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离开皇子府时天色已然大亮,他披着一件毛茸茸的驼色大衣出门——其实是有些过于追求风度了。
虽然首都星的气温一直处于恒温控制之下,四季如春,但春天毕竟也不是一个适合穿带毛大衣的季节。不过雌虫的自体体温调节能力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弗朗斯家族的祖宅其实早已经被抵押给克里斯汀了,作为劣质雄虫供精的代价。虽然不出三个月这套宅子就落到了艾伦手里。
艾伦这次去的是另一处被留下来的小庄园。那地方算是克里斯汀虫后为了安抚弗朗斯家族情绪留下的馈赠。
不过……艾伦看着小庄园里的景象几乎发笑。
他那个没见过几面的父亲仍旧被雌虫护卫包围,虫仆围在他身边面露谄媚之色。悲哀,无尽的悲哀从他心间涌起。
“阁下。”他停步在对着花园的走廊,阴影遮去他的脸,声音压得低沉,几乎难以听出原本的特征。
“谁啊……”壮年雄虫迷迷糊糊地喃喃道,“今天不接待外虫……出、出去。”
“外、虫?”艾伦咬字清楚,一字一顿清楚道,“您需要看看眼镜吗,阁下?”
年轻虫清亮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这位雄虫。他抬起头,两双相似的眼睛对上。
过了好一阵,雄虫才骇然从椅子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奔向走廊:“您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艾伦轻快道,“来看看被母亲抛弃的虫过得怎么样。”
这话说得就有些尖刻难听了,老弗朗斯的脸涨得通红。艾伦看着这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嫌恶地皱起了眉。
他当然不喜欢这个父亲。
老弗朗斯在他母亲怀着他的时候,让当时他的雌侍——现在该说是雌主了吧——怀了另一颗虫蛋。那颗蛋是一枚雄虫蛋。
一个很恶劣的雄虫。
艾伦的神色不改,或许幼年时他会抓着老弗朗斯的衣恳求他从雄虫弟弟身上转移一些注意力给他,会期待父亲能更多地关心他和母亲,给他们送上礼物或者一段时间的陪伴。
现在却不会了。
帝国的大权都在他和母亲手中,他怎么还会关注一个被剥夺了权力的雄虫是否给他一点施舍般的关爱?
他若是想要爱,有的是干净忠贞的雄虫想要走到他面前来,捧着“爱”,他们只会仰着头期待他的垂怜。
老弗朗斯平静道:“那您可以走了,我记得您……”
话未说完,艾伦似笑非笑的目光已经逼得他住了口。
“您是在驱赶一位皇子吗?”艾伦毫不退让地上前一步,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如今还有权力那么大的雄虫——”
他紧紧地盯着老弗朗斯的眼睛,那双眼里掠过一丝忌惮,也有些心虚。
心虚什么?艾伦心下冷嗤,知道老弗朗斯可能真做了一些见不得虫的事。但具体是什么呢?
他没有继续逼问,只是这样冷冷地看着对方。
“殿下恕罪。”老弗朗斯咬牙切齿道。艾伦在他身边的时间不长,只堪堪四五年,因为是个雌子,得到的关注一直不多。
他小时候帝国还是雄虫掌权,艾伦每次见他都乐得见牙不见眼,迈着小肉腿摇摇晃晃地往他怀里扑。
现在当然不再可能有这种事了。
“免了。”艾伦冷淡道,扫视了一周老弗朗斯身边的雌虫,微妙地一顿,“您倒是过得舒坦……”
老弗朗斯心中警铃大作,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在艾伦面前,颤颤巍巍地谨慎道:“只是家族安排的虫仆,帝国……应当没有规定不允许雄虫拥有虫仆吧?”
“当然没有。”艾伦状似疑惑地看了老弗朗斯一眼,古怪道,“我不过是有些感慨,您何必如此作态?莫非……”
“不不不,殿下您多虑了,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老弗朗斯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颤声道,“您不要多想……”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艾伦拨弄了一下自己垂在脸颊旁的发丝,轻柔道,“雄虫当然可以有虫仆伺候呀,毕竟——”
他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凑到老弗朗斯面前,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如果没有雌虫‘保护’的话,雄子们都长不到可以给雌子们提供配子的年纪吧?”
意有所指地话语惊得老弗朗斯一跳,目光躲闪,谄媚道:“当、当然啦……还得感恩您和虫后陛下大恩大德……”
“闲话免提。”艾伦厌倦地瞧他一眼,老弗朗斯是个C级雄虫,放在旧帝国时代也不算出众的基因等级注定了他在事业上的平庸,只是——
如今倒是变得油滑了许多。
“是,是。”老弗朗斯咬着牙,两腮颤颤,战战兢兢道,“殿下有什么事要问,您尽管说……”
“杰拉德呢?”艾伦没有犹豫,问道,“不管在哪,把他叫过来。”
老弗朗斯一愣,嘴唇发抖,慢慢道:“您找他做什么……”
“或者,带我去见你如今的雌主。”艾伦轻飘飘地瞄了他一眼,平静道,“有些事,雄虫还是不要知道太多。”
艾伦对于老弗朗斯的那位雌主其实没什好感。幼年时对方对杰拉德的纵容让他失去了一些东西。
不过,特事特办。
“她……”老弗朗斯一愣。
话未说完,一阵轻柔的风吹过,带来亚雌温柔轻盈的声音:“有虫要找我吗?”
