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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汀州(一)

水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人像是被装在罐子里头,昏沉沉随波逐流。江上风大,一道浪头卷起,船舱颠簸,将人向上一送。

庄随月正梦到自己坐在秋千上头,梦里山风呼啸,吹得他脱手飞出。他惊醒过来,一翻身,脑袋撞在船板上,空的一声闷响。

庄随月捂住额头,茫然四顾。

船舱蒙了油布,缝隙里漏进些灰白色天光。

光?庄随月虾子似的弹起身,掀开门帘一角,探出头去。

江风迎面,刮来一股子泥腥气。庄随月怔了怔,额前碎发飘扬,刺痛酸胀的眼角。

从那鬼地方出来了!

他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一时之间,鼻腔酸涩,差点落下泪来。

有人在前头笑声嘶哑。船夫披蓑戴笠,面上罩着一张脸谱,站在船尾,正扶着摇橹嗑瓜子。

鱼群尾随,搅得水花浑浊。

庄随月松开手,门帘落回原处。陈言微从另一头进来,见他醒了,赶忙说:“三公子,公子昨夜里吹了风,身上烫得厉害,这会子好不容易睡下了。”

庄随月半跪在地上摸索到楚瞻明铺散的长发,再向上摸,手背碰到他滚烫的脸。

庄随月吓了一跳,急忙道:“怎么烧成这样。”

陈言微默了默,才道:“公子身上本就带了伤,先前下水推船,之后又吹风,铁打的身子骨也折腾不起。”

门帘外头,船夫轻飘飘地说:“可别死在我船上,多不吉利。”

庄随月愠怒,视线几乎要在门帘上盯出一个洞。陈言微怕他沉不住气,担忧不已。

这船上唯一能劝住三公子的这会子人事不知,他陈言微一界小小门客,哪栓得住这尊大佛。

“陈先生。”一片昏暗里,庄随月回过头来,“他这衣裳湿了,不能再穿。请先生煮一壶水,我替他擦身。”

陈言微低声应是,退到船头,点起泥炉。

船舱内一明,楚瞻明苍白的脸撞进他眼中,转瞬隐入暗中。

庄随月摸到他冰凉的手,当即蹲下身去,捧着他的手往自己怀里揣。

手指瑟缩,抵住他的胸膛。

楚瞻明挠了他一把,可是手腕被人轻轻拢住,挣脱不得。他难受地轻哼一声,哑着嗓子喃喃道:“冷……”

矮茅屋里那老怪不肯露面,而他横了心要走,便打算自己撑船。地下河太冷,他一脚踩下去,半边身子冻得哆哆嗦嗦。

黑水渡外,人声嘈杂,有人追来。

庄随月叫他上来,起先是急,然后是气,最后几乎是哀求了。多亏陈言微搀了一把,才没让他跪下去。

现在想来,真是一股邪火。他的力气不能救人,全拿来折腾自己。河水冻得他不知痛了,鼻子却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庄随月叫他:“阿秀!撑船的来了!你上来吧!”

那一身黑蓑衣的怪人站在船尾朝他咧嘴一笑,满口蛀烂的黑牙像是一片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他久居地下,能在黑暗中视物,瞧见楚瞻明满脸狼狈,嘿地一笑。

“小子,观你面相,不像能平安终老。”

楚瞻明脑袋又晕又重,眨眼就倒了下去。河水淹没口鼻的瞬间,他心里终于一松。

“冷……”他说。

庄随月半靠过去,不停地搓着他的小臂,叫他:“阿秀?阿秀。”

楚瞻明含糊应了一声,依旧没有醒来。

泥炉火小,烧了半天不见水开。

庄随月生怕楚瞻明昏过去再不能醒,一会儿叫他名字,一会儿又乱七八糟地说些废话,直念得他几次拼命睁开眼来,可是终归没什么力气,张不开嘴来叫他收声。

好在此时陈言微拎了水壶进来。

他身上只剩一块干净帕子,一过水,烫得拿不住,咬牙拧了半干,才递到庄随月手里。

门帘挡了风,船舱里一下挤了三个人,有些闷。

陈言微只站一会儿,额上就热出汗来。

“先生。”庄随月说,“先生帮忙,扶一扶他。”

他们一人抬肩一人解衣,费了不小力气,才将楚瞻明身上的湿衣服一件件脱下来。

纱布早已偏了位置,胸前伤口一半被紧紧勒住,一半被衣物磨得翻卷,庄随月离得近,被这狰狞的伤一吓,三魂丢了两魂。

他捏着帕子,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慌慌张张先替楚瞻明擦了脸。

这两人再如何说,也是过了明路的一家兄弟。陈言微默念非礼勿视,将衣服一件件拾起,道:“我拿到外头晾起来。”说罢就退了出去,将船舱留给庄随月。

船舱低矮,庄随月跪坐在地。他看不清,只得一再凑近。那伤几乎贴到眼前了,连里头跳动的血肉都看得一清二楚。庄随月胃里翻腾,紧紧抿住嘴巴,将帕子搭了上去。

楚瞻明手腕一僵,猛地攥住他衣襟。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庄随月按不住他,只得扑上去,搂住他的腰身,将他死死拖在草垫上。

“阿秀!”庄随月急道,“不能动……不能动了!”

