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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冬至的暖心汤圆

清辉的冬天来得干脆利落。刚过小雪节气,凛冽的北风便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敲打着天文系实验楼高大的玻璃幕墙。冬至日,一年中最漫长的黑夜降临。校园主干道两侧的梧桐只剩下嶙峋的枝桠,在昏黄的路灯光晕里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空气干冷,吸一口都带着冰碴子的味道。

天文系数据处理中心(DPC)所在的实验楼三层,却依旧灯火通明,与窗外沉沉的夜幕形成鲜明对比。巨大的环形屏幕墙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其上流淌着来自FAST最新观测周期的海量原始数据流,密密麻麻的脉冲信号、噪声图谱和参数曲线如同奔腾的星河。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微热和淡淡臭氧味。

“深空之眼:跨界之桥”项目组的核心成员正陷入一场攻坚战。为了在寒假前完成“信念信号萃取引擎(BSEE)”对这批新数据的全面压力测试和参数优化,所有人都在连轴转。巨大的压力如同窗外冰冷的夜色,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苏晚星坐在环形工作站的一个终端前,纤秀的眉头紧锁。屏幕上是经过初步清洗和特征提取后的数据流可视化界面,无数代表脉冲星候选体的光点在参数空间中闪烁、移动。她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整着BSEE引擎的核心参数——先验概率的设定、似然计算的窗口宽度、后验概率的置信阈值。每一次微调,屏幕上光点的聚集形态和数量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晚星,F3区域那个弱信号候选体又消失了!调高灵敏度阈值还是不行!”周子扬的声音从隔壁工位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一丝焦躁。他面前的屏幕上,一个代表微弱脉冲信号的小红点正时隐时现,如同风中残烛。

“收到。尝试缩小似然计算的时间窗口,提高对瞬态特征的权重。”苏晚星头也没抬,声音清泠而专注,如同在指挥一场精密的手术。她迅速在自己的控制台输入指令,同时调出后台的实时日志,追踪信号消失前后的数据特征。

另一边,陈宇社长正带着两个天文系的研究生,紧张地核对测试结果与已知脉冲星数据库的匹配度,不时爆出几句低低的讨论和叹息。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敲击键盘的声音、低声的指令、偶尔的叹气,交织成高压下特有的节奏。

时间在冰冷的屏幕光和数据流中无声流逝。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细密的雪沫在玻璃上凝结成模糊的冰花。实验室墙上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数字:21:47。胃部传来隐隐的空虚感,提醒着大家早已错过了晚饭时间,但没人停下,也没人提起。攻坚时刻,时间就是进度。

就在这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气氛中——

“笃笃笃。”

实验室厚重的隔音门被轻轻叩响。声音不大,却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离门最近的李瑞研究员下意识地喊了声“请进”,眼睛还黏在屏幕上。

门被推开,一股室外的寒气裹挟着湿润的雪意涌入,瞬间被实验室的暖风驱散。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肩头和深灰色大衣的领口还沾着未融化的细碎雪粒。

是江临舟。

他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印着校园知名甜品店Logo的保温袋,沉甸甸的。188cm的身高即使在宽敞的实验室门口也带着无形的存在感。他深邃的目光快速扫过室内紧绷的众人和屏幕上奔流的数据,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惯常的沉稳。

“打扰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清晰地穿透了设备的嗡鸣,“路过甜品店,看到还有热汤圆,顺便带了些过来。冬至了,吃点热的。”他言简意赅,理由充分得如同在陈述一个项目进度报告,没有任何刻意的关怀,却瞬间击中了实验室里每一个饥肠辘辘、精神紧绷的灵魂。

“汤圆?!”周子扬第一个跳起来,眼睛瞬间亮了,仿佛看到了救星,“老江!你是神仙下凡吧!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夸张地揉着肚子冲过来。

陈宇和其他人也从屏幕前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惊喜:“□□?太感谢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是啊是啊!真是雪中送炭!”

