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大亮,雨势渐歇,只余檐角滴答的残响,像是这场漫长折磨的余韵。
陈南星看着林商陆吃下了退烧药,又看着他沉默地去浴室换好了那套临时买来的、并不十分合身的衣服。
整个过程林商陆异常顺从,只是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抽离,留下一具只会执行指令的躯壳。
两个人现在都是焦点人物,就这样去到外面显然是不行的,更遑论他们要去人流量巨大的机场,陈南星翻出口罩给林商陆,把两个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的严严实实。
返回B市的路程漫长而窒息,林商陆脑袋昏昏沉沉,时而因高烧的冷热交替而轻微颤抖,时而又像是陷入短暂的昏睡。
飞机落地,早已在机场待命的司机小王带着齐峰准备完全的材料和证件把陈南星和林商陆直接拉去了民政局。
手续办理得异常顺利,他们提前预约过,财产分割协议也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上面还有两人的亲笔签名。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的询问,得到两人干涩又肯定的回应,干涩是属于林商陆的,肯定的是陈南星。
当拿到那本紫红底白金色字体的离婚证时,陈南星清晰地听到身旁林商陆倒抽一口冷气,以及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哽咽。
她握紧了自己那本证件,冰凉的塑料封皮硌着掌心,没有回头看他。
她的请求林商陆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时间,陈南星也该配合林商陆去完成他的请求了。
恒星的发布会办的很大,在后台休息室里,林商陆强撑着病体,由化妆师简单打理了妆容,掩盖病容和彻夜未眠的憔悴,但眼底的红血丝和那份灰败,却是化妆品难以完全遮盖的。
陈南星绝症缠身,昨天又陪着林商陆熬了个大夜,她的憔悴一点也不比林商陆少。
“准备好了吗?”
林商陆已经化完妆过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目光落在陈南星身上,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她自己都说不清在期盼什么的光芒。
陈南星拒绝了化妆师为她准备的长裙,一边套着暖和的大衣一边点头。
她跟在林商陆身后走向发布会的现场,临上台之前陈南星深呼吸了一下后踩着林商陆地脚步走了出去。
灯光炽烈,镜头闪烁,无数地长枪短炮对准着他们。
陈南星和林商陆并肩站在台上,扮演着一对理性分手、各自安好的体面夫妻。
林商陆的发言简短,总体概括就是他承认了他们之间感情破裂,之所以不同意结婚是对财产分割不满意,不过他已经让步了,他们也办完了离婚手续,最后还感谢了彼此多年的付出。
他的声音因为高烧而沙哑,却强装着云淡风轻。
现场到来的记者肯定不满于此,他们受邀的目的就是想挖掘到更劲爆的新闻。
林商陆接受过几次采访,他的圆滑记者是知道的,所以他们转移视线,把攻入点放在陈南星这个恒星前总裁夫人的身上。
“陈小姐,你们之间真的像林先生说的那样吗?”
“是。”
那是他们对好的证词,当然是真的。
陈南星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提问的记者,重复着演练好的台词。
“我和林先生的感情确实早已名存实亡。婚姻后期,我们事实上互不干涉,类似某种开放关系。直到去年,得知林先生的女友苏小姐怀孕后,我决定结束这种状态,提出了离婚。后续的争执也仅围绕财产分割,未能达成一致,我才选择了发布视频,希望借助舆论推动离婚进程。”
她尽可能地将责任归结于冰冷的“财产分割”,试图将对公司和个人形象的伤害降到最低。林商陆的私生活并非无懈可击,但她无法也无意将自己完全塑造成无辜的受害者,这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妥协。
两人口径一致,看似无懈可击。然而记者们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按照您的说法,您对苏乔女士的存在是知情的?您默许了林总的行为?”
话筒几乎要递到陈南星唇边。
陈南星很不喜欢这样咄咄逼人的举动,她微微蹙眉,迅速否认:
“不,我并非知情,只是我们约定不过问彼此私生活。”
这个回答略显苍白,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见从此处难以突破,记者立刻转换角度,瞄准了最初视频里最引人注目却也最残忍的痛点。
“陈小姐,能否请您谈谈那三个孩子?视频里您提到……”
戳人痛处,揭人伤疤,林商陆猛地皱眉看向提问的那个记者,抢过话头替陈南星回答了。
“三个孩子一直都是我和我……我和陈小姐心里的痛,这个问题不方便具体告知,谢谢理解。”
他声音因激动和病痛而更加嘶哑,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离婚不过才一个小时,林商陆一时还适应不了自己前夫的身份,依旧下意识的以陈南星丈夫自居。
现场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早已收了钱的记者立刻抢占机会提问,试图把话题引导回“体面分手”的基调,陈南星和林商陆一一回答后这场用来澄清的发布会就此匆匆结束。
宣布结束的话音刚落,陈南星便微微颔首,毫不犹豫地转身,第一个走向后台。
后台入口处人头攒动,工作人员、尚未离场的记者、各方人员挤作一团,显然都在等待主角离场,或是寻找下一个搭话的机会。电梯口更是围满了人。
陈南星只觉得胸口发闷,巨大的疲惫和喧嚣后的空虚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一眼也不想再看那些人,更不想陷入无谓的寒暄或纠缠。她目光扫过拥挤的通道,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一旁标着“安全出口”的厚重防火门,选择了寂静的楼梯间。
这里没有闪光灯,没有追问,只有她高跟鞋叩击地面的清冷回响,以及……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安静。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几乎在她推开防火门的同时,林商陆也摆脱了身边人的围拢,快步跟了上来。他的脑袋因高烧和长时间未得到睡眠而更加昏沉,视线甚至有些模糊,但他几乎是本能地追着她的方向。
当他看到那扇正在缓缓闭合的门,以及门后那个决绝的背影,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抵住门板,侧身挤了进去。
厚重的防火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上,瞬间隔绝了前台所有的嘈杂与光亮。
楼梯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在空旷的混凝土结构中被放大,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
然而,这短暂的、近乎逃离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他们走下第一段楼梯的转角时,一个尖厉的、充满怨毒的咒骂声从下方猛地窜上来,击碎了所有的寂静:
“陈南星!你这个狐狸精!扫把星!你站住!别走!”
