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慕淮景所说,慕淮城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再出现在李闻玉的面前。
李闻玉正式离职后搬回了老家,开始着手找份新工作,经过发小的介绍,他去了镇上的一家还算有名的诊所。李闻玉的简历在大城市都是很够看的,到了镇上更不用提,老板几乎把他当摇钱树供着,说话好声好气的。
回来没到半个月,邻里乡亲都知道镇上来了个妙手回春的高材生了,有什么头疼脑热就跑来找他看,一口一个李大夫。
李闻玉觉得这比之前在三甲医院干的轻松多了,虽然工资不高,但事儿少,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三十多岁就可以开始养老了。
慕淮景还是三天两头往他这儿跑,李闻玉没有将他拒之门外,面对他的亲密之举也没有表现出喜恶,不过对于慕淮景来说,只要亲吻李闻玉的时候他没有闪躲,就已经是成功了。
因为这代表着李闻玉正在接纳他。
这天李闻玉回到家,准备洗菜做饭,厨房离门口不远,听见传来用钥匙开锁的动静,他头也没回一下,直到后背覆上来带着熟悉温度的胸膛,才说了句:“先洗手。”
慕淮景用被风吹得冷冰冰的脸颊坏心思地去贴了贴李闻玉的脖颈,给李闻玉刺激得一偏脑袋又搂回怀里来,就这么将人圈在臂弯里把手洗了,然后才退开几步,张开手臂冲李闻玉笑眯眯地说:“哥哥,帮我脱下外套。”
李闻玉觉得慕淮景身上那股浇不灭一般的热情实在太能感染人了,什么愁云一见到他都会立刻消散,面上虽然还想维持平静,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又压下去,“你自己没手?”
“我的手刚洗呀,会弄湿。”
回国后在慕家引起轩然大波、手段狠绝又不留退路,令上层圈内的知情人都不得不感慨十年扮猪吃虎而后来居上的“小慕总”,此刻到了李闻玉身边就好像在主人面前翻肚皮打滚儿的家猫,总在各种小事上无限依赖。
也正是这样事无巨细的依赖,他让李闻玉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感很强,不至于像曾经那般如尘屑,如飞灰,或坐在家里犹如一尊可有可无的、只是因为拥有的年代久远而出现在太多回忆里的舍不得丢的花瓶。
李闻玉慢慢有了自己的脾气,偶尔也会有很生动的小性子,慕淮景从来都接得住,巧妙又有趣地化解为无奈的笑闹。
李闻玉帮他脱了外套,走出厨房挂到衣帽架上,再走回来的时候慕淮景已经接手了他的锅铲炒上菜了,转头一笑,“去外面等我。”
等菜都上了桌,两人边闲话边吃饭,吃到差不多那会儿,慕淮景突然从无关紧要的家常转了话题,不动声色地说:“过两天,我哥要和谢家的大小姐正式订婚了。”
李闻玉手指一顿,干脆停了筷,并没什么太大异样地抽纸巾擦嘴,“哦,挺好,毕竟人女孩子有了身孕,迟早也是要给个名分的。”
慕淮景瞅着他的脸色,生怕他有那么一丝不高兴的表情,试探道:“哥哥,你想去吗?”
李闻玉说:“去哪儿?”
“我哥的订婚宴。你要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慕淮景其实心里也挺矛盾的,他一方面不希望李闻玉去,怕李闻玉见到慕淮城要真的跟别人携手白头了,又舍不得,反倒徒生事端。一方面希望李闻玉去,想着李闻玉亲眼见到了才会死心,彻彻底底的那种。
好在李闻玉似乎体谅到了他的煎熬,没有考虑几秒便做出了决定,“不去了,没必要。”
慕淮景还拿小眼神儿瞅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看得李闻玉想笑,“真的?不反悔?”
“不反悔。”
李闻玉不想慕淮景多心,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这才没有去的,结果真到了那天反而是慕淮景一通电话打过来,让李闻玉去接他。
他似乎喝了点儿酒,有些醉意,但也可能是借酒装醉的,委委屈屈地说:“哥哥,我胃难受,好想现在就见到你。”
李闻玉说:“你不是有司机吗?”
