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艾伦也笑，盯着洛塔尔子爵看了许久轻声道，“我已经很多年不吃外面的食物了。”
皇室对虫崽们的饮食要求这时候甚至成了艾伦反对洛塔尔子爵宴请的依据，他只是眯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扫过面前的餐桌。
只一眼就看到许多他在皇宫里平日都见不到的珍奇食物——只有在遇到大事情的时候克里斯汀才会拿出那些来招待其他的臣子和贵族，为了笼络虫心，这也是必要的手段之一。
反而他们平时吃的也不过是在寻常菜式上做得更加精致，用的料要比其他贵族奢靡一些。
但洛塔尔子爵看起来却不是这样，他拿出来的无一不是连克里斯汀都舍不得平日吃的东西，更何况艾伦。这一眼都要让艾伦忍不住生气起来。
如果不是在平时就习惯了奢靡，是不会想到用这些食物来招待皇室的虫的。有相当一部分肉食艾伦甚至都是第一次见到。
宇宙中星兽种类千千万，并不是所有都在皇室的图书里有记录，甚至可以食用的星兽在皇室记录里也不够全面。
克里斯汀说，那些野生的可食用星兽价格格外高昂，如果买那些星兽回来对国库伤害颇巨。
克里斯汀才登基的时候国库甚至是负数，也不知道旧帝国的皇室到底是怎样奢靡能把举国上下的税收都花得这么干净。
而她登上帝位之后选择放弃之前旧帝国的方针让帝国的子民休养生息，哪怕是十几年后的现在也不曾有当时那样高昂的税收。
以至于现在也是国库不丰，艾伦很多时候拿到账单都觉得克里斯汀过得或许还不如一些贵族雌虫。
省钱的方法从来不多，节流开源，可是虫族能够发展的产业又不多，真的让那些雌虫雄虫去耕地？这恐怕发布出去不到一年那些雌虫就纷纷造反。
艾伦甚至认为克里斯汀在皇宫的装潢都没有洛塔尔子爵这么奢华，足以看出他们的生活也不像很多底层虫想的那么好。
只不过一顿饭的配额也足够让那些底层雌虫吃上好几年，艾伦甚至都不知道这样的差异要怎么消除。
洛塔尔子爵的声音却把艾伦又拉回到了现实，那个雌虫只是盯着他，嘴唇轻动：“殿下恪守规矩，可现在您并不在中央区，虫后陛下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您，您偶尔吃一点违反规矩的东西也可以的。”
“不可以。”艾伦矜持一笑，“我被陛下养成现在这副模样，从来都不喜欢吃油腻奢靡的食物，您这里的……”
他没有错过洛塔尔子爵眼中闪过的一丝烦躁，对那种在外星系作威作福惯了的雌虫来说有虫反驳他们的想法必定会让他们的情绪剧烈波动。
艾伦垂下头遮住自己眼中闪过的嘲弄——洛塔尔子爵在这种地方待得太久，从来都不懂得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
没有虫会让他掩饰自己的情绪，住在这颗星球上的雌虫雄虫都一定捧着他，为了过得更好或者是为了能够和洛塔尔子爵攀上关系，从而远离这个星球。
“感谢您的好意。”艾伦微笑道，却只是端起洛塔尔子爵叫虫侍们捧上来的茶盏，搅了搅杯子里的茶。
但最后也没有喝。洛塔尔子爵甚至不知道艾伦为什么这么谨慎，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他低下头，眼里精光一闪。
死在洛塔尔子爵府未免显得他嫌疑很重，但要是艾伦死在其他的地方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艾伦敏锐地闻到气氛的变化，一拱手站起身道：“阁下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种时候我确实不好随便吃您的东西。”
“理解，理解。”洛塔尔子爵也站起来微微躬身道，“您这种时候还能记着皇室的礼仪，实在是陛下的好雌子。”
艾伦抿着嘴微微一笑道：“谬赞，子爵在这里不也同样是为陛下服务许多年，任劳任怨。”
洛塔尔子爵浑身一僵，好一阵才终于道：“殿下这时候夸赞我，我实在觉得受之有愧。”
“夸您都不好？”艾伦拧眉抬头看着洛塔尔子爵，那双眼里盛着清澈的情绪，看起来真诚得令虫发笑，“您这样努力，我回去和陛下说一说，您未必不能在年底回到中央区。”
洛塔尔子爵脸色越发苍白，背后细细密密地冒出冷汗。
他这时候已经有些回过味来了，哪有在首都星长大的雌虫是纯然娇纵的，那些虫的生活充满了权力倾轧，一步踏错甚至会连累家族。
对洛塔尔子爵来说这时候的发现并不算太晚。艾伦支着下巴笑眯眯地想，如果他接下来做的事情能符合自己的想法，或许也可以算将功折罪。
只是……习惯了奢华生活和超乎寻常的权力的虫，能够做得到吗？
艾伦扪心自问，这时候如果是他在这里也会进退两难，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知道自己把柄的虫彻底从世上消失。
在中央区以外的星球被星盗打劫或者遭遇星兽袭击的概率可不小。
艾伦想，这时候还是要准备好武装自己，不然等到明天出行的时候要是洛塔尔子爵牟着劲要把他留在这……
洛塔尔子爵却不知道自己的谋算已经在艾伦面前一览无余，或者说他错误估量了艾伦对这些危险的警惕程度。
他只是笑眯眯地盯着艾伦，轻声道：“明天出行的时候请务必允许我陪您一起，这种时候要是我不在您身边的话，您的安全恐怕……”