“疼……”楚瞻明半昏半醒,眼一热,湿了睫毛。

光是想想也知道定是疼的,疼得叫他晕也不能晕,清醒着受苦。庄随月说不出话来,抚了抚他滚烫的脸颊,拇指沾到一点湿润的痕迹,心里难受极了,鼻子又一酸。

帕子再湿一道热水,热气扑面,他咬牙拧了水,将楚瞻明两条胳膊仔细擦过。

左臂的伤比胸前的好些,只是泡了水,微微发白。庄随月轻轻擦拭,楚瞻明拧着眉毛,将嘴唇咬出了血。

“阿秀,松口,松口呀!”庄随月将自己的手指头塞进去,“你咬我吧,阿秀。”

楚瞻明却没动,门牙磕在他指甲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庄随月一眨眼,眼泪就滚下去。“你咬我吧。”他哽咽,“阿秀,求你了,你咬我一口吧。”

楚瞻明口中呼出潮热的气,烫着他手指头。庄随月抹着眼泪,等他呼吸渐渐平静,这才收回了手。

上下忙碌,将他身体擦干,庄随月累得气喘吁吁,不忘将自己的外袍里衫脱下来,将他严严实实裹住。

“就快到汀州了。”庄随月吸了吸鼻子。他额头抵住楚瞻明的手,口中念念有词,求苍天有眼,照拂他的心上人。

又在江上行了一天,从漓水换道汀江。船夫在一处野渡上岸,留下一句:“顺流向下,不出一日就到汀州城。”

说完就往芦苇荡中一钻,没了踪影。

楚瞻明烧了一天一夜,手心与脚心从冰凉烧到滚热。他口中呓语不歇,烧得身上出了汗,不停地摆动手脚,试图挣脱裹住自己的衣裳。

病来如山倒。这一遭凶险,庄随月片刻不敢合眼,用手指沾了水抹在他唇上,喂他一点一点舔进去。

陈言微扶住摇橹。江面开阔,除了这一叶小舟,再无旁的船只。他焦心不已,不住向前张望。

庄随月跪麻了双腿,视线从被江风不时掀开的门帘望出去。

今日晴好,可阳光只洒在船篷上头。他心中惊寒,手心汗湿,困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口中仍不停地叫着:“阿秀,阿秀……”嗓子早已哑了。

-

金钏今日也早早出了门,点上两个家丁,赶府里最好的那架马车,一早候在城西的六民巷码头上。

汀州城设有内外二渡口,外城汀江渡集散漕运与商船,内城六民巷码头泊小船,一来方便货物散布,二来汀州水城,人们走河道多过陆路。

码头旁摆摊的阿婶瞧见金钏,笑呵呵地问好:“金钏姑娘,你家客人今日该到了?姑娘在码头候着已有三日,何其辛苦。”

金钏笑着回话:“我家公子说了,客人几时来,全凭客人做主。客人来时若是无人相迎,岂非丢了府上脸面?那才是万万不可。”

阿婶听了她的话,摇了摇头。这姑娘每日精心梳妆,一早就来,站到夜深才离开。要她说,客人无礼,主人家何必以礼相待。观金钏衣裙首饰,样样精细,定是大户人家婢女,可城中何时有了姓顾的大户?

正闲想着,那边翘首期盼的金钏忽然面上一喜,急忙忙提起裙摆向码头上走去。阿婶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只看见一叶乌篷船摇摇摆摆,缓缓靠近。

撑船的那个一身狼狈,只一张脸勉强算得白净。

金钏迎上去,问道:“可是陈言微陈先生当面?婢子得明菡公子吩咐,接先生回府。”

陈言微跃下船来,匆匆瞥她一眼,又跨步上了船头。片刻后门帘一掀,他从里头抱出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

“叫大夫!”陈言微厉声道。

金钏脸色骤变,疾呼:“顾六!顾七!速速去请灵云道长!”

庄随月双腿无力,手脚并用爬出来。他头发乱着,外袍系了一半,衣襟散开,露出一大片白生生的胸膛。无人搀扶,这船摇摆不定,他一脚踩进浅水里,湿了一只鞋子。

陈言微已抱着人走了出去。一架翠锦帷幔,饰有玳瑁、象牙的华贵马车转过街角,停在几人面前。

“等等我……”

庄随月踉踉跄跄跟上去,捏住楚瞻明无力垂挂下来的一只右手。

[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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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汀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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