“我不要他,我要你。”慕淮景耍赖道。
李闻玉便不推拒了,挂了电话拿上车钥匙就往楼下走,一屁股坐进车里准备启动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要去的是哪里。
是慕淮城的……订婚宴啊。
大概几个月前的慕淮城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订了婚,而且对象居然不是李闻玉;而李闻玉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他去到慕淮城的订婚宴,却不是以慕淮城的伴侣的身份,而是一个连姓名都忌讳被别人听见的、不欢而散的前情人。
是的,情人。只被慕淮城口头上承认的,却不能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知道的,不是情人是什么呢。他李闻玉求了十年而不得的名分,那个怀了身孕的女人短短几个月就得到了。
何其讽刺。
但并不是说李闻玉想跟女人争,他心眼儿没那么小,只是替自己感到悲哀罢了,同时也替那个女人感到悲哀。因为李闻玉已经脱离了爱的诅咒和苦海,而另一边儿欢天喜地的想把孩子生下来的谢大小姐,才刚踏入地狱而已。
李闻玉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车子平滑地驶了出去,没入灯火阑珊的夜色中。
慕淮景的助理打了声招呼,早早就站在了门口伸着脑袋等,一见到李闻玉,喜出望外地对他说:“是李先生吧?麻烦你了,二少说让你来了直接去后花园找他,我可以下班了。”
李闻玉点点头,拜别了他,绕开了宴会厅的正门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订婚宴应该是快结束了,陆续能够看到有西装革履的男人挽着女伴儿出来,有说有笑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
他们的装束打扮都很光鲜亮丽,相比起来李闻玉就显得太过朴素,不正式,其实是明显有些格格不入的。好在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人愿意多分给他一个眼神,让李闻玉自在不少。
在后花园找了一圈儿,最终在一个很漂亮的水池喷泉边的座椅上找到了慕淮景,他的脸白皙中透着粉,眼眸氤氲着水汽,乖乖地坐在那里仰着脖子看李闻玉,像幼儿园放了学等待爸爸妈妈来接的小孩子一样令人心软。
李闻玉一走过去,慕淮景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侧着头把脸贴在李闻玉的胸膛上,听着李闻玉的心跳,喃喃地说:“终于是我的了。”
李闻玉顺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摸到了他的红得像血坠子似的耳朵,触感热乎乎的,皮肤又很细腻,李闻玉忍不住把玩了会儿。
“还难受吗?我送你回家吧。”
“难受,不想动。”慕淮景清醒的时候顶多算黏糊,喝了酒就像没断奶的小狗崽子,抱着李闻玉哼哼唧唧地,死活不肯撒手。
李闻玉只好任由他在胸前蹭来蹭去,想退半步都不能,失笑道:“差不多得了,这要让人家看见咱俩怎么解释?”
“不解释,谁管他们怎么想。”
慕淮景眨了眨眼睛,看向他身后,状似不经意地说:“哥哥,我哥今天订婚了……你遗憾吗?或者说,你难过吗?”
李闻玉以为他不会问了,没料到他会在快结束的时候才问出来,一时有些沉默。
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的,不只是面前的慕淮景,还有他身后追出来的慕淮城。
其实慕淮城自己也觉得挺荒唐的,从前他想看到李闻玉,只要回家一开门就能看到,可现在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已经被拉黑,他想要见上李闻玉一面竟然还得通过外人——
十分钟前,慕淮景眸光清明,嘴角挑衅,压低声音对他说:“你想知道答案是吗?当然可以,你总是不相信他已经放弃你,今晚让你亲耳听听也是好事儿。”
慕淮城气得指尖都在发抖,偏偏又不能把杯子里的酒液泼到慕淮景那张年轻貌美却虚伪得令他作呕的脸上,为了能见到李闻玉,被迫忍气吞声下来,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隔着干净得光可鉴人的落地窗,慕淮城很清楚地看见了那道朝思暮想的清瘦身影出现在后花园外,于是紧跟着慕淮景走了出去,但他不敢被李闻玉知道,只好在慕淮景虚情假意的建议下,躲在了雕着花的大理石柱后。
眼睁睁地看着李闻玉被人抱住,以及越来越过分的亲密姿态,慕淮景瞥过来的每一眼都像是在故意火上浇油,让慕淮城好几次差点儿没忍住想冲出去痛打他一顿,然后把李闻玉夺回来,那明明是他的李闻玉啊!尽管时间过去也不短了,可至今慕淮城还是无法做到习惯。
承认李闻玉已经不再属于他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于慕淮城而言简直是睡到半夜都会惊醒过来的噩梦一般。
他始终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一天呢?
所以慕淮城也迫切地想要知道,事到如今李闻玉是否有遗憾,是否会难过,但凡李闻玉说出一句舍不得,说其实还喜欢他,慕淮城想他无论如何排除万难也要和李闻玉重头来过。
父母阻拦算什么,谢大小姐算什么,孩子又算什么,只要李闻玉愿意原谅他,他就什么也不想争了。他觉得自己疯了,他一向是胜负欲最强的那个,但今天他宁可输给从小就不如他的慕淮景,只为了赢回一个李闻玉。
李闻玉不说话,空气就变得很安静,过了好半晌,慕淮城才听见他开口。
“我们在一起的这十年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难过,远比开心的时候要多得多,现在我终于不用再为一个不值得的人难过了,我庆幸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遗憾呢?”他淡淡地说。
一个不值得的人。
慕淮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拳击碎,疼得他发不出声音来,他狂怒着,恼恨着,嫉妒着委屈着痛苦着,却再没有了支撑着这些情绪的立场,因为他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因为在李闻玉心里,他已然成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了。
李闻玉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像一个无情的判官,慕淮城无法再仗着他的爱张牙舞爪,而只能面色灰败地偷听着对自己的审讯。
爱到了终点,慕淮城明白这是他的死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