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季川的声音因压抑而低哑。
“您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试图从母亲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找到一丝裂痕。
陈婧的目光微微闪烁,随即恢复平静,她抬手,想像往常一样整理一下季川的衣领,却被他下意识地微微避开。
她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小川,过去的事情,追究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南星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但我也竭尽所能的为她争取到了赔偿。”
季川没了表情管理,双目空洞的望着陈婧,陈婧见他态度坚决,叹了口气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双胞胎姐妹支去了外边。
“你也知道,我在嫁给你爸爸之前结过一次婚,婚后很多年我们都没有孩子,后来我们就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就是陈南星。作为一个母亲,我承认我是失职的,那个时候我天天忙工作,忽略了家庭,也忽略了陈南星,后面我有了你的两个妹妹,就对陈南星这个养女更加忽视,正是因为这些忽略,造成了后面的悲剧。”
“那个男人不是一个好人,他丧心病狂,趁我不在家对陈南星做了一些很不堪的事,我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做到哪一步了,但无论哪一步就我都无法容忍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养女做出那种禽兽行为,所以我和那个男人离了婚。”
这些尘封的往事被她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来,杀伤力却倍增。
“我知道是我亏欠了这个养女,但我也确实尽力去弥补了,离婚之前我把陈南星重新送回了那个孤儿院,又从我的前夫手里扣了十万块钱给陈南星,我知道她读书好,所以那十万块是我留给她上学的钱,但她马上就拿着这十万块跟着一个男人跑了。”
那个男人是林商陆,陈南星当初就是揣着这十万块钱毅然和林商陆踏上了前往B市的列车。
什么都串起来了,季川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陈南星面对老男人的骚扰绝望的样子、面对养母小心翼翼的样子、面对林商陆说要带她走时义无反顾的样子……那些可怜的、无助的陈南星随着陈婧的叙述不断在他的脑海里被构建出来。
他的南星,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都要她一个人去承担?
陈婧还在一边苦口婆心:“小川,有着这样过去的女人妈妈怎么能同意你和她在一起,虽然你不是妈妈亲生的,但在你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一直带着你,你是妈妈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妈妈对你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
“妈。”
季川不想再听陈婧讲这些,他再次睁开眼,眼神里的挣扎渐渐被一种清晰的痛楚和决心取代。
“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整件事的受害者是南星您却不喜欢她,但我知道我爱她,爱她的过去,爱她的现在,甚至您口中那段不堪的往事,我都接受。我和南星承诺过,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我都爱她。”
他往后退了一步,歉意的对着陈婧和季父道:“爸,妈,对不起,南星身体状况不好,我不能放南星一个人在外面。”
说完,季川不再看母亲瞬间复杂难辨的神情,毅然转身,按下了电梯下行键。
这一次,身后没有再传来阻拦的声音,只有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失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屋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良久才传来陈婧一声长长的叹息。
季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宽慰道:“算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但陈婧还是不赞同:“其它的也就算了,你没听小川说我以前那个养女身体还不好吗?”
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季父凑上去揽住了陈婧道:“知道知道,这不是上次小川说过嘛,小川不是说绝症嘛,估摸着也没几天了,到时候人都没了,小川再记挂她也没用不是,让他去吧。”
“唉,你懂什么?”
陈婧想说她了解的季川长情的可怕,又跟季父说不清楚,索性也摆烂了。
“算了,孩子大了,不由娘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家庭矛盾被化解,至少表面上化解了,季父忙笑着去给妻子顺毛。
“对嘛,别管他想干什么,年轻男孩,正是吃感情苦的时候,要不然以后怎么讨得到老婆,正好我们来了兆丰,下午就去看看妈吧,昂?”
其哄老婆的样子和季川如出一辙。
陈婧破涕为笑,点头答应了,打电话给在外面的两个女儿让她们回来,收拾收拾去外婆家。
接到电话的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两脸懵逼,不明白事情的走向为何如此魔幻。
城市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潮熙攘。
季川一边拨打陈南星的电话,一边奔跑着在她可能去的地方疯狂寻找。
公园的长椅,他们常去的咖啡馆,图书馆……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一直找不到,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季川急的都要怀疑手机坏了。
正当他想去手机店换个新手机时刚拨过去的电话终于被陈南星接通了。
“南星!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好不好?”