紧绷的气氛如同被投入热水的冰块,瞬间融化了几分。江临舟微微颔首,将巨大的保温袋放在入口处的空置实验台上。“大家辛苦了。趁热吃。”他动作利落地拉开保温袋的拉链,一股浓郁香甜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黑芝麻、花生和糯米的温暖香气,霸道地驱散了空气里的电子味和疲惫感。

保温袋里是十几个独立包装的食品盒,还有配套的勺子和纸巾,准备得极其周到。江临舟将盒子一一拿出,分发给围拢过来的组员们。

“谢谢□□!”

“太香了!感觉活过来了!”

“舟哥万岁!”

众人接过温热的汤圆,纷纷道谢,迫不及待地回到各自工位或就近找地方坐下,掀开盖子。软糯洁白的汤圆在清亮的汤水中微微颤动,香甜的热气氤氲而上,温暖了冻僵的手指和疲惫的脸庞。

江临舟的目光自然地越过众人,落在了环形工作站那边依旧坐着的苏晚星身上。她似乎还沉浸在某个数据难题中,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悬停在键盘上方,对这边的热闹恍若未闻。

他拿起最后一盒汤圆和配套的餐具,步履沉稳地穿过实验室,走到她的工位旁。

“苏晚星。”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专注的思绪中。

苏晚星闻声猛地回神,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思辨光芒,像沉浸在星海深处突然被拉回现实。当看到站在身旁、手里端着汤圆盒的江临舟时,她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意外。

“吃点东西。”江临舟将温热的食品盒轻轻放在她手边空着的桌面上,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演练过无数次,“黑芝麻馅的。”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中了她上次在咖啡厅流露过的小偏好。

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塑料盒传递到微凉的桌面。浓郁的香甜气息钻入鼻腔,瞬间唤醒了沉睡的饥饿感。苏晚星看着眼前这盒突然出现的、冒着热气的汤圆,又抬眼看向江临舟。他高大的身影立在旁边,挡住了部分屏幕的蓝光,肩头的雪粒在实验室的灯光下闪着微光。他深邃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刻意的温柔,只有一种沉静的、理所当然的关切——如同在项目研讨时递给她一份关键文献那样自然。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被精准记住偏好的微讶,悄然涌上苏晚星的心头。这暖意比碗中汤圆的热度更甚,瞬间驱散了熬夜的疲惫和攻坚的压力。她清冷的脸上冰雪消融,唇角弯起一个真实而柔和的弧度:“谢谢…江临舟。”

“不客气。”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她屏幕上依旧跳动的数据流,“先休息一下,补充能量效率更高。”依旧是高效至上的逻辑。

“嗯。”苏晚星点头,顺从地放下了手中冰凉的笔,将转椅微微后移,腾出空间。她掀开盖子,软糯洁白的汤圆浸泡在清澈微甜的汤水中,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暖。她用勺子舀起一颗,轻轻吹了吹。

江临舟没有立刻离开。他随意地靠在旁边一张空闲的高脚实验凳上,姿态放松,目光落在窗外的飘雪上,似乎只是在这里稍作停留。这个位置,恰好在她侧后方半步之遥,不远不近,既不会打扰她进食,又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将她与实验室其他稍显喧闹区域隔开的安静空间。

苏晚星小口地吃着汤圆。软糯的外皮在口中化开,滚烫香甜的黑芝麻馅流淌出来,瞬间熨帖了冰冷的胃和紧绷的神经。暖意从胃部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思维似乎也活络清晰了起来。她满足地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睫低垂,专注地感受着这份来自食物的纯粹慰藉。

实验室里充满了低声的交谈和满足的喟叹。周子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感叹:“活过来了!这汤圆简直是续命神器!老江,你这‘顺便’也太及时了!”他冲江临舟挤眉弄眼,眼神在安静吃汤圆的苏晚星和靠在旁边的江临舟身上暧昧地扫了扫。

江临舟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雪夜。只有他自己知道,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映着斜前方那个纤细的身影——她微微低着头,小口吃着汤圆时柔和的侧脸线条,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那难得流露出的、毫无防备的满足神情。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如同投入心湖的暖流,悄然弥漫开来,比碗中的汤圆更甜。