尖厉的咒骂声从楼梯转角处传来,陈南星竟真的站住了,她挺直着腰背看向从楼梯上方,一个保养得当的老太太矫健的从楼梯口跑下来。
这个人正是林商陆的亲妈,陈南星的前婆婆。
“妈,你怎么到这来了?”
看见亲妈,林商陆非但没有一丝高兴的神情,反而颦着眉头警惕的上前几步,悄悄地把陈南星挡在身后。
他的疑问没有持续多久,马上就有人为他解答了。
苏乔穿着一双粗跟高跟鞋,恰当好处贴着身体曲线的羊绒长裙将微微隆起的小腹勾勒的格外明显。
林母的体力比之年轻人一点也不差,苏乔捧着小腹紧赶慢赶才追上她。
“伯母,你慢一点走,小心一点。”
林商陆虽然发着烧,但脑子还算清楚,看到了苏乔出现在了这里,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苏乔看了几秒,把苏乔看的发毛。
“商陆,上次我来找你和伯母碰着了,今天伯母发消息跟我说,让我带她来找你……”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她是无辜的。
虽然苏乔在为自己开脱,但她清不清白林商陆心里有数,他不再看苏乔,而是又往旁边挪了一点。
“妈,这里都乱成什么样了,你就别来添乱了,我叫小王送你回去。”
他这个角度非常的巧妙,恰好可以把陈南星遮得严严实实,又可以把林母堵得密不透风。
不过在严密的防御也不能拦住林母,更何况林商陆也不能动真格,那样的话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陈南星你这个丧门星!十六岁的时候就撺掇着我家商陆丢下我跟他爸和你来B市,毁了商陆的前途,现在又大搞特搞,把一些小事放到网上去讲,想要毁了他的事业!结婚这么多年全靠我儿子养你,你在家躺着享清福也不下蛋,没能给我林家留下个一儿半女的,还想分我儿子的财产?!呸!你个小贱人,烂货!做梦去吧!”
虽然林商陆发了之后就把林母接到了B市来颐养天年,为了让林母能更好的融入城市生活,林商陆还送林母去读了老年大学和老年人兴趣班,但林母本质上就是一个泼妇,就算被艺术和财富熏陶了好几年,那种尖酸刻薄也改变不了,只要一对上陈南星就会显露出来。
她对陈南星称的上一句憎恶,陈南星虽然脾气好,痴心于林商陆,但也受不住这样的侮辱,所以她们之间的婆媳关系一直很不好。
丧门星、小贱人、烂货、不下蛋的母鸡……一切能想得到的恶毒词汇都是林母对陈南星的形容。
陈南星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反正现在也和林商陆离婚了,陈南星也没有顾忌了,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录音,打算用那些恶毒的咒骂给林母送去一场派出所一日游。
可惜这个计划还未实施便中道崩殂了,林商陆一直都听不惯他妈辱骂陈南星,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让他妈单独住出去。
在林母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林商陆就在打岔,尝试堵住林母的嘴,但是林母的嘴跟个毒气投射器一样,林商陆再怎么阻止也无力乏天。
眼见着她叭叭一通说完了又想开启下一阵的辱骂,林商陆混沌的脑子也一点都不敢混沌了,当机立断地把林母往外推。
“妈,我头痛,别说了,回去吧。”
他两头兼顾,一边推着老娘上楼梯,一边转头让陈南星远离这是非之地。
“南星,你先走,齐峰会在一楼接你。”
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就这么容易被化解了,苏乔哪里甘心?
让林商陆和陈南星离婚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苏乔费尽心思把林母带到这里来,肯定不能让这个绝佳的好机会从手上溜走。
她快步上前,越过林商陆一脸焦急的拉住陈南星的手臂,语重心长道:
“陈小姐,再怎么说伯母也是长辈,生了商陆又养了商陆,你就给伯母道个歉,你也不想商陆夹在中间为难吧?”
“苏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商陆咬紧牙关喝止苏乔让她闭嘴,因为太用力了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陈南星看也不看林母一眼,平静的把苏乔的手从她的手臂上推开。
“你也知道她只是生养了林商陆,不是我。”
林母听到陈南星的话后气不打一处来,连着儿子也不那么心疼了,推搡着林商陆要他让开,那阵仗,那架势,仿佛要把陈南星拆开生吃了。
“你凶人小苏干什么?小苏她又没怎么,我看着小苏就不错,年轻漂亮又懂事,最主要的还是肚子争气,能给我们林家留后,不像那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吃我林家的米,喝我林家的水,嘴巴一抹,就不认识主人了。”
陈南星以前就是不想让林商陆为难才处处忍让,今天也是心情不太好,所以想着充耳不闻,先走为上。
现在林母把话说的这么难听,陈南星也不着急走了,转过来一键开启战斗模式,温婉柔美的脸上显现出一点愠怒来。
“我吃你家的、喝你家的?我是恒星的创始人,恒星有我的股权,我吃的用的喝的,花的每分钱全是自己的,倒是你用了我多少吃了我多少你数得清吗?当初你儿子还没开公司,你真以为你卡里每个月多的几千块钱是天降的?一家人一个德行,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
“你!你个脏心烂肺的!”
林母本来就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向来只有她骂陈南星的份,今天反过来陈南星来骂她,她气得脸都要歪了,偏偏陈南星说的全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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