季川一股脑的说着话,陈南星过了很久才哑着声音道:
“小季,你看,我说过的,我这样……真的不行。”
季川想告诉陈南星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但生理上的愧疚堵在他的喉咙里,与他性格里的正直善良一起反应成强力胶水,封住了他的嘴巴。
他难受,陈南星也并不好过,强烈的无奈和刺激如同湿了水的棉花嵌在她的四肢上,咽喉上,但陈南星的调节能力似乎要比季川好的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命运的缘故。
她咽下了那口堵在喉咙里的苦水,缓缓道: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总是安静而温柔吗?我告诉你,因为我的自卑,因为我的自卑满的溢出来了,才不得已用温柔和安静掩盖。”
陈南星像是要把所有的自己都在季川面前刨干净一样。
“我原本以为我能忘却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但我错了,小季,时间会带走伤痛,但疤痕却一直在深处,你的继母是我的养母,她知道我所有不堪,只要一看见她,我就会想起我还是乔南星的时光,那段卑劣的时光只要一想起来我的自卑就会油然而生。”
季川双眼朦胧,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在大街上哭的不能自己:“对不起,南星,对不起。”
有时候真的很搞不懂命运为什么如此恶劣,总要让人一个在这边哭,一个在那边哭,陈南星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垂下的头发顺着她脑袋摇晃的动作粘在她布满泪水的脸上。
“我不怪你,小季,真的,我不怪你,你对我真的已经很好很好了,这辈子我谁都不怪,也许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就是错误的。”
“我不怨恨我的母亲,她刚刚考起大学,本来有美好的人生却被别人绑架拐卖,她的买主也是我爸,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犯,而我,是他们意图拴住她的绳,是他们困住她的牢笼。我也不怪我的养母,她把我带出孤儿院,给了我富裕的生活,供我上最好的学校,也在她和我养父离婚后从我养父嘴里抠了十万块钱给我,她对我很好,只是不爱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认命感。
“小季,我们结束吧。”
这句分手的告别语像温凉的流水,滑过季川的耳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性力量,让他一时无法动弹。
等他反应过来,陈南星早已把电话挂断了。
季川再打过去,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
初夏的下午,温度已经趋向炎热了,陈南星却冷的发抖,握着手机的指节都泛着白。
她不清楚为什么命运这两字就要追着她折磨。
她这一生谈过两段感情一段只能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蔓延,一旦见了光就会迅速枯萎,一段像裹了糖的砒霜,初尝时很甜,等外面的糖化了里面的砒霜就显露出来了。
陈南星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活了一辈子,到死前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知心可以托付的人。
不!是有一个的!
陈南星眸光闪烁,握着手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拨去了那个电话。
“喂,知许,是我,你现在方便吗?”
电话那头陈南星的声音听着分外崩溃,像是拉到满弓的弦突然断裂,秦恩渝不敢耽搁,立马从躺椅上起来了,挥手让提着箱子来给她按摩的按摩师先下去,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说:
“我这没什么事,南星,你怎么了?”
“我能去找你吗?”
陈南星果然是有事,秦恩渝听见那边哽咽了一下,声音破碎不堪,像是情绪已经压制到了极致。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陈南星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一点和她相处过的人都清楚,乍然听见这句话,秦恩渝都紧张起来了。
“当然可以了,我现在就在建德,你在哪呢?”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先稳住陈南星总没错。
陈南星情绪低迷,声音轻得要散在风里:“我在兆丰。”
兆丰的范围太大了,照着陈南星这种状态,秦恩渝还真不敢让陈南星在外晃荡,她打开购票软件,比对了一下最快从建德到兆丰的方法是一小时后的一半高铁。
陈南星现在失魂落魄,这么长的时间在外面也不安全,于是秦恩渝又追问了几句,想把陈南星圈在某一处地方以此来确保陈南星的安全,但问了几次陈南星都说不上来,没得到具体位置信息后秦恩渝干脆自己给陈南星定了个位置。
“南星,你听我说,你现在去兆丰的高铁站等我,我马上坐高铁去兆丰。”
陈南星沉浸在悲伤里面,她鲜少有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候,此刻她就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秦恩渝这一块浮木。
秦恩渝让她去兆丰的高铁站等着她就真的打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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