威胁？艾伦眯起眼睛，不知道洛塔尔子爵这时候凭什么觉得他有威胁自己的资本，或者说，哪怕洛塔尔子爵当真在这个地方一手遮天，他身边也带着虫后陛下拨来的暗卫。
其他虫或许不知道，艾伦自己却清楚那些虫始终都跟着，除非洛塔尔子爵能够手眼通天到把暗卫都收买了，否则其实也没什么机会能够对艾伦不利。
可看他这副样子……艾伦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心想：子爵阁下恐怕还认为他有能力留下自己呢。
不过让他高兴高兴也未尝不可。艾伦微微勾起嘴角，眼里滑过一分狡黠。
第二天艾伦醒得很早，甚至可以说早得超乎寻常，心脏突突直跳，甚至能听到他血液流淌的声音。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艾伦抬起手遮住透过窗帘透进来的阳光，掀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触须甚至炸得笔直。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有一搭没一搭的 ，格外悠闲自在。
艾伦蹑手蹑脚地下床来到门口，睁大了眼睛看着门外——这门只有一道很窄的缝，甚至像是特意留出的缺口。
外面站着的……艾伦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很快却发现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
门缝太窄了，他只能看到那里有虫，其他的一无所知。
艾伦的手紧紧抓着门把手，慢慢地拧开，身体紧紧地贴着门板，开门的动作极其细微小心。
这样哪怕外面的虫想要对他不利，他也可以很快做出反应，不至于完全落入下风。
可他只听到一声笑：“殿下，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艾伦慢慢地探出头去，眼前站着的是洛塔尔子爵的雄子斯蒂芬。
“是您啊。”艾伦温和地颔首致意，从门后走出来，“我习惯了。”
斯蒂芬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笑眯眯道：“您习惯什么？”
艾伦想，谨慎，在陌生的地方永远不要信任其他的虫。
更何况洛塔尔子爵的所有表现都让艾伦断定对方不是一个可信的虫。如果可信的话，为什么要想尽办法试探他的想法？
“没什么。”艾伦敷衍道，对斯蒂芬也同样怀抱警惕。
他不觉得洛塔尔子爵是一个善良的虫，对他们来说那些贵族雌虫家里的雄子从来都没有纯善无辜的。
或多或少都会沦为贵族手里的工具，只看那个贵族对他到底有多少爱而已。
不过怎么想也不会太多。艾伦心道，如果真的像斯蒂芬说的那样完全疼爱他的贵族是不可能在发现自己是皇储之后当机立断把斯蒂芬作为礼物送过来的，那看起来只是纯粹的趋炎附势。
甚至如果洛塔尔子爵表现得没那样急迫的话，艾伦都不会这么早地意识到这位子爵心中已经没有了帝国的位置。
在外星系当土皇帝当久了，甚至连自己属于怎样的地位都记不清。
艾伦在心里冷嗤一声，面上却做出一副温和柔顺的样子：“子爵是要您来带我出去找他吗？”
“他是想让我也跟着。”斯蒂芬脸颊涨得通红，憋了很久才吐出这样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乎像是羽毛，“您有未婚夫的，我不可能……”
倒是个聪明虫。艾伦想，好像从来没见过哪个雄虫用这种说法来拒绝，只是可惜斯蒂芬碰上那么一个雌父。
不过也是，斯蒂芬之前的表现明显对雌虫并不排斥，在雌父的权势之下恐怕已经和其他雌虫……
“我只是喜欢和雌虫交朋友。”斯蒂芬突然道，“雌虫能够走得比我更远，可以让我看到很多我自己看不到的场景。”
艾伦惊讶地睁大眼睛盯着斯蒂芬，慢慢道：“您和我说这个是做什么？”
“我只是……”斯蒂芬嘴唇抿得紧紧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他中途停下，看着艾伦的目光甚至带上了悲伤，“您小心一点，我的雌父……”
“我知道。”艾伦抬手揉了揉斯蒂芬的头，轻声道，“我比您想象的更明白这一切。”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斯蒂芬喃喃道，重复着同样的话，看起来甚至有点神经质。
“什么就好？”洛塔尔子爵的声音从走廊另一边传过来，艾伦倏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殿下昨晚休息得可还安稳？”洛塔尔子爵谄媚一笑盯着艾伦的眼睛，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艾伦却已经绷紧了身体，看洛塔尔子爵的目光平静。
“还不错。”艾伦轻轻道，“至少没有失眠——今天我们就要出去，要是失眠了问题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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