苏晚星很快吃完了几颗汤圆,胃里暖洋洋的,精神也振奋了不少。她放下勺子,目光重新投向屏幕。屏幕上,那个在F3区域时隐时现的弱信号小红点依旧顽强地闪烁着。暖意和甜食似乎激活了她被冻僵的思维,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可能性突然跃入脑海。

她拿起笔,没有去碰键盘,而是习惯性地翻开放在旁边的灵感笔记本,翻到空白页。笔尖飞快地在纸上勾勒出几行公式和参数调整思路:

> 假设:信号非稳态,存在周期性微扰(如受伴星引力影响?)。

> 对策:引入动态时间窗口缩放因子α(t),根据历史信号置信度动态调整BSEE的似然计算窗口宽度。α(t)与后验概率P(signal|t)正相关。

> 预期:在信号强置信期聚焦窄窗口捕捉细节,弱置信期放宽窗口避免遗漏瞬态特征。

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她眼中重新燃起专注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张干净的纸巾,无声地递到了她面前。

苏晚星微微一愣,抬起头。江临舟不知何时已从高脚凳上站起,就站在她身侧。他的目光落在她刚刚写下的公式上,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思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嘴角。”他低声提醒,声音在设备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目光示意了一下她的唇角。

苏晚星下意识地抬手去擦,指尖果然碰到一点黏腻的黑芝麻馅。一丝窘迫迅速掠过心头,她赶紧接过纸巾,低声道:“谢谢。”

“思路不错。”江临舟的目光重新落回她的笔记本上,声音平稳,“动态时间窗口缩放。参数α(t)的设定函数想好了?”

他精准地抓住了她笔记的核心,并提出了下一步的关键问题。苏晚星心中的窘迫瞬间被专业探讨的兴奋取代。她一边擦着嘴角,一边快速回答:“初步设想用指数平滑函数,结合过去N个时间片的后验概率均值作为α(t)的基值,再叠加一个基于当前数据噪声水平的修正项…”

两人就着笔记本上新鲜的思路,低声而高效地讨论起来。江临舟提出了几个关于函数稳定性和计算效率的优化建议,苏晚星则结合脉冲星物理特性给出了参数边界约束。思维的火花在温暖的汤圆香气中再次碰撞、迸溅。

实验室其他人也陆续吃完,满足地收拾着餐盒,小声交流着,紧绷的气氛彻底被温暖和活力取代。周子扬看着窗边那两个沉浸在技术讨论中的身影,一个高大沉稳,一个纤细专注,灯光勾勒出他们同样优秀的侧影,空气中仿佛流淌着无形的默契。他贼兮兮地捅了捅旁边的陈宇,用气声道:“看吧看吧!我就说!‘顺便’带汤圆?这‘顺便’的终点站也太明确了!”

陈宇笑着摇摇头,示意他别打扰。

高效的讨论很快结束。苏晚星在江临舟的建议下完善了思路,信心倍增。“我去试试!”她清冷的眼眸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立刻转身在控制台输入新的参数指令。

江临舟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他看着苏晚星重新投入工作的专注背影,目光在她肩头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拿起自己带来的那个空了大半的保温袋,对实验室其他人微微点头示意,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的到来如同冬至寒夜里一阵温暖的风,留下满室的香甜、驱散疲惫的暖意和重新点燃的斗志,又悄然隐没于风雪之中。

苏晚星的指尖在回车键上用力按下。

屏幕上,代表F3区域弱信号的那个小红点,在新的动态算法驱动下,闪烁的频率骤然变得稳定而清晰!如同寒夜中一颗被精准捕获、顽强跳动的星辰之心。

实验室里爆发出小小的欢呼。苏晚星看着屏幕上稳定下来的信号,又低头看了看手边那个空了的、还残留着余温的汤圆盒。一丝极淡的、带着暖意的微笑,在她清丽的唇角悄然绽放。

原来,对抗漫长冬夜和攻坚寒意的,除了星辰的指引,还有一碗恰到好处的、带着温度的汤圆,和一个懂得在“谢谢”与“不客气”之外,默默构建“有序空间”的人。窗外风雪依旧,而名为“深空之眼”的宇宙岛屿内部,因这份不期而至的暖意,熵值悄然降低,秩序与希望重新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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