
“好吧，现在我理解它为什么能拍到八万亿了。”
毕竟是记录了唯一一次胜利的最终模拟的全息模拟器，即使无法查看，其收藏价值也无法估量。
摘下全息模拟器的段钰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柯寻也挑了下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你该庆幸它在拍卖会前一直没被公开，否则可就远远不止八万亿了。”
知道了它曾经属于谁后，段钰临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了：“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关心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拍卖会上。”
是林非焰授意的吗？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柯寻也垂下眼，目光幽幽地落在被段钰临攥在手心的全息模拟器上，“我亲爱的弟弟，把它送上拍卖会的人，是你啊。”
难以言喻的寂静在飞行器里蔓延，段钰临愣了足足3秒才反应过来：“是……我？怎么可能——”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刚见面时柯寻也略显浮夸的表演，那些曾让他不明所以的言语此时却都串了起来，他几乎在一瞬间就理解了这种试探。
再次开口时段钰临已然十分平静：“怪不得你之前态度这么奇怪。不过，你现在应该已经不需要我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吧。”
柯寻也抱臂靠在舱门上，头歪向一侧：“监控显示你确实曾在拍卖会前与馆长一同进入了会场的藏品室，但你的助理告诉我，那一天你并没有前往拍卖会场的行程安排。
“除此之外，馆长在对我口述这件事时，还提起了另一件令他感到疑惑的事——当时的他正目送‘你’离开会场，终端上却突然收到了你发送的消息。
“当然，促使我确信是有人假扮了你的，除了你的反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要是真有这种东西，怎么也不会蠢到把它送到拍卖会上。”
段钰临用死鱼眼看着他：“那还真是谢谢你对我的认可了。”
“误会了，我并没有认可你。”柯寻也礼貌一笑，旋即将手一摊，“还我。”
段钰临犹豫了一下才将全息模拟器递给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接过全息模拟器的柯寻也转身找了块干净的绢布，一边低头擦拭，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打算么，物归原主吧。”
“物归原主…？”
段钰临重复了一遍柯寻也的回答，有点诧异地看向他：“你不打算找那个假扮我的人吗？”
柯寻也将擦拭干净的全息模拟器放回黑匣，合上盖，上了锁，才抬眼反问他：“冲突么？”
“当然。”段钰临肯定地点头，“这明显是个陷阱，用我的身份把这东西送上拍卖会，拍出再高价也和他没关系，他一定是有别的目的。你怎么能确定这个全息模拟器没被动手脚？在查清楚之前，你不能还给他。”
“某人的保护欲疑似有点过剩了。”柯寻也似笑非笑地上下审视着他，“你在以什么样的身份自作主张呢，我亲爱的弟弟，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在这个，包括林非焰本人在内，所有人都知道它在段家手里的情况下，把它一直扣在手里么？”
“是。”
“那我钦佩你的决心。但很遗憾，”柯寻也打了个响指，黑匣转眼就顺应呼唤飞入他手心，“它目前的所有人是我。我来决定它应该接受怎样的处理，你可以提出意见，但我不接受。”
段钰临冷了脸，嗓音中压抑着愠怒：“你这样做，就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我会如实告知取回它需要承担的风险，至于是否要收下，由林非焰决定，而不是你。”柯寻也抬起下巴，轻蔑在他眼中无所遁形，“收收你过剩的保护欲吧，也许没人需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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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破晓，海平线尽头，一轮圆日正缓缓升起，橙红色的阳光倾泻而下，海面熠熠生辉。
“醒醒。我们该走了。”
耳边传来朦胧的呼唤，遥远得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界。
“怎么睡这么死……再不醒，我丢下你就先走了。”
世界在崩坍，色彩层层剥落，万物风化、粉碎、坍缩。
挣脱了世界的生灵奋力睁开眼皮：“对不起我错了别丢下我！”
被拉住了胳膊的林非焰讶异地回过头，就见刚刚还躺在床上的家伙此时正直挺挺地坐着，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怪吓人的。
“你……没事吧？”林非焰迟疑着问。
林非鱼动了动眼珠：“啊，哦，没事。”
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似的，他动作迟缓地收回手，屈膝埋头，一副很丧的模样。
“……没事？”
“别管我了。”林非鱼瓮声瓮气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林非焰觉得他在哭。
但这显然是种错觉，林非鱼抬头的时候脸上只有倦意，他打了个哈欠：“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林非焰“嗯”了一声：“之前跟踪我的人找到了，时间紧迫，我们得出发了。”
“这么突然？”
林非鱼下了床直奔衣柜，刚打开柜门身后就刮来一阵狂风，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看情况，就被人拽着后衣领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
“星舰到了，走吧。”
“等等等——”
他只能随手从衣柜里扯了两件衣服，就转身冲向了悬停在阳台外的星舰。
舱门恰好在他冲进去后一秒合上，他心有余悸地喘了两口气：“你根本就是想把我关外边吧？”
星舰已经开始加速，林非焰撑着头坐在窗边，在阳光下端详着林非鱼此时略显狼狈的模样。
还穿着睡衣的林非鱼默默站直了：“呃……我们这是去哪？”
林非焰移开视线，窗外的景色正在飞速逝去，阳光融化在漆黑的宇宙。
“洛维星。”
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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