柔软的手指搭在艾伦的肩膀上。年轻的皇储八风不动,喉腔振动挤出笑声:“您倒是消息灵通。”
“毕竟是我们敬爱的皇储殿下到访,不敢不从。”亚雌阿拉贝拉优雅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目光落在艾伦脸上,“殿下如今倒是出落得越发挺拔了。”
阿拉贝拉在克里斯汀治下时并非没有官职的闲雌。她是旧帝国时代没落贵族家庭的雌子,只是碰巧不是雌虫,没什么改变自己境况的能力。
艾伦看着她,神色微不可察地一松:“没什么,有点事想和您商量。我们去书房里说。”
阿拉贝拉一顿,很快笑起来:“好啊,殿下难得到访,我去叫虫侍给您准备些茶点?”
“一杯红茶,加糖。谢谢。”艾伦也不跟她客气,“点心随便,我不吃饼干。”
“好。”阿拉贝拉自然也不会驳艾伦的面子,愉快道,“您先去书房,可以吗?”
他们真正开始对谈是在五分钟后,艾伦捧着瓷杯抿茶:“我需要您多关注杰拉德和老弗朗斯——茶不错,您治下有产茶的星球?”
“谬赞,有一颗,您要是喜欢过几天送您府上——为什么?您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阿拉贝拉微微蹙着眉,轻柔道,“他们是我的雄侍和虫崽,没道理无缘无故要监视他们。”
“您倒是敏锐。”艾伦叹了一声看她,平静道,“担心他们做出些奇怪的事……您知道,他们从来不是安分的虫。”
“哦,当然——”阿拉贝拉也苦笑起来,“我真担心杰拉德哪天冲撞了出身高贵的雄子,到时候连愿意收他配子的雌虫都没有……”
这种担忧并非空穴来风。阿拉贝拉没有生育过雌子,她的家产只能依靠杰拉德赘给一个雌子来继承。
对于这种无雌子的家庭,类似的担忧不少。虽然克里斯汀登基时间不长,只短短十几年,可重新尝到权力滋味的雌虫亚雌们也绝不乐意手上的权力再次落到雄虫手中。
更何况克里斯汀从登基开始的桩桩件件,从普及教育、开放雌虫继承权,到鼓励雌虫军功封爵,设立繁育所,强制雄虫义务捐精和抚慰雌虫精神——哪一样不是对雌虫大有裨益。
再说了,雄虫们难道活得很痛苦吗?
“您只管照做。”艾伦平静地看向阿拉贝拉,许诺道,“不必担忧,如果您做得足够好,我会为杰拉德牵线,找一个愿意赘给您家的雌虫。”
“真是大度。”阿拉贝拉苦涩一笑道,“他对您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您却……唉。”
“都许多年前的旧事了。”艾伦淡淡道,“您不必放在心上——他现在对我没威胁,只不过一个要找赘雌的雄虫,我还不至于在乎这点事。”
“我会限制他们的行动。”阿拉贝拉轻轻道,咬着唇想了片刻,“他们最近……是有些奇怪,只是没想到会惊动您。”
“毕竟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我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尽管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艾伦无可奈何地冲阿拉贝拉一笑,轻声道,“您知道的。权力对虫子来说也是非常大的诱惑。”
“当然。”阿拉贝拉直白道,“我明白您的顾虑,也明白您和陛下对我并不信任。至于他们……现在还会有虫信任雄虫吗?”
答案不言而喻。
“但是雄虫不会因为我们不信任他们就轻易放弃。”尤其是年纪比较大,在旧帝国时期手握权力,现在又还没进入衰退期的雄虫。
总有一些雌虫耳根子软,又或者是骨头软,习惯了做雄虫的奴仆,就再也站不起来。那些虫会被雄虫蛊惑,虽然未必能成大事,但……
未雨绸缪总是没有错的。
他们正谈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艾伦悚然一惊,急忙飞扑过去打开书房的大门。瓷器的碎片散落在地上,之前在门口的那位虫已经走了,艾伦只看到了一个落荒而逃的慌乱身影,身量不高,像是亚雌或者雄虫的体型。
艾伦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嘴唇抿得紧紧地,甚至有些发白。他回头看了一眼阿拉贝拉,在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神色。
艾伦:好像有只小老鼠溜走了……
阿拉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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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弗朗斯因为是脏雄虫所以咱们克妈不要他。
咱们艾伦和克妈都只谈